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万安
十几个灯盏开路，文成侯府的、恒离王府的。透亮的府路让人心无比的安定，通往不耀院的路，一片光明。
文成侯府何时有过这样气派的阵仗呀！
文玉堇虽然受了冷落，但是只要一想到待会儿长姐的境遇将比她难堪千百倍，她的心中就阴霾尽散。
来到不耀院前，文玉堇迫不及待地示意莺儿去敲门，莺儿轻轻敲了几下，没人应答。
这更印证了文玉堇心中的猜测，她不顾左右，兴奋地走上前去，“邦邦邦”擂响了院门。
宋老嬷嬷笑着说到：“大小姐怕是贪睡，歇下了吧。二小姐你轻着点，仔细手疼。”
文玉堇怎么听得进去？她举手刚要再擂，门吱呀一声开了，是茉莉。
看着这个眼生的小丫头，文玉堇高傲地说：“怎么敲了半天才开门？我长姐可睡下了？”
茉莉还未开口回答，文玉堇就将她推到一旁，径直踏入院中。
明月清辉，加上几盏高悬的烛火，不耀院景，一览无余。
几个正在嬉闹着踢毽子的下人瞬间停下了动作，毽子“嗒”地一声，落在了文玉堇的脚边。
她不由分说将毽子往旁一踢，朝前走几步，下人们就往后退几步。
文玉堇一眼瞥见院中石桌上摆着各式瓜果点心，几张写过的联纸，有的铺在桌上，有的搭在凳上，甚至还有几张落在了地上。
“你们这是？”文玉堇一时也有些犹疑。
“二小姐，我们在赏月呢！”妙松语带俏皮。
文玉堇嗤笑一声。主子生病了，这些下人还有心赏月玩乐？看来，也不是什么忠心的。长姐还是如从前一样没用，这驭下之术是全然没有学会啊！
文夫人也微微皱了皱眉，“你们大小姐呢？”
“大小姐在房里呢！”雅竹朗声回道。
文玉堇上前，出人意料的就是一个巴掌：“没规矩的，主子病得起不来了，你们竟还有心思享乐！”
雅竹捂着通红的脸颊，眼眶微红，没有狡辩。
看着雅竹隐忍委屈的样子，文玉堇十分得意！这不耀院里就属这个丫头最刺儿头，今天就拿她杀鸡儆猴，让大家看看什么才是大家闺秀的驭下之术！
正当她要高谈阔论，大肆训诫一番之时，“我对出来了！”苏亦翘轻快的声音传来。
“我对出来了，‘天心一轮明月’对‘眉间一点朱红’，怎么样？”苏亦翘举着一张刚写好的对联，兴冲冲地走出房门，眼睛还满意地看着自己刚对出的联子。
“青儿！”文夫人看着眼前活蹦乱跳的女儿，有些不敢相信。她上前揽住她的手臂，左瞧瞧右瞧瞧。
苏亦翘抬头看见满院的人，一脸诧异，“母亲，这是？”
“恒离王爷和海音师太来看你了。”文夫人拭了拭眼角激动的泪花。
苏亦翘一听，快步行至院中，深深作礼，“海音师太，恒离王爷，万福金安。”
哪怕是在清冷的月光下，依然能看得出苏亦翘面色如桃粉，丰颊满光华。
长明离有些失神。
“大小姐，可还万安？”海音师太缓声问候。
“海音师太，托您的福，小女无恙，万安。”
“万安好，万安好。”文澜昭看着如此鲜活、神采奕奕的女儿，眼眸微湿。他不住地点着头，仿佛是在安慰女儿，又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海音师太，我就说嘛，您一来，我孙女儿准没事！”老夫人乐呵呵地望着海音师太，俨然成了海音师太的忠实粉丝了。
“大小姐自有神佑。”海音师太双手合十。
文玉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长姐这几日不是一直闭门谢客？”
“是啊，静养真的很有用，吃好睡好，自然百病全消了。”苏亦翘言笑晏晏。她看了看抚着面颊委屈的雅竹，关切道：“雅竹，你这是怎么了？”
“刚刚夫人问您在哪里，雅竹回答您在房里，二小姐不由分说就打了她一巴掌，我们也不知道为何……”苏礼快言快语。
“庶妹，我院里的人竟也要庶妹来管教了？”苏亦翘步步逼近文玉堇。
庶妹！庶妹！又是庶妹！文玉堇胸口熊熊怒火燃起，又不得不压抑自己。“长姐，这只是个误会。”众目睽睽之下，文玉堇也无从抵赖，不过是一个下人而已，打了就打了。
“雅竹虽是我的贴身婢女，但她首先是一个有尊严的人，犯错可以训诫责罚，无错却不能随意打骂，庶妹，你给她道个歉吧！”
海音师太、恒离王爷、文成侯，这等尊贵人物，来陪审她们的闺阁琐事，也是旷古未闻。
苏亦翘的这番话在一般人耳中实在难能苟同，主子责罚下人，原也不需要什么理由，只是文玉堇越俎代庖，到底有失体统。
可是在恒离王心里，却对苏亦翘另眼相看。她虽非人族，却慈悲在怀，众生平等，最是难得。
一阵死一般的沉寂之后，文玉堇自知理亏，朝雅竹软声道：“雅竹，我方才心系长姐，乱了心神，有些鲁莽，还望你见谅。”那忍辱负重的模样，最会迷惑人心。
雅竹微微一礼回她，算是领了她的歉意，依旧没有多说一个字。
文玉堇牙关都要咬碎了，奇耻大辱来日一定要报！
“不耀院里自有我做主，我若不济，也自有祖母、父亲母亲做主，庶妹你可不要再越俎代庖了呀。”苏亦翘轻轻抬起文玉堇佯装恭顺、低垂的脑袋，一脸的和颜悦色。
“文大小姐既然无恙，本王不希望明日再传出不利于皇家的谣传。”长明离终于回过神来说到。
“请王爷放心，今夜之事，绝不会外传。”文澜昭拱手道。
“何事呀？”苏亦翘一脸懵懂，低声问文夫人。
文夫人轻拍了她的手，示意她稍后再说。
戌时已过，老夫人留宿海音师太未成，依依不舍地将她送上回彤云山的马车。
长明离又不动声色地将那枚令牌塞给了苏亦翘。
温热的体温还在令牌上婉转，王爷是将它紧紧护在胸口的。
苏亦翘脸一热，低下头，同样将它揣入了怀中。
送走了一众外人。老夫人打了个哈欠，她困极了，宋老嬷嬷搀着她回平泰院就寝了。
文澜昭冷眼看着一脸死灰的文玉堇，失望透顶。
今天她的所作所为实在太反常了， 他都快不认得她了。
哪怕他不愿意用任何恶意去揣度他这个女儿，也难以为她今日的毒辣开脱。假如，假如今日，大女儿还带着几分病意……二女儿都可能陷她于万劫不复之地。
“堇儿，你长姐说得对，静养很好，你也在你院中闭门静养几日吧！”冰冷的话说完，文澜昭没有再多看她一眼，就拂袖而去了。
一起回到不耀院的文夫人，将请人跳傩的事说予了苏亦翘，她略带几分歉意，忐忑地握着女儿的手。
“我还当是什么呢！父亲母亲也是关心我，希望我早些好起来。早知道你们这么担心，我就早点告诉你们我已痊愈的事。我还想着给你们一个惊喜呢！”苏亦翘撒娇地将头靠在文夫人膝上，心中很是不舍。
“青儿不怪我们差点坏了你的名声？”文夫人捧起女儿的脸，一脸怜爱。
“父亲母亲宁愿背负不祥之名，也要留住女儿的性命。你们疼爱我至此，我又不是那没有心的……”说着说着，热泪滚落面颊，这样温暖幸福的时刻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文夫人赶紧拂去女儿的泪，心中满是忧伤。她的女儿是真的长大，很快就要嫁为人妇了，叫她怎么舍得？
月光皎皎，长夜漫漫。
直到闼闼闼的马蹄声在彤云山脚下停止，嗒嗒嗒的脚步声拾级而上，妙慈庵的木门终于被“吱呀”一声，轻轻扣上了。
赤龙感受到了海音师太的气定神闲，想着那城中人应该没事，才盘曲起身体，在九转苑门口的大青石上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温暖的梦，梦中人跟他说了对不起，他也说了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