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凌晨别墅
e市相比较来说要冷多了。从高铁上下来的我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给尹居寒打电话。
“到了吗?”彼时在跟我抱怨朝九晚五生活的他这个时间点一定早早上岗了。
“到了,刚下高铁。我跟我爸妈说出来跟同学玩两天,留的你的号码,你到时候千万不要穿帮了。”
“你放心,我一定趁此机会好好表现表现。”
我在电话这头都忍不住翻白眼了:“我认真的啊,你要是乱说了什么话,我爸我妈怕不得立马打飞的来找我。”
“我你还信不过?”他说,“对了,话说我小姨也住在那边,她人很好,你要是有什么突发状况给找她帮忙。我把联系方式发给你,她叫姚珂。”
“不用,别麻烦人家了……诶你说姚珂?她是心理医生吗?”
“好吧,看来不需要我介绍了。”
“唔……她以前给我看过病,但是现在我和她还不认识。”
“看来我和你的交集也不是完全没有嘛。总之有事就联系她,这种情况下她能帮的很多。再说你那脾气……我提醒过了啊。”
“你怎么也这么啰嗦起来了?好好好,谢谢日理万机的社长在繁忙的工作中抽时间帮忙。出租车来了。”
我没有叫隋玉来接我,而是叫了出租车。他不知道我要来,而且他现在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忙。我翻出谌星辞帮我问到的地址。我在车上也没心思补觉,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发现自己即使只睡了三四个小时此时也格外清醒。
修在山上的陵园冬风冷冽,入耳的只有雨滴打在草地上的声音。我向陵园管理员咨询了新的入陵信息。
“姓隋吗?知道知道,是个很温柔的女人,还有一个很孝顺的孩子。哎,连续这么来了几天了。今天风大又下雨,他们早上来的,现在还没走呢。小姑娘,你也是他们家的亲戚吗?”
“我是那个男孩子的朋友,谢谢您。”我道了谢,撑伞往陵园深处走去。
随着路渐渐深了,远远地我就透过蒙蒙的雨帘看见了隋玉和韩阿姨。韩阿姨抱着一束白色的花束,隋玉远远站在一边。
“隋玉……”我走过去,轻轻叫他的名字。
直到我走近他才发现我的存在。
“昀筝……你怎么来了?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他可能是太久没说话,声音嘶哑干瑟。
“本来是想告诉你的啊,可是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对不起,这几天没有用那个号码。”他的视线从我身上移开,“让你担心了。”
“不只是我,大家都很担心你。你不要怪我自作主张地过来就好了。”
“怎么会呢。对了,比赛怎么样?”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实在不觉得在这个时候我还能和他讨论这种事情。
沉默片刻后,我问:“隋玉,你还好吗?”
他直直地望着墓碑上的照片,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回答我。
韩阿姨一直站在墓碑前,手里那束花迟迟没有落地。
上一次在陵园还是前世参加哥哥的葬礼,所以对亲人逝去的悲痛和哀思,我可以感同身受。
他是个温和的长辈。不久前我还推着他在疗养院里散步,看一片片金灿灿的木樨花,再见却已是天人永隔。我心里酸涩不已。
韩阿姨把那束花的样子整理了又整理才放到墓前,白色花瓣在雨中瑟缩。雨把她的后背淋湿了大半,他这才转身和我说话。
“你是隋玉的同学吧,我们在疗养院见过。”
“阿姨好。请您……节哀。”
“嗯。”淋了太久的雨,她的嘴唇有些发白,伞柄差点从手里滑落。
隋玉撑着伞,单手扶住她的肩膀:“山上太冷了,容易着凉。我们先回家吧,妈。”
“你要是不想在这里待下去,就自己走吧。”韩阿姨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您想要在这里待多久,我就陪您多久。”
“我知道怎么回去。”她无声地躲开了他,叹了口气,“让我和他单独待一会儿吧。”
隋玉和她僵持了一会儿,她不再言语,撑着伞转身背对着我们。
隋玉望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眼底一阵阴色闪过,最终咬咬嘴唇看向我。
我没有漏掉他的每一个表情,总觉得他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一个人会在这样短时间内产生这么巨大的变化吗?
“我们先回去吧。你一定还没有找好住的地方,我家还有几套空着的房间。”隋玉对我说。
“嗯,谢谢你了。那……阿姨再见。”我回神。
我和隋玉走在下山出陵园的路上。
他盯着地面慢慢走着,我在伞下听雨落在伞面上的敲击声。让人沉闷的沉默,越久越让我难受。
“隋玉,这里好冷,我们走快一些吧。”我搓了搓手,又暗自埋怨自己找不到话说。
“他希望被火化,但是最后我妈妈坚持要以这样的方式安葬他。”他突然出声,“本来我不理解,但越往后我才越明白,坟墓的存在比起让逝者安息,大概更是一个让生者寄托心灵的地方吧。
“那天接到电话过后我就赶了回来,来不及告诉任何人,但其实还是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但是我差的又何止那天的时间呢……”他的声音温柔又颤抖。
“以前我觉得他是一个严肃的人,最近他开朗了很多也爱笑了。最后一次见是在两周前,我给他读了报纸上的笑话板块,他很高兴。我们一起跨了年。”他又说。
“我想这段时间,叔叔也一定为和你的相处感到开心温暖。无论什么时候,高兴也好难过也好,你一定都要知道也一定要记得,你还有我和很多关心你的人陪着你。”我说。
“对不起,冷吗?那我们走快一些吧。”他转头对我苦涩地笑了一下。
我却因为他的这个笑容心中一窒……我踩着浅浅的水坑,追上他。
隋玉带我来到他家,我站在门口忘记挪动步子。隋玉叫了我好几声我才应了进门。
“这是我爸爸老家的房子,三四年没有住过人了,我和我妈最近才为了葬礼的事临时搬进来,电还没有完全恢复。”他关上门收了雨伞,顿了顿问道,“昀筝,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不是吧,我这才来,你就要赶我走……我跟我爸妈说过了,在这里呆几天。”
“但是你在这里……集训快要开始了,而且你应该去准备比赛。”
“集训还早着呢。”我无可奈何道,“你都失联好几天了,过来见见你都不行啊,再说你一个人照顾阿姨也照顾不过来,我就想,过来的话能不能帮一些忙。”
他什么话也没说,深深地看着我。我低下头,不知道应该做何反应比较好。
“房间还没收拾,你先在这里等一等吧。”他过了一会儿开口。
“嗯嗯嗯!”我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那就麻烦你啦。”
他这算是暂时没有拒绝了,我松了一大口气,开始拘谨地打量房间的摆设。我认得这栋房子,只是我看见的它是历经大火后的废墟模样。现在还存在的一切都让我觉得太不真实。
片刻后,隋玉收拾好了房间,时间不到11点。隋玉让我在房间里休息休息,我洗了个冷水脸出来,看到他坐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努力维持着坐得端正的姿势,身体的一半陷进沙发里。眼圈下一片乌青,最近一定被累坏了。
不是说人在睡觉的时候面部表情最轻松吗,为什么他睡着了过后,舒展的眉头反而会皱起来呢就好像这才是它们该有的样子。
肚子里传来一阵异动,我捂着肚子看了眼睡着的隋玉和外面下雨的天,走进厨房。
翻了翻冰箱,发现里面只有蔬菜和面条,厨房用具都锁在柜子里,这几天他们肯定没有做过饭。我试着点燃煤气发现还有火,庆幸过后我用了很长时间把厨具清洗干净,面条就面条吧。
我煮了三碗的分量,留了一些在锅里,把其他两碗盛好端到茶几上,叫醒隋玉。
“嗯?不知道怎么就睡过去了……”他惊讶地看着眼前的面条。
“快尝尝,这是我第一次给别人煮面条。”我和了和面,推碗过去,“你们家的厨房里东西太少了,等下等雨停了……”我看了一眼窗外,“可能一时半会儿停不了。雨小点了我们去超市买点东西回来吧。”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你,你饿了应该叫醒我。”
“做都做了。我可是给自己煮了好几年的面条,绝对不会难吃。”我信誓旦旦地保证。
“明明这几天失眠很严重,今天弦突然就松了。”他端起碗半天没动筷子,苦笑,“辛苦你了。我才是主人,还要麻烦你下厨做饭。”
“干嘛非要那么想。你也不看看自己黑眼圈多深,能休息就休息吧。别说这个了,面都要打糊了。我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他夹起面条送进嘴里,心不在焉的嚼了嚼,对我点头:“谢谢你。”
吃完饭过后隋玉打电话给陵园管理员,确认韩阿姨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我们俩才放下心。
房子里很多东西需要买,雨势渐缓,我们去了附近的超市。
“阿姨喜欢喝羊肉汤吗?如果要炖汤还得买点萝卜才行。”我说。
“昀筝,你准备在这里呆多久?”这是今天他第二次这么问了。我不得不开始检讨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厚脸皮。我从他的手里顺走了推车。
“这个天气就是要吃暖和的东西。关于炖汤的学问我来之前我找我妈好好的补了一下课……”
“昀筝,我希望你能早点回去。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订回去的票。”
“这好像是你说话第一次这么直接,但是说的话却是在赶我走啊。”我半开玩笑。
“我不是要赶你走。昀筝,你不知道我这么说的原因。”
“是啊。”我把手上的罐头扔进推车,“那你总得给我一个知道的机会吧?”
“这个机会”他摇头,“我不想给。”
我强压下内心的委屈和难过。
“你可能误会了,我过来只是作为一个朋友,想来看看你,其实你不用那么介意。”
“昀筝,也许误会的人是你……买完了就回去吧。”他从我的手里又接过了手推车,快步走向收银台。
等我和隋玉回到别墅,韩阿姨已经回来了,她正坐在沙发上,用探究尖锐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看着进门的我们。
“阿姨,我在厨房给您留了午饭,热一热就好。”我在这样的眼神下硬着头皮说道。
她半晌才出于礼貌地点头,缓缓起身上了楼。隋玉的眼睛一直跟着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入夜。白天时不时别墅里还有电供应,到了晚上,这边的用电系统是彻底罢工了。我和隋玉打着手电走在走廊上。
“明天我给物业打电话来修这边的供电设备,今天晚上又停电了,最好不要从卧室出来,我之前就摔了一跤。”
“知道了。明天早上你们要是去陵园的话,我可以一起去吗?”
“嗯。”他停下,“我就在你隔壁,有事可以来敲我的门。”
我借着手电筒的光狐疑的看过去。白天没注意,现在我只觉得隋玉房间的门说不出的奇怪, 但一时又找不到不寻常的地方在哪里。
“你有注意我说的话吗,昀筝?”隋玉动了动身子,刚好挡住了我。
“嗯,我知道了。”我收回视线。
我进了房间转身关门,却看到隋玉站在门外,透过缝隙正在定定地看着我。我被吓了一大跳。
“唔……?怎么了?”我把门推开了些,他此时让我觉得陌生的神态让我下意识抓紧了门把手。
“昀筝,我今天说的话没有别的意思。”他似乎在斟酌应不应该说,等了一会儿才解释道。他说话的间隙看了一眼我手上的动作,我心虚地应了一声。
“我妈妈最近有一些情况,我不想让你看到的原因是不想给你带来多余的麻烦。所以你一定不要有任何误会。”
“你说的情况具体是指什么?我能不能帮忙?”我问。
“爸爸去世过后,她每天晚上都会坐在客厅里。一开始我以为只是失眠,直到她告诉我她在等我爸回来。”隋玉平静地说。
“为什么会这样啊?阿姨她……”我轻声惊呼,“每天晚上都是这样吗?以前有没有过类似的情况?”
“开始只是一个人静坐,后来她弄出的动静越来越大,甚至敲门让我和她一起等。第二天我问起她,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平静陈述的表情让我觉得说不出的奇怪,尤其是在说着这样的事,更是显得诡异。我捏着门把手的手没有松。
“也许是爸爸的去世给了她太多打击吧。昀筝……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这就是你不想让我留下来的原因吗?”
“昀筝,我怕会吓到你……以我妈妈的精神状态,她会不小心弄伤你也不一定。”
我探出头往韩阿姨的卧室看了看。“我能理解阿姨的心情,但我这么说你不要介意。她可能需要心理医生。”
“我知道。但是以我妈妈的性格脾气,想来她不会接受心理治疗的。”
“总得试试看吧,越快越好,这样的症状恐怕越拖会越严重。”我说。
“现在太晚了,明天我试着去联系一下心理治疗有关的医院。”
“去医院阿姨一定会更反感。交给我吧。我有一个认识的心理医生,离这里住的并不远,我们不方便她也可以过来。”
“好,那么就麻烦你了。”他点头,“今天晚上的话……我会好好处理这件事的。你不用太担心。”
我回了房间躺在床上,脑子里重复的疑问让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一般防盗链都是安在门内侧的吧,隋玉的门上,防盗链为什么会安在门的外侧?而且室内的门根本没必要安防盗链啊。
还有刚才的隋玉,为什么会让我觉得害怕呢……
大约是半夜12点,我果然隐隐约约听到楼下传来了奇怪的声音。这么大的声音,她会伤到自己的。我鼓起勇气,忐忑地下了楼准备顺着声音去看看。
漆黑的厨房里有人,却不是我预料之中的韩阿姨,借着窗外的光我辨认出那个身影竟然是隋玉。
他正在切菜。机械重复的动, 菜刀快速割断植物根茎的肉块和与菜板碰撞的声音,一下一下地让我心悸。冰箱门大开着,置物台上乱七八糟的摆着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食材,地上散落着蔬菜的碎叶。
他在厨房里呆了多久了?是清醒的?还是梦游?我捂住了嘴。即使我忘记做这个动作,我现在也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因为他看到了我。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他死死的盯着我。
“我是夏昀筝啊,你……不记得我了?”我僵硬的站在原地。
“好啦我逗你玩的,昀筝。”他噗嗤一笑,诧异地往背后看了看,“你在看什么,你好像很害怕?”
“没什么,哎,你吓死我了,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
“我在做饭啊。”他担忧地蹙眉,然后对我露出无奈的笑容,“我爸爸生病了,他吃不惯医院的饭。”
原来这就是我所感觉到的一切不对劲的来源。他所形容的那个人不是韩阿姨,而是他自己。
“昀筝,你觉得我爸爸喜欢什么样的粥?”他拿不定主意。
我慢慢摇头。他没得到答案,撇嘴笑了一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隋玉。”我深呼吸,上前轻轻的拉住了他的手腕,“现在很晚了,明天早上再做吧。”
“可是一定会来不及的。”他说。
“你流血了……你怎么弄的?”我碰到的地方传来异样的感觉,他手臂上的衣服被血浸湿了一块,“不要继续了!”
“会来不及的。我如果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他会更不高兴。”
“我说,不要再继续了!”我几乎是崩溃地让自己尽量耐心地按着他的手腕,“你不觉得疼吗?”
他温温柔柔地笑了,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好,没关系,现在你和我一起去包扎。”我撩起他的袖子想要查看伤势,他往后退了一点躲过了我的手,不断摇头不断喃喃自语。
“我不能去,我还没有做完,等等我……”他只当我是在和他闹,笑笑没有放在心上,“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我咬牙,“这样吧,我们先去包扎,等下我陪你一起做……我知道你爸爸最喜欢吃什么菜。”
“真的吗……好啊。”他思考后,渐渐露出惊喜的神色,“昀筝从来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对吗?”
“当然了,走吧,我们上楼。”我小心地抽掉了他手上的刀。
我只是试着像哄孩子那样地哄他,没想到他会真的相信。他这样欢天喜地地相信,让我心里更难受。
伤口不深,但医药箱里很多药品都不能用了,所以我只能打着手电筒,简单地给隋玉做了纱布消毒包扎。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包扎时手臂也没有动,只是带着浅浅的微笑全神贯注的看着我。
“不能沾水,洗澡的时候要抬起来。感染了会很麻烦。”我包扎完毕,叮嘱道。没有得到回答。
“嗯?隋玉?”
原来他又睡着了。
还是那样,深眠后眉毛会皱起来啊……所以你睡着过后,一定有更多烦恼吧。
但这样最好……我紧绷的神经松了一半。
你是故意撒谎要骗我的吗?还是你其实不知道。你那么对我说的时候,心里又在想些什么……从遇到你过后,我最害怕的事不是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而是改变不了你的命运。我把医药箱收好,嘲笑自己。
所有的事情都会好起来的……我相信你,你可以相信我吗?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了解你?
我怕再弄点动静出来他会醒,把床上的被子抱下来盖在他身上,小心地掖好。我坐在旁边看了他好久才觉得困,起身回房。
带上门,我再次看到了门外侧的防盗链。
它不是为了隔离屋外的人,而是为了锁住屋内的人吧。
早晨起床后隋玉在走廊和我打招呼,对于手臂上缠了白色的绷带,我特意问起来他只说是昨晚自己不小心弄伤了。
“奇怪”
隋玉陪韩阿姨去了陵园,我独自在别墅里等待心理医生,打算先把具体情况告诉她。
姚珂在我出国前曾经当过几个月我的心理主治医生,所以我对她非常亲切和信任,她竟然还是尹居寒的小姨。
“人在受到极大打击的时候记忆会进行自我保护,过滤掉不愿意接受的记忆,甚至对于某段事实,也会在大脑里根据情况而修改。这种情况类似于间歇性失忆,但又不完全是,更像一种类似于强迫症地对已有记忆进行强行重复的行为。”
“这种病症应当如何治疗呢?”
“这个需要我观察病人后视情况而定,根据病症的持续时间、表现各有不同。”
“如果病人不配合治疗怎么办?不承认那样的自己存在过,比如完全忘记自己做过那样的事,就好像另外一个人格。”
“任何东西存在过都是会留下痕迹的。一个人怎么会完全忽略掉另一个自己的存在呢?忘记只是自我催眠。”
“自我催眠”我费力消化着她这一长串的描述。
“有意识地自我催眠。”她话锋一转,“夏小姐,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啊?咳,为什么这么说?”我猝不及防呛了口茶。
“你看到过我过后自然的接触距离远远小于一般陌生人见面的距离,对于我的习惯动作完全接纳——你对我很信任。”
“呃,那是因为尹居寒,您是他的……您能不要那么看我吗……”我心虚。
“就当是这样吧。他可是很少亲自出马让我帮忙。”她笑道,“他虽然大大咧咧沉不下心,但是观察能力很强,心思细腻,对心理学也很有兴趣。我一直很想让他当我的接班人。”
我们聊了一会儿,隋玉和韩阿姨回来了。我和姚阿姨默契地对视一眼,按照商量好的方式介绍给她。
“阿姨,这是我的表姑,正好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就过来看看我。”
“你好,我是姚珂。这几天谢谢对昀筝的照顾。”
“你们先聊着,我去厨房倒水。”隋玉说。
姚阿姨看了我一眼,我会意跟着隋玉过去。
“你在紧张?”我盯着他手臂上那块厚厚的纱布。
“希望我妈可以配合治疗。”他倒茶的手有些颤抖。
我不动声色地看他倒好了两杯茶。我们回到客厅时看到的却是姚阿姨起身在和韩阿姨告别。
“那么不打扰了。”
姚阿姨朝我点头后往大门走过去,我和隋玉无措地看着面色不佳的韩阿姨。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需要心理医生,这是我们的家事。请你一个外人以后不要再操心了。”
“妈,昀筝也是好心好意,您……”
隋玉皱着眉头想要为我辩解,另外一边韩阿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我去送送她。”我打断隋玉,尴尬的追着姚阿姨出去。
“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到阿姨会这么敏感。让您白跑了一趟。”我追出来,看到姚医生站在大门口,若有所思地等我。
“没关系,我能理解。他的精神状态很差,只听你的描述还没有机会和他聊聊。我觉得这件事对他的影响还不至于到致病的地步,不知道是否有别的隐情。当然,这只是我根据自己的职业判断和对病人的直觉的个人猜测。”
“不至于致病您是什么意思?可是那些描述的行为都确实存在,昨晚我也是亲眼所见。”
“我就这个问题旁敲侧击地询问了一下韩女士的意见,她的反应很激动。”
“恐怕得麻烦您什么时候再过来一趟了。那现在应该怎么做?”
“先观察,尽量不要刺激他。也不要提起这件事,我会找机会再过来。”
我脑海里回荡着姚阿姨的话,心神不宁地回到客厅。
韩阿姨已经上楼了。隋玉脸色惨白,扶着沙发发呆。刚才在我离开过后,他们说了什么吗?
“没关系,我已经跟姚阿姨说了。她让我和她保持联系便于随时观察,你不用过分担心。”我决定不告诉他。
“昀筝,其实我妈说的没错。这都是我们家里的事。”他说。
我心里更加确定是发生了什么,他的态度转变多半和这个有关。
“刚才你和阿姨吵架了?说了什么?你脸色怎么差成这样?”我忍不住问。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再管我了,你来这里只会给我和我妈妈添麻烦。昀筝,我还表达得不够明确吗?”
我愣住了。
“对不起……我只是想在这件事上做可以做的所有事,我本意不是为了添麻烦,惹阿姨生气我……”
“昀筝,真的已经够了。我真的不需要你那些同情善良的帮助。”他打断了我。
“同情?善良?你这么说我不难过吗?”我气结。
“我会这么说,是因为我这样觉得。难道不是这样吗?”他扯出苍白的笑容来。
“为什么你要那样想?隋玉,我来这里是因为我很担心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朋友,我不想让他受到伤害。”
因为知道未来所以一直以来为了他而担心,就像谌星辞说的那样,我已经给了我自己太多压力。决定一个人来这里找他、假装没有听到他的抗拒,这其中的原因无论如何我也没有办法告诉他。
“我知道,你为了我做了很多事,谢谢你对我的关心,我心里真的很感动。”他加重了语气,“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你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每个人都有不愿意告诉别人,不愿意被触碰的一面。你明白吗?”
“以前不明白,现在明白了。我道歉。”我笑笑,“我马上订票,明天就回去。这两天,这句话是不是你最想听到的?”
“对不起。”他张了张嘴,嗫嚅道。
“这句话更应该让我对你说……我先回房间了,票我会尽快订,不会再给你们添更多麻烦。”
绕过他的时候我就后悔了。我那些冲动的话难道就不伤人吗?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和他也会有这样的一刻。
第二天,隋玉陪我在别墅门口等出租车。
“我可是跟爸爸妈妈请了一个星期的假,现在回去,还要想一番说辞啊。”我别过头去,佯装无所谓地说道。
“昀筝。真的不需要我送送你吗?”他能做到就像昨天没有吵架一样,但是我做不到。我不想就这样离开,可我没有办法一个人坚持留在这里。
“阿姨需要人照顾,其他你辛苦的地方也多着呢。你还是留下来吧,还有姚阿姨那边,你得自己联系了。”
我往二楼的窗户望去,却看到韩阿姨站在窗户那里正在看我,即使与我对上视线也没有任何意外。
“我会的。对不起,昀筝,昨天……”他说了半天也没个下文。
“没关系。就像你说的,你怎么觉得,就怎么说……好了好了,我也打住,咱们都别说话了。”
车来了,我招了招手,打开车门。
“昀筝,我……我能抱抱你吗?”我钻进后座的时候隋玉好像很着急地说了一句什么话。
“你说什么?”我不是很确定自己听清楚了,要起身出来。
“要一路平安啊。”他替我关上车门,不知道为什么做出打电话的手势的时候,神色一黯放下了手。
“知道啦,我到了会给你打电话的。你快回去吧,外面冷。”
“不用了,我……等下就陪我妈妈去陵园,不一定能接到你的电话。没事,我看着你走吧。”
“说的这么……要我走的人也是你啊。”我不想承认自己其实早就不生气了,咬咬牙问他:“你一个人真的没关系吗?”
他对我回以放心吧的微笑,我悻悻然也很难再说什么了。
车开动了,玻璃窗外的隋玉用一种陌生的神情看着我,我只来得及看一眼,他便被快速掠过的风景所取代。
“啊夏昀筝夏昀筝夏昀筝……”
尹居寒真是把我看得透透的,他也提醒过我了我的脾气我坐在出租车内,拽着背包的带子,完全冷静了下来。越是靠近车站,越是想起自己说的话,心里越是后悔。
我怎么还改不了这个脾气,跟个小孩一样一点就着,说两句就乱置气。我跟他倔什么?我忘记了过来这里的初衷了吗?
我又想到了姚阿姨说的话,他现在很需要人的陪伴,我怎么能够因为他的拒绝而逃走呢?
“师傅,麻烦……”我不知道自己会后悔得那么快。
“市郊清澜区一栋别墅突发火灾,目前消防队已经赶到,救援工作紧张进行……”车内收音机突然插播了一条即时新闻。
我只觉得眼前一阵黑黑白白,眩晕得厉害,根本无法再注意那广播又说了什么。
“麻烦您往回开!清澜区!我上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