第46章 从天而降
隔天,方珑起床后有些蔫,不知道是不是前一晚洗了冷水澡,吃完饭又去看江景吹了冷风,下床走路时头重脚轻的。
她从行李里翻出周涯给她收拾的小药包,找到板蓝根冲剂,泡了一杯喝下。
罗欣今天得去档口了,方珑帮她把沉甸甸的行李扛下楼,两人在沙县吃了早餐,再一起出发前往这附近的一家大型服装批发市场。
罗欣在来之前就了解过,省城每个区有不同的批发市场,规模有大有小,加上附近的商铺聚集在一块儿,便形成商圈,可批发可零售。
白云这边以服装为主,衣裤鞋袜、帽子皮包、内衣配饰……从头到脚,从外到内,应有尽有。
方珑也记得林恬的堂姐——就是精品店老板娘说过,白云这一带的批发市场里专门做质量较高的精品货,但价格也比较贵。
罗欣准备去上班的那家档口所在的服装城基本都是女装店,风格以当下最流行的杂志款为主。
今日已经年初八了,仅有一小部分档口闸门紧闭,其他大部分都已开门营业。
虽然现在还是冬季,但许多店铺挂板的服饰已是春夏装,款式时尚,风格多样,两个女孩像进了大观园,看过来看过去,目不暇接。
商场的过道狭窄且弯曲,人来人往,有四处观望的客人,有从附近仓库拉来货物的工人,几乎人手一辆手推车,车轮碾着瓷砖地,“咔啦咔啦”直响。
也有和罗欣一样拉着行李箱的年轻姑娘,纷纷走进不同的小格子内。
方珑在一旁等了十来分钟,接到罗欣来电,说她得直接上岗,开始熟悉工作了,等晚上下班,会有同事带她回宿舍。
“谢谢你啊方珑。”罗欣真心诚意地道谢,“谢谢你专门陪我上来,还给我打气,等下次再见面,轮到我请你吃大餐。”
方珑提起嘴角笑:“行,你要请我去广州最贵的西餐厅吃饭!”
和罗欣道别后,方珑再在商城里逛了一阵子。
有些店铺比较讲究,竟请来了舞狮队,在店门口敲锣打鼓,咚咚锵,咚咚锵,红头红身的“大狮子”摇头又摆尾,高高跳起来去咬门框上悬挂的生菜。
看热闹的人不少,小小过道被挤得水泄不通,方珑被堵在中间,进退两难,她被锣鼓声砸得心慌,空气流通不畅,很快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好不容易挤出人群,走出一些距离,找了个稍微安静的角落,靠着墙休息。
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才发觉自己体温有点儿发烫。
本来她做了攻略和计划,要去金店给大姨挑颗“金寿桃”,要去城中最旺的步行街给大排档的伙计们买手信,还要去年轻人扎堆的流行前线和地王广场,给某位“大叔”置办些新衣服新物件。
——他身材那么好,长相也不差,就是在穿着打扮上不太讲究,夏天背心短裤,冬天皮衣牛仔裤,偶尔会买新衣裤,但也和之前的款式差不多。
还有,洗澡从头到脚只用一块香皂也就算了,他连一罐大宝都没有,南方的冬天就算再怎么潮湿,也会起北风,这几天她和他亲密了许多,脸贴着脸的时候肤质对比更明显,最后她看不下去了,拿自己的乳液狠狠往他脸上抹。
可现在方珑越来越觉得难受,太阳穴如有针扎,而且小腹隐隐作痛,腰腿皆酸。
她离开批发市场,慢慢走回旅店。
刚进房间,周涯的电话打来,方珑喝了口水清清喉咙,才接起电话:“喂——”
“珑珑。”周涯坐在面包车内,车后头装满今天的食材,“你还在批发市场那里吗?”
“没有,罗欣直接开工了,我就走啦。”方珑强打起精神,“我现在、现在准备去上下九和北京路。”
“去逛街啊?”周涯从耳上取下刚才档口老板给的烟,没抽,就捻在指间,“你一个人在外头多注意安全,保管好自己的财物,人多的地方小贼也多,知道吧?”
“知道知道——啊、阿嚏!”方珑鼻子蓦地发痒,像有虫子在里头爬,想压都压不住,只来得及把手机拿远一些,捂住嘴巴打喷嚏,“阿嚏!我、我没——阿嚏!”
喷嚏止不住,一个接一个,打得她眼泪都往外飚。
周涯皱眉:“你感冒了?”
方珑捏着鼻子,鼻音全出来了:“唔,可能有一点点着凉……但不碍事,我早上喝过板蓝根啦,刚刚是鼻子突然痒了,打完喷嚏就舒服多了。”
她强调道:“真的,我没事儿!”
周涯多问了几句她的现况,方珑一直表示自己无大碍,两人聊了会儿,方珑说她要去坐地铁了,挂了周涯的电话。
她不想让周涯担心,就是一个小感冒而已,她自己能应付得来。
再冲了一包板蓝根喝下,方珑钻进被窝里睡觉。
睡之前她还不忘给周涯发条信息,让他不用担心她,她好着呢。
有病在身,方珑自然睡得不舒坦,身体时冷时热,明明手脚是冰冷的,但脸颊和额头温温烫烫。
旅店的被子厚度一般,她还把罗欣盖过的那床被子拿过来,压在自己身上,试图逼出汗。
汗水出不来,她头昏脑涨,睁开眼都没力气,水喝多了,又总得起来上厕所。
捣腾来捣腾去,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再醒来时,房间一片昏暗。
原来已经天黑了,窗帘细缝渗进来外头或红或黄的灯光,而且能隐约听见楼下的嘈杂。
是斜对面的一家服装店门口的音响在循环播放叫卖词,什么“撤场大平卖”“行过路过不要错过”,从早喊到晚。
她察觉不对劲,硬撑起身推开被子,一眼看见睡裤上沾了血。
她来月事了。
床单也遭了秧,一小滩鲜红是她的狼狈。
方珑吸吸鼻子,只是眨一眨眼,眼眶已经湿了。
还没来得及陷进懊恼中,这时,房间里不知哪个位置有“嗡嗡”声传来,她循着声音找了找,才发现手机掉到床柜和床中间的罅缝了。
手机卡得太深,她费了些力气把床推开才拿回沾了灰的手机,但电话自动挂了。
是周涯打来的。
方珑想拨回去,不过周涯又打来了。
方珑这次赶紧接起,一声“喂”还没说出口,她已经听到话筒那边闷钝的背景音中,有刚刚才听到的“行过路过不要错过”。
心率一瞬间飞快往上蹿,像冲天的火箭。
听着周涯压着火问她“房号是多少”,方珑跑到窗旁,拉开窗户,半个身子探出去,很快就找到她心里挂念的那个人。
她迫不及待地冲楼下大喊:“周涯!!”
周涯在旅店门口站了有十来分钟。
担忧了一整个下午,迟迟联系不上方珑,加上这附近环境不怎么样,鱼龙混杂,喧闹无序,他的耐性已经降到谷底,准备再打不通电话的话,他就要冲进这小破旅店,直接让前台把方珑的房号告诉他。
周围什么声音都有,但那人的声音从天而降,箭似的破开一切,直直扎到他头上。
他猛抬起头,长吸一口气,心脏也终于落地。
方珑生怕他看不到,还往外挥手,一颗两颗泪珠子无声往下掉:“你来找我了啊?”
周涯轻轻“嗤”了一声,手指往她的方向点了点,对着电话说:“嗯,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