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鱼目？珍珠？
走出不肆院，老夫人忽然来了兴致，遣了抬轿子的下人回去，自己和宋老嬷嬷相携着，缓步徐行。
“今儿个日头不错，晒得这身皮肉啊都有精神了！”老夫人微眯着眼，迎着阳光，脸上的笑容竟还有几分纯真的模样。
宋老嬷嬷看呆了，时光仿佛倒流，回到了她们的少年时。
那时她常和老夫人一起赏花扑蝶、偷看画本，一起品尝美食、互诉衷肠。她们商贾之家，所有的算计心思都用在了生意上，府中倒是极其简单和乐的。老夫人更是思想单纯，没什么阶级观念，她虽只是贴身丫鬟，但老夫人一直对她有一份真挚的姐妹情，从来也没薄待过她。
岁月不饶人，如今两人皆已银霜染鬓，更多了许多相知相惜的真情！
老夫人原是要放她回去颐养天年的，但她就是舍不得离开，也放不下心……
俩人一路品赏着风景，说着些漫无边际的闲话。
日光悠悠，和风漫漫，这确实就是她们年轻时憧憬过的晚年时光啊！
畅畅然然一番回想、感慨之后，思绪又拉回眼前。
老夫人又说到了不肆院，“你说，我对堇儿她们母女俩是不是太纵容了些？”
“老夫人您是知恩图报。”宋老嬷嬷知道老夫人常常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于是又补充道：”只是……确实有些过头了，对咱们的嫡亲小姐不公了些。”
“我嫡亲的孙女儿可是真心疼爱的，只是她总不大与我亲近啊，不像堇儿那般会讨人欢心。”老夫人埋怨道。
“老夫人呀，你还说嫡亲的孙女儿不会讨您欢心呢！前几天的珊瑚手钏不知道是谁那么爱不释手呢？”宋老嬷嬷打趣道。
老夫人下意识地转了转手上的手钏，点了点头：“那倒是啊，这丫头，平时不温不火的，这一出手，倒确实叫我惊喜不已！”满意的笑容无法掩藏。
“只是……堇儿她姨娘，到底是个老实的。这些年服侍我也恭谨规矩。我实在不忍心多苛责她们一句，到底是救过澜昭的命……”悠悠长长一个叹息，“就是全当自己的女儿来养着也不为过！只是她当时非要当这个妾室……唉……”
“老夫人……”宋老嬷嬷轻叫了她一声，千言万语也没再往下说了。她心里叹气：张姨娘老实是因为侯爷不着她的道，她兴不起风浪！刚进府那会儿，张姨娘百般作怪、使劲手段，老夫人都忘了吗？如今她的女儿长大，不就又开始作妖了吗？这些老夫人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俩人继续缓缓前行了不知道多久，宋老嬷嬷忽然指着前方的院子说：“前面就是大小姐的不耀院了，老夫人要进去看看吗？”
老夫人抬眼望去，不耀院的青竹越过雪白的墙头，轻轻摇曳着，有一种超然的宁静。
这院子她倒是来过几回，只是每次青儿不是在读书，就是在练字，院子里冷冷清清的，也没什么趣儿。
刚要推辞了事，宋老嬷嬷就道：“二小姐的院儿都去了，大小姐的院儿就在眼前，去走一走也无妨啊。”
“是这么个理儿，那就去看看吧！”老夫人嗔了宋老嬷嬷一眼，又无奈地笑了。
奇怪，她怎么有点畏惧大孙女儿呢！
虽然这么说不合适，但这孩子自有一股正气威严，在她面前确实总有些不自在。
或许这才是她与大孙女儿不亲近的原因所在吧！
可是，一进院门，和煦春风和盎然春意扑面而来。
初绽花蕊的海棠树下，玲玲珑珑在学踢毽子。小娃儿们偶尔踢中一两个，皆欢喜得拍手欢呼。
苏亦翘同两三个丫鬟围着一只坛子低语着，时不时传出欢笑声。
院里的下人们打扫的打扫，浇花的浇花，都是欢欢喜喜，笑逐颜开。
院儿里一派生机盎然，喜乐和谐。真真是岁月静好，人间值得啊！
老夫人一阵心动，这不就是她当初在自家府里的景象吗！一个院儿里的人一条心，各司其职又和和乐乐。
在这文成侯府，多少是有规矩拘着的，都多少年不见这样的场景了！
她有种错觉，仿佛回到了年少时，站在了自己的闺院中。
她和宋老嬷嬷默契地相视一笑，仿佛都看出了彼此的心中所想。
“祖母来了！”玲玲珑珑撇下毽子，像两只小奶兔子一般奔跑过来，一左一右亲昵地叫着。
他们玩得开心，额上还挂着些汗珠。
老夫人用锦帕帮他们轻轻拭了拭：“我的乖孙孙哟，玩得这么开心呀？”
苏亦翘也迎了上来，温柔自然地挽着老夫人，妙松搀着宋老嬷嬷，喜滋滋地将她们引到了放着坛子的石桌前坐下。
“祖母，您瞧，这是我们做的桃花酿！可香了呢！”
老夫人和宋老嬷嬷都往坛子里探去。粉色琼液晶莹透亮，一瓣桃花在上面打着旋儿，这坛子里就仿佛装进了一个春天。
“不错，不错……”老夫人连连点头。
苏亦翘用桃花木酒提子打了一勺酒液盛在琉璃盏中奉给老夫人，又打了一盏奉给宋老嬷嬷。
两位老人家都欢喜着认真闻了闻，仔细品了品。
酒香淡淡，花香绵绵，叫人喝着舒心。
“好好好……”俩人都忍不住赞叹！
“太好了，祖母竟也喜欢呀！我打两壶等下送去平泰院！”苏亦翘脸上一个灿烂的笑容绽开，让这院中的花儿瞬间仿佛都失了颜色。
老夫人拉住她的手，满心的欢喜说不出，只那样上提着嘴角，下弯着眼睛，不住地点头。
她从前总以为大孙女冷清，虽然礼仪周到，尽心尽力，但做事一板一眼，过分认真严谨，让人不敢靠近。
没想到她竟也有这样可爱的一面，与自己年轻的时候真的太像了！
如此想着，心中就更加喜欢了。
一不小心回想起刚刚在不肆院的所见所闻，她微微蹙了蹙眉。真是天差地别的观感啊！
一个索求无度，怨气横生。一个天真烂漫，欢喜自在。一个不停试探，一个磊落坦荡。
是鱼目？是珍珠？也不是那么难分辨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