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十九回 四州官计赚魁星 众豪杰八方施援(中)
那柴进父母双亡,只得这一个近房的叔叔,心急打马快走,四五日时光,早到了高唐州。进得柴府,见了柴皇城,只见他躺在榻上,似入弥留之际,只见他:
面如金纸,体似枯柴。悠悠无七魄三魂,细细只一丝两气。牙关紧急,连朝水米不沾唇;心膈膨胀,尽日药丸难下肚。丧门吊客已临身,扁鹊卢医难下手。
柴进见了柴皇城,自坐在叔叔榻前,想起十几日前,还在柴家庄相见,分别不久,竟至于此,不由得放声恸哭。
柴皇城的继室出来劝柴进道:“贤侄鞍马风尘不易,初到此间,且休烦恼。”
柴进施礼罢,便问事情。继室答道:“此间新任的知州高洁,听闻人说,是东京高太尉的叔伯兄弟,倚仗他哥哥新等要职,得新皇恩宠,从一个县丞,调来在这里做了州官,方来三个月,无所不为,闹得一城百姓不宁静。他随身带了一个妻舅,唤作殷天锡来,高唐州人尽称他做殷直阁。
那厮年纪却小,倚仗他姐夫高洁的权势,在此间横行害人,老人少妇,一个不曾漏手,最爱侵占别人家资财。到此三四个月,占了十几处好宅。月初不知哪个献勤的卖科,对他说我家宅后有个花园水亭,盖造得好。那厮带三二十帮闲的街头混子,竟夺门入府,径入家里来宅子后看。当时便要发遣我们出去,他要来把与一个青楼方赎回的婊子住。
是你叔叔对他说道:‘柴家是本朝公爵,先朝遗留的金枝贵胄,有太祖表发的丹书铁券,诸人不许欺侮。你如何敢夺占我的住宅,赶我老小出去?’
那厮不容所言,定要我们出屋。皇城去扯他,反被这厮推抢殴打。你叔叔日前在你庄上,已受了一顿惊吓,回来就瘦了脱相,如今回来又受这口气,他一向孱弱,就此一卧不起,饮食不吃,服药无效,眼见得上天远,入地近。今日得大官人来家做个主张,便有些山高水低,也更不忧。”说罢嘤嘤哭将起来。
柴进宽慰道:“尊婶放心,只顾请好医士调治叔叔,小侄自使人回沧州,去取那丹书铁券来,到有司理论。那厮若再来时,有小侄在此,必不让他放肆。”
同行的焦挺在门卫,听了这番事,跳将起来说道:“这厮好无道理!他若不来,我还要去寻他晦气,教他吃我几铁戟,却再商量。”
柴进道:“焦贤弟,你且息怒。他虽是倚势欺人,我家放着有护持圣旨,谅他不敢狂纵。”焦挺遂不做声。
那柴进忙修书一封,打点一个庄客,带了两匹马,当下回沧州庄上取丹书铁券来此。自与焦挺在柴皇城家料理不提。
话分两头,却说那个柴家庄的庄客,每日只睡二三个时辰,日夜兼程,半路把马跑坏,丢在一个酒店寄养,换了骑乘,三日头上赶回柴家庄。
庄内众人迎着庄客,见了书信,去请柴家娘子商议。那柴家大娘子,也是书香府第出身,识文断字,看了书信,当下道:“那边事情急切,只得赍送丹书铁券去高唐州救急。此物十分要紧,恐怕有失,须托个牢靠的去送。”
入云龙公孙胜在侧,便道:“弟妹莫急,便由我去走一遭,必不能有失。”
柴家娘子大喜,飘飘下拜,谢了公孙胜。当下把丹书铁券装了个木盒,打个黄包,交与公孙胜,背在背上,跨了匹马,径投高唐州去。
宋江几个在柴家庄,等了两三日,心中不宁,忽闻得有个庄客,闯将进内院,喊道:“不好!我听人说,大官人的那位道长朋友,出得门去,才走一日,临高唐州时,被一伙强人劫走,只留的一块黄布。”便把手中捧出一块黄布来。宋江接过一看,正是柴大娘子交与公孙胜的那块布,上边尘土沾染,似有血迹。
宋江大急,在屋内跳将起来道:“公孙贤弟危矣!柴大官人危矣!”一旁时迁、段景住等亦在屋内捉急,方寸大乱。宋江计议道:“为今之计,先去救了公孙道长,一并打道同往高唐州去。”
时迁道:“却不知是哪座山上的强人,以我看来,须当无性命之忧,只是早晚要去搭救!先向高唐州方向去寻来!管他哪个山寨,周边附近,必相通号,打上去一问便知。”
几个正在商讨,院内又闯进一个人来,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那洪教头,满头汗珠,气喘吁吁近前道:“几位好汉!小可昨日自外州回横海郡时,闻听一伙强人,是在高唐州近边的梅花山上聚众,抢了公孙道长上山,我得消息,火速回庄,正要禀告众位好汉、头领,愿引诸位前往,搭救公孙山主!”
宋江闻言,晓得哪里去寻,大喜过望。唯时迁疑心,诘道:“怎么你如此好心?”
洪教头道:“这位贤弟,小可托在柴大官人门下,蒙他青眼照看,在庄上教学棍棒,已三五载,受他多少恩惠!那公孙山主为柴大官人事,往高唐州才受的难,虽你我日前切磋有些磕绊,我亦打翻你三个弟兄,两下抹平,江湖儿郎,岂能因小节而失大义,教天下好汉耻笑我不英雄?”
宋江一心要救公孙、柴二人,急切心情,理会不得许多,当下打定主意,就随洪教头一起,七八个人,提了兵刃,骑了马,疾驰出庄,向高唐州去。
洪教头提着大棍,打马在前引路,走了半日,将出沧州地界,转至一处山坳,前边洪教头道:“只在前边四五十里。”
只见洪教头忽地疾催马走,一溜烟脱开众人百步。宋江只道他急切帮携,未以为意,未曾设防,不想猛的地上现出一条绊马索来,宋江惊出一身汗,勒马不及,摔了个狗啃泥,把两个门牙摔碎,耳中听见几百人马齐声大喊:“捉拿宋江反叛!”扑上来几个官人,把宋江拿住,五花大绑捆住。
身后众人,纷纷坠马,被唯时迁眼尖,当时跳下马来,转身而走。那边洪教头圈马回来,见孔明、孔亮未束手,掣出大棍,两下抡倒,教人捆了去。洪教头身后跟定一人一马,细看时,正是沧州北营的副牌军刘以敬。
刘以敬拿了宋江、薛永、穆弘、穆春、孔明、孔亮、段景住七人,远望时迁飞奔回逃,已跑了百余步。
刘以敬坐在鞍上冷笑一声,马上取出弓来,搭弓引箭,满月弦开,箭走如星,哧溜一声,饶是时迁矫健,还被一箭射中左臂,不敢稍停,负痛夺路而逃。
刘以敬、洪教头见擒住七人,走了一个,喜的放声大笑,见走了一个时迁,那洪教头道:“无妨,刘将军,贼人若不回柴家庄时,必定逃回大圣山,去邀群贼,克日就要来犯。你我先去柴家庄上,拿住他家老小,不怕柴进不来。
且我已打听得清,如今他勾结大圣山,与反贼林冲、配军宋江等日夜谋逆,触了不赦之罪,管什么铁券,金券,有什么作用?我料他必再去纠结大圣山匪,聚众来打沧州,你我拿了他家大娘子,抄了庄上钱财,坐等他来打州,教他有来无回,一网打尽,岂不安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