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雁去
西雁城，玉门关
大梁中原与西域的接壤处，过了这道关，就是绵延千里的大漠戈壁，西域十八番国。
当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在沙子与青石板掺杂的驿路上响起，唤醒了烈日炎炎下的胡杨。数以万计的披甲骑士整齐划一的叩向玉门关城门，刀枪林立。随着临近城门，一声声马嘶声，骑阵慢慢停下。
“来者何人！”
玉门关城楼上，有名守将探出半个身子，大声喝问道。
骑兵阵营中一阵骚动，逐渐分开两列，缓缓走出一骑，举着一筹令箭，高声向城上喊道：
“玉杨军麾下鸣沙营，奉上官城主命令，出城巡边。”
待到城上缓缓吊下来一只箩筐，骑士将令箭放进去。城上守将检查无误后，这才下令打开城门。
厚重的城门缓缓升起，随着视野逐渐开阔，广袤无垠的沙漠映入眼前，阵阵裹着沙砾的大风迎面袭来，吹得旗帜猎猎作响。领头将领扣了扣头盔上的面罩。随后默默抬臂发出命令，一万余名玉杨军拔马出城，场面十分壮观。
玉门关上的守将羡慕的看着出城的大军，心中感叹着大军过境的威武，幻想着自己如果也是其中一员，叱咤沙场的模样。却忽视了出城军队中，一抹突兀的灰色。
当城墙逐渐在眼中变成茫茫沙漠中的一粒黑点，骑兵阵中，那道略显矮小的灰色身影快马加鞭，逐渐冲到大军前沿。轻轻摘下灰色兜帽，脸上覆盖着一张白色面具，赫然正是在北境边上想要救下达乌察的那个矮小灰衣人。他轻轻举起手臂，一万余玉杨军队伍骤然停下。灰衣人策马回头，用孩童般的声音尖细地命令道：
“列队散开，先去楼兰、月氏、乌孙、若羌、大宛五国，将我的密信拿给他们的国王看，告诉他们，如果不按上面计划的做，我不吝啬把他们永远埋在这片沙漠里。”
有序分成五个队伍的玉杨军向灰衣人示意过后，纷纷拔马向沙漠深处驰骋而去。
灰衣人勒马驻足，看着军队离开，这才慢慢摘下脸上的白色面罩，面罩后，慢慢显现出一张清丽可人的女子模样。女子稍微伸了伸腰，原本矮小佝偻的身子瞬间拔高。她抬手将束缚头发的木簪拔下来。一头乌黑的秀发如泼墨一般散下来。轻轻摆头甩掉上面的细微沙粒。灰衣女子望着远去大军溅起地漫天沙尘，眼神逐渐变得阴晦，手中的缰绳狠狠握紧。
临京，皇宫内官道
一位约么十二三岁的小宫女托着一个食盒从御厨出来，，急匆匆地低头走着，却没注意迎面走来的一队仪仗。当听到对面斥责的声音时，已经来不及躲闪。
“大胆贱婢，不长眼吗！冲撞贵妃娘娘圣驾！”仪仗前的大宫女嬷嬷瞪着已经吓得不知所措的小宫女。怒气冲天地骂道。
仪仗内的凤辇上，一袭紫裙的贵妃娘娘司马清琴原本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嘈杂声，略显慵懒的睁眼，不耐烦的看了看缩在角落里的小宫女，正准备叫宫人随便打发了，却被小宫女手中刻着鲜艳凤凰的食盒吸引。
“凤刻”的食盒，那是只有被皇帝亲自赏菜才能用的。司马清琴斜眼看着小宫女，冷冰冰的问道：
“你端着这道食盒？是要去哪？”
小宫女才入宫没多久，一直在司膳房打杂，要不是今天本该负责送食盒的宫女姐姐临时病了，她自告奋勇来帮忙，也不会才出门就遇到这种事。此刻听到头顶贵人的问话，颤栗地小声回道：
“回回贵妃娘娘地话，是，是早些时候贺公公来御膳房传话，要给皇后娘娘，送一道菜。”
“哦？拿来我看看。”司马清琴凤眼微眯，招手唤小宫女近前。
小宫女不敢不从命，端着食盒恭恭敬敬地走上前，将食盒举过头顶。
司马清琴打开食盒，一股果木香的烧烤香气从食盒中散发出来，是一道烤兔肉。司马清琴没由来的心中醋意大发，她在当今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嫁进东宫，本以为凭借东渤城城主之女的高贵身份，日后入主后宫是早晚的事，没想到先帝把谭家遗女不知道从哪找了出来，亲自下旨赐封为太子妃。这些年，从太子东宫，再到永和宫，哪怕她身边有齐王这个长子傍身，陛下对她的态度始终冷淡如一。
“谭心刖，你到底凭什么！一个家破人亡，没有靠山的孤女而已。”想到这，司马清琴一把将食盒打翻在地。
“啊！”端着食盒的小宫女猝不及防，眼睁睁地看着食盒内的食物洒落在地上。身子一软，慌不迭地跪在地上。
“毛手毛脚的！这可是陛下赐给皇后娘娘的御膳。”司马清琴嘲弄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宫女，如同看着一只蝼蚁一般。吩咐着身边的宫人： “拖下去，打死算了。”
早有两名力气出众的嬷嬷走上来，拖着脸色煞白的小宫女到一旁，拿起家伙就动起手来。
“啊！”几鞭子下去，小宫女的身上顿时皮开肉绽。血珠从破损的宫裙处渗出，疼的泪流不止。
“贵妃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不过还是个孩子’，也有几名宫人，看着被皮鞭抽的皮开肉绽，撕心裂肺哭喊着求饶的小宫女，心中不忍的，纷纷垂下眼帘。怪只怪你错进到这宫门之内，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一声声抽打的鞭声在这宫中御道作响，小宫女弱小的身子已经被皮鞭抽的体无完肤，求饶的声音也愈渐衰弱。司马清琴百无聊赖的看了一眼，正准备命人起驾回宫。旁地里一声怒喝在耳边传来。
“住手！”
与此同时，两个拿鞭子的嬷嬷只觉得肚子上一阵剧痛，就被人踢翻出数米之外。
小宫女临昏死过去之前，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冷白色宫裙的好看姐姐，轻轻扶住了她的身子。
司马清琴看着出手伤人的女子，微微挑眉。白衣宫女，竟是凤仪殿的大掌事，皇后谭心刖身边的贴身大宫女，洛棋。
“真是什么样的主子有什么样的奴才，在宫中御道公然行凶！凤仪殿的掌事宫女就可以这般没规矩吗？”司马清琴斥道。
洛棋轻轻将怀里的小宫女放在地上，随后落落大方地起身，向着风辇上的贵妃微微行礼，抬头冷声道：
“不知道这孩子哪里惹到了娘娘，奴婢途经这里，眼见她就要被打死，贸然出手重了些，还望贵妃娘娘海涵。”
“一个宫女罢了，本宫不开心，想打就打了，轮得到你在这放肆。”司马清不屑的碎声说道，抬头瞥了洛棋一眼，正撞见她不忿的眼神瞪过来。
“怎么！你难道还想要连本宫一起打！”司马清琴坐正身子，指着洛棋怒声道。
洛棋强压下心中火气，才没有将五菱镖甩出来一起砸向对面。忍气道：
“奴婢不敢。”
司马清琴却起了势头，不肯罢休。道:
“凤仪宫纵容你们，坏了这宫中制度，本宫身为贵妃，今天就替皇后好好教教你规矩！”。挥手叫身旁的宫人们，下令道：
“给我摁住她，狠狠掌她的嘴！她要是敢动手，就一直给本宫打！”
几名侍卫和嬷嬷纷纷上前，就要拿住洛棋，洛棋被众人逼着向后退去，紧靠宫墙。
眼见双方就要动手，一声清脆的打断声自远处传来，
“司马姐姐今天这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一席鹅黄色宫裙，虽未带凤饰，却难掩其身上独特的气质，虽然自入宫以来就深居简出，从未行使过后宫大权，但宫内的人依旧不敢在她面前造次。此时，不但身边的一众宫人纷纷下跪，司马清琴即使心中再不情愿，也不得不从风辇上下来，对着面前的人施礼。哪怕她这边人数众多，而对面，仅仅一个人。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司马清琴声音有些恨恨。
谭心刖微微抬手，示意众人平身，她则亲自上前，一边搀起司马清琴。一边转过头来斥责洛棋：
“我说你怎么迟迟不回来，原来在这顶撞了贵妃，真是该罚。”
洛棋默不作声，慢慢走到谭心刖身后。
谭心刖笑意盈盈的看着司马清琴，轻声道：
“不知道洛棋哪里得罪了司马姐姐，本宫替她给你赔个不是。司马姐姐大人大量，饶了她吧。”
“皇后娘娘，言重了，臣妾，不敢。”司马清琴即使心中再如何仇视谭心刖，也没法改变对方在这后宫稳压她一头的事实，想要作罢告退，当着谭心刖，自然不能再乘风辇，只能吩咐众人抬着风辇，步行离开。
临走前，看到地上的食盒，和洒落的烤兔。忍不住讥讽道：
“说起来，都怪那个贱婢。”司马清琴扫了眼角落昏死过去的小宫女，：
“若不是她打翻了陛下御赐给娘娘您的御膳，也就没了这场风波。”
谭心刖看了眼地上的烤兔，笑道：“早就跟陛下讲了，这兔肉我还没进宫时就吃腻了。陛下还是经常命御膳房给我送，下次，若是司马姐姐喜欢，本宫就叫他们直接给永和宫送去好了。”
“那臣妾，先谢过娘娘了。”司马清琴咬牙切齿道，转身离去，还没走远。又听到谭心刖在后面说道：
“对了，听说前些时候因为北凌城战事，司马城主惹怒了陛下，还连累了姐姐被罚，抄了好些经文。不知道姐姐是否还有些笔墨，拿给本宫瞻仰一番。”
“改日臣妾定会亲自将经文送到凤仪宫。”司马清琴这一次，头也不回的，颓然离去。
等到司马清琴一行人远去，谭心刖才回头的看向洛棋。
“受委屈了？”
洛棋轻轻摇了摇头，俯身抱起奄奄一息的小宫女，不顾洁白的宫裙被染上血迹。
“是我没轻重，大师兄和老三他们在外面面对的够多了，我不该在这个时候还”
谭心刖揉了揉洛棋的脑袋，笑着打断：
“想什么呢，我是问你有没有受委屈，这宫里只要我在，就没理由让人欺负到你头上。”
“师父。”洛棋抱着小宫女，跟在谭心刖身后，不擅言辞的她本想说声谢谢，却也并未说出口，如今不管是朝廷上的暗流涌动，还是外面江湖上那些奔着灵澜诀找来的疯狗们，师父要应付起来并不轻松，她实在不该这个时候多管闲事。节外生枝。但是看到怀里这个小宫女被欺凌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动了手。只因为没由来的想到了上黑风山之前的自己，没有亲人，一个人每天沿街乞讨，动辄被人拳打脚踢，和野狗在垃圾堆抢食的种种往事
直到被带上黑风山后，她最快乐的日子都在那里。
蜀中，唐门
东方翎羽走出房门，看见唐门的弟子们正忙着张灯结彩，人人脸上喜气洋洋。正疑惑间，就看见唐亭鹭、唐亭茗兄妹二人结伴向这边院子走来。唐亭茗才被从闭室放出来，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倒是唐亭鹭看见了东方翎羽，忙上前来抱拳致意。
“公主殿下”
东方翎羽还了一礼，疑问道：
“唐大哥，府上可是有什么喜事？我这一早出来就看见大家忙里忙外的。”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唐亭鹭脸上掩饰不住喜色，从怀中掏出一份烫金请帖，双手递上前来：
“蒙武林同道厚爱，我唐门不日将位列九大门派，届时将广发英雄帖，请江湖各路豪杰齐聚唐门。到时也请公主殿下和齐姑娘莅临。”
东方翎羽接过请帖，笑道：“那要在此恭喜唐大哥了，到时我定要备份厚礼给唐门祝彩。”
“公主到时能莅临，就是唐门上下莫大的荣幸了”唐亭鹭笑着回道，又转头看下自家妹妹。道：
“你过去将帖子送到齐姑娘房间。”
“哦。”唐亭茗一脸不情愿，扭捏着就要向隔壁房门走去，东方翎羽急忙出声阻拦。
“等一下！”
唐亭茗皱眉回过头看向她，东方翎羽一把夺过来她手中请帖，说道：“还是我去送吧，正好有些事找齐姑娘。”
“给你。”唐亭茗也不多想，将帖子给了东方翎羽，一刻也不愿多待，转头就走。唐亭鹭一脸抱歉，向东方翎羽拱了拱手，告辞离去。
“噗！”
齐霓儿房间内，云潇澜一口鲜血喷出，从椅子上栽了下去。齐霓儿急忙按住手中的琴弦，起身走过去扶起他。
“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云潇澜用袖子擦了擦嘴上的血迹，摇头道：“我没事，好不容易可以不会再陷入幻境里了。只是听的时间稍长，体内气息还是会波动。再忍一忍，只要彻底学会这支曲子，我就可以像你一样对它免疫了。”
“说来也是奇怪，这支曲子，在我听来，除了曲调稍显怪异，并没有什么影响，怎么会对你的反应那么强烈。”齐霓儿倒了一杯水递给云潇澜。
“可能是因为你不懂武艺和内功，且精通音律，所以这对你而言只是一首普普通通的曲子，无法影响你的气机吧”。云潇澜虚弱的靠在椅子上，答道。
东方翎羽敲门进来后，看到云潇澜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
当得知唐门要升入九大门派时，云潇澜不再休息，又拿起桌上放着的竹笛。
“继续。”
“你不要命了！”东方翎羽想要夺走他手里的竹笛，被云潇澜用手臂挡住。
“唐门大典的时候，岳剑锋等人一定会到，说不定那个假冒杨轩的老家伙也会现身，我必须早一点将这首曲子掌握，到时面对他们就多一分胜算。”
云潇澜把东方翎羽送到门口，帮她整理了下额前凌乱的发丝说道：“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看着东方翎羽担心的眼神，轻声道：“我答应过东方城主，要好好保护你的。所以，我必须让自己变的更强。”
随即，他回头示意齐霓儿继续抚琴。
东方翎羽出了门后并未走远，而是斜倚在门上，看着远处飞来几只衔枝筑巢的燕子，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