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这一瞬的风（二）
“我遇到过一个和你一样清醒着沉沦的，”清嘉看着头顶蓝的像海一样的天，“可他赌对了，他的爱人和他是一样的，他们最终在海里结了婚，还见了他的妈妈，在妈妈的见证下交换了戒指。”
连素听得出后半段不是真的，但还是羡慕地说：“真的吗？那他，比我幸运。”
“我不信你真的没有一点例外。”
“例外？”
“属于你的，不属于那个世界的，例外。”
“那应该，是我闺蜜吧。”云层被风吹过，阳光洒在连素的脸上，“我是旅行的时候认识她的，我们的性格、爱好，很多都一样，从那之后，我们就……”
连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她看清来电后犹豫了很久，在铃声结束后立马选择了关机，好像害怕对方再次打来一样。
“为什么不接？”清嘉看到了屏幕上的“妮妮”，“是你闺蜜吗？”
“嗯，”连素握着手机，“我住院后她每天都会来看我，这个时间应该是发现我不见了。”
“你来这儿没跟她说吗？”
“没有，我们从认识后就没有分开过，”连素脸上扬起幸福的微笑，“我们还答应过做彼此的伴娘，也没法实现了。”
“你的病……”
“癌症，晚期。”连素平静地回答，“来之前，我吃止痛药了。”
清嘉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把她的手重新环上自己的腰，“我带你兜风吧，速度很快的，记得抓紧，你最喜欢的风也很大，耳朵里会全是风声……我的衣服也防水……”
“什么衣服还防水啊……”连素的声音已经哽咽了。
“你哭了不就知道防不防水了。”清嘉绕紧缰绳，“驾！”
连素趴在清嘉的背上，泪水很快打湿了衣服，清嘉感觉后背一阵凉意，但还是专注着骑马，一直到连素的哭声渐渐小了，才在一棵树下停下。
“这儿还有树啊？我还以为草原上只有草呢。”连素抬起哭红的脸，打量着草原上难得一见的树。
“当然有，”清嘉驱马走近树，“哪有那么多常理，再艰难的环境，也能长出树。”
连素抚摸着粗糙的树干，平常普通的植物现在竟让她有了一丝归属感。
“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连素突然问同样认真看树的清嘉。
“什么？”
“等我死了，可以帮我把骨灰埋在这里吗？”连素期盼地看向清嘉。
“怎么都要我帮忙？”
“可以吗？”连素抓住清嘉的袖子，没有在意她说的“都”指什么，“拜托了。”
“为什么不找你的闺蜜？”
“她马上要结婚了，本来到医院看我就被说不吉利，当我知道我活不到她结婚后，我就更不想让她帮我处理后事，算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可你不告而别，会让她更担心。”
“我没有不告而别，”连素重新抱上清嘉的腰，“我在病房给她留了纸条，跟她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让她专心准备婚礼。”
清嘉重新将马头转向草原：“好吧，我答应你。”
“谢谢，我们回去吧。”连素满足地趴在清嘉背上闷闷道。
“你不舒服吗？”清嘉听出连素的声音有些不对。
“有点……”连素一只手捂着肚子，但又上下乱动，似乎找不到准确的疼痛点。
“忍一忍，我尽快回去，然后带你去医院。”
“不用了，回去就好，去医院没用的。”
清嘉尽量平稳地回到租马的牧民家，于尧和李巧本想上前帮忙，但被清嘉阻止，只在牧民的帮助下把连素扶进蒙古包。
牧民也想去找医生，但依旧被连素阻拦，从寄放在牧民家的包里拿出止痛药，要来一杯水后就吞了下去，躺了好久才缓过来。
清嘉陪在她身边，吃了点牧民端来的风干牛肉和奶茶填肚子，又不知道连素能不能吃这些，就随手放在了桌上。
“还好吗？”清嘉给连素一张纸擦汗。
“还好。”连素的手已经抬不起来了，清嘉见状主动上手帮她擦汗。
“谢谢。”连素艰难地勾了勾嘴角。
“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吧。”清嘉帮她盖好毯子，“我已经跟大叔说好了，我们可以在这休息，他还拿了奶茶和牛肉，你能吃吗？”
“我想吃，”连素看着桌面咽口水，“但我已经没力气了。”
“那喝点奶茶吧，”清嘉拿来一个空杯子倒了点奶茶，“我喂你。”
“谢谢。”连素被清嘉扶起来喝了两口奶茶，“很好喝。”
“现在外面太阳很强，等快日落了我再带你出去看看。”
“好。”连素靠回枕头上，“我感觉遇见你，比遇见妮妮还幸运。”
“那可不能让你闺蜜知道了。”清嘉给她掖好被角。
“她不会吃醋的，她巴不得我有更多朋友。”连素想起妮妮就高兴。
一整天她们都在牧民的蒙古包里，午饭也是付钱给牧民才愿意吃的。午觉过后，连素又吃了一片止疼药，等药效稳定了，也可以出门准备看日落了。
清嘉半搂着连素坐在蒙古包前，看着远处牛羊归圈，炊烟袅袅，孩童嬉笑，日落的橘红色在他们身上显得无比生动。
“真好。”阴影下的连素裹着毯子，看着小孩子追着大孩子玩耍，“我本来的梦想是去乌兰巴托的，但太远了，我的身体不足以支持我坐飞机，本来还有点遗憾，但现在也不错了。”
“乌兰巴托……”清嘉回想着自己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你是听了《乌兰巴托的夜》才想去的吧？”
“对啊，”连素笑道，“很好听，不是吗？”
太阳渐渐落到底，草原上也慢慢陷入黑夜。
帮助她们的牧民今晚要去朋友家聚餐，本来想带她们一起去开心一点，但被清嘉委婉拒绝了。
牧民给她们留了钥匙才走，连素直到牧民们都回去吃饭了才说道：“清嘉，把我带到一个远一点的地方，好吗？”
清嘉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行动带她到一个拴马柱旁靠着，这里还能看到蒙古包和马厩，白天骑的马也仿佛感应到什么，停下吃饭的嘴看着她们。
“它在看着我呢。”连素已经疲惫地睁不开眼，但还是在努力看周围。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清嘉能感受到她的生命力的流逝，以及神格的逐渐苏醒。
“帮我把我的包寄回去好吗？里面剩的钱应该够付邮费了，地址也在里面。”连素有气无力地交代后事，“走远一点吧，别吓着你。”
“你都说不会变成厉鬼了，还有什么可吓到我的。”话虽然这么说，但清嘉还是听话地走远，走到白天骑的马面前安抚它继续吃饭。
“穿过旷野的风，你慢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