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无用的欲望（五）
“第二个目标，是三十七岁的黎原。”李巧看着都懒得跟去的清嘉例行公事。
“哦。”清嘉修理着指甲。
“什么来头？为什么被盯上？”清嘉不好奇，不代表玉帝王母也不好奇。
“他刚刚失去妻子，还一直在悲伤中出不来。”李巧总结道，“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如常的工作和生活，但回到家还是会难以自拔。”
“那赤缇知道多少？”
“大概就是我刚刚说的这些。”
“会像王富强一样有漏洞吗？”王母看向不在乎的清嘉。
“不知道。”清嘉吹了吹碎屑，“人心难测，谁知道黎原会不会因为太想老婆而同意呢？”
“可赤缇并不能复活他老婆啊，只是在幻境中见一面就付出最宝贵的东西，这……谁都会觉得不合算的吧。”
“爱得深，说不定哪怕只看一眼也会觉得值。”玉帝虽然嘴上说着，但还是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事在人为，看黎原自己吧，我们谁都管不了。”庭梧摊开双手。
结果一个小时不到，赤缇就在扶奇和于尧的带领下回来了。与前一次的震惊不同，这次更多的是沉思。
“人，”赤缇在良久的沉默后低声道，“到底是怎样的？”
“复杂的，”清嘉并不意外她的问话，“从你接触的九个人来看，应该也能得出这个结论了。”
“可是，明明那么渴望，为什么不愿意交易呢？”
“王富强和你说的，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啊。”清嘉眯着眼。
“可实现了心里期待的，也能更好地生活不是吗？”
“你太理想主义了，如果不是我们看着你失败，肯定会觉得你是在给自己找脱罪的借口。”
“对于你来说，他们的欲望是无用的，”庭梧轻咳了一声，“对于他们来说，那是他们活下去的支撑。”
“从你们妖的角度来说，人是很脆弱的，对吧？”清嘉翘起二郎腿。
“对。”赤缇毫不避讳。
“对你们来说，你们从来都不考虑过人的欲望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们只知道这个东西能给你们带来好处，加之你们又从骨子里看不起人类，所以你们就会觉得他们的欲望就是不好的，所以你才会和我争论欲望与希望。”
“对。”赤缇攥起衣角。
“人生而就为人，而你们要多少年的修炼才能化成人形，你们看不起人，却又想成为人，没想过为什么吗？”
赤缇被问住了，祖祖代代都有为此而努力的，她却从来没问过为什么。
“为什么神同意让他们进化成人，而不是你们？为什么神不让你们进化？”
“不是猿猴更相近吗？”
“人的样子，一开始谁知道到底长什么样？神也不知道，只是猿猴进化成了那样，我们也是随之变化形态，由此固定。”
这显然触及了赤缇的认知盲区，因为谁都会觉得三界万物是由神仙做主的，至高无上的是神。
“三清天巡绕人间，但三清天的稳定却要靠人间维持。人界是三界中囊括最广的一个，所以他们从来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弱。”
李巧把还温热的水递给赤缇：“冷静冷静吧。”
赤缇接过水杯说了句“谢谢”，但杯口放在嘴边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十几双眼睛看着她，但都没有催促，如果能掰正一个妖的想法，就意味着也能有第二个第三个，那么这次的冲突也能少动点手。
“人类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弱”，这句话颠覆了赤缇的认知。如果她没有修炼还只是一只动物，她也会害怕人，但自从修炼成功后，她就也和其他前辈一样看低人类。
脆弱、软弱、贪婪，似乎各种缺点都可以在每个人类身上找到，但这两天的经历刷新了她的认知。
黎原和他妻子的故事不长，平平淡淡的相遇相知相爱相守，仿佛和每对普通的情侣一样，但突然的病痛分开了他们，又似乎这世上本就没有普通。
黎原没有轰轰烈烈的痛苦、殉情，他以能给出的最好状态料理了后事，长假后就重新回到生活中。
赤缇能感受到他对妻子的思念和欲望，但她诱导后却只得到一句：“我在梦里也能见到她。”
这句话听着很荒谬，梦里和现实总有不同，如果能有现实为什么还选择梦境。
黎原的回复也依然平静：“她刚走的时候，我也不能接受，如果你在那个时候来找我的话，我可能就会答应了。但现在，我已经释怀了，能在梦里见到她就已经很满足了，我想她也不会希望我冒险的。”
赤缇不觉得他是释怀了，而是让妻子换成另一种方式留在身边。
“我一直相信她还陪在我身边，就像我们之前也不是每天24小时都能见面，所以我并不需要和你做交易。”
黎原温和的笑容让赤缇忘了再去诱导。
“你走吧，我就当今天没见过你。”黎原喝了口咖啡。
“为什么不举报我？”王富强是因为他觉得赤缇只是年轻人开玩笑，还教育了一番，但黎原明显不一样。
“你是好心，当然不能举报。”
“我要拿走你的一样东西，你也觉得我是好人吗？”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交易嘛，总要公平，从形式上来说是天经地义。”黎原是贸易公司的，对这些有自己的想法。
“打扰了。”这是赤缇第一次从人的嘴里说妖是好人，虽然是不清楚内情的，但也满足了。
“请问，”赤缇想到这里，觉得神仙应该也能给她一个答案，“我是好的，对吗？我没想伤害他们的，他们让我引诱人类吸取精气的事我都没做，王富强我是留了很久都没敢打起精神去做的。”
“和其他妖比起来，你算不错的，但我们依然要你把交易得来的东西还回去，后续会有我们去处理。有意见吗？”
“没有，”赤缇这次回答的很果断，“谢谢。”
“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然后他们会带你去冥府等待，在结果出来之前，你要在地藏菩萨那儿听诵。”庭梧指使小六把纸和笔放在赤缇面前。
赤缇犹豫了，写了就意味着她背叛了妖族，虽然妖族有错，但她觉得罪不至此。
清嘉凝视良久，却没有因为赤缇的犹豫而不高兴，反而是笑着把纸笔收了回去。
在赤缇惊讶的目光中，清嘉解释道：“我们还不需要妖族的毁灭，毕竟也是存在于三界的生物。而且我们也不觉得没脑子背叛的家伙会有用。还不错，扛住了考验。跟他们走吧。”
于尧已经等在了门边，赤缇放下一直握着的杯子说了句“谢谢”，再次的感谢已经是放下了重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