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孙小气和沈香香
“你这德行真像那个谁。”沈复之脱口而出,连她自己都一愣。
像谁?她怎么会说这种话。她偷偷看了宋观颐一眼,对方正深深地看着她,竟然没生气。
“是吗?我像谁?”宋观颐问。
“我记错了,还能像谁……我可不认识除你之外的大少爷、书香世家的公子哥……”沈复之说着说着,突然从记忆里扒出一个名字,顿时震惊了:
“孙小气?”
最可怕的是,宋观颐竟然应了,他甚至还点评道:“我更希望你叫我孙大哥。”
沈复之两眼一黑,觉得这个世界都魔幻起来了。
……
“你母家姓孙,外祖父令你观颐养气,所以爱称你为孙小气,这很合理?”沈复之重复了一遍。
“的确合理。”宋观颐说。
沈复之呆滞:“叫孙气才合理,为什么要叫小气?”
宋观颐耐心解释道:“原本是单字叫气的,但我外祖母笃信庄学,她和我外公互不相让,作为交换,便在我的名字中加了个‘小’字,寓意天地间无小无大,以此来统领养气之说。”
沈复之没想到世间还有这样的道理,她感叹道:“可是小气就是小气,再怎么交换,这两个字挨在一起只有那一种意思,我还以为这是你的绰号。”
她现在对宋观颐满怀同情:“小气啊,我算是知道你怎么会长成今天的样子了。”
宋观颐挑眉:“比不上香香。”
沈复之两眼一翻,再次觉得自己要过去了。她怎么就忘了这一遭呢?
……
话说沈复之还在泥巴地里玩鹅的时候,她的大名其实是沈馥芝。
沈是沈惟铭的沈,馥是温馥的馥,而芝却是从她姥姥的名字中来的。她爸妈把小沈扔在姥姥家寄养,在那时候,这个慈祥的姥姥就给这个奶香十足的宝宝起了个小名:香香。
香香,好写又好听——姥姥如是说。
直到沈惟铭和温馥在城里立住了脚,把自己的女儿接进城里来,才发现她不光成了个上蹿下跳的野孩子,还变成了“沈香香”。
有一段时间,沈复之是这样跟别人说话的:
“香香今天不想出门……”
“香香没有吃饱……”
都是跟姥姥学的。
直到后来沈惟铭开了“摘星”剧院,沈复之的说话习惯才有所改善,她改了奶腔奶调的自称,转而开始用戏里男孩子的方式说话:干脆、直接。
但在有些时候,这神奇的说话习惯还会突然钻出来。
所以当年沈复之对宋观颐当面说的那句话其实是:
“你来陪香香对台词。”
而吊儿郎当的孙小气当时的回答是:“那要看你是真香,还是假香?”
……
往事不堪回首。
沈惟铭去世之后,沈复之一鼓作气把名字里的香草全都改掉,连同那些年幼的芬芳的情感,以及自以为的黑历史一同埋在记忆的深坑里。谁能想到还有挖坟的这一天呢?
十几年之后,“香香”和“小气”再次相认,他们对视半晌,有志一同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但莫名的亲近感却留在了沈复之心里,她提议道:
“要不要回摘星剧场看一眼?你应该有十多年没去过了吧?”
她等了一会,却发现宋观颐正在发呆。
沈复之只好又叫他:“孙小气?怎么了?”
宋观颐回过神:“好。”
他感慨道:“外祖母去世之后,我已经很久没听到别人这么叫我了。”
沈复之想起宋观颐说过,他的外祖母去世十几年了。算时间,难道就是那前后?
她看向宋观颐,宋观颐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点了点头:“走吧,去…摘星剧场。”
……
这是沈复之得知父母情况以来第一次靠近摘星剧场,上次来时还是萧瑟的秋天,现在冬天却即将过去,胡同里的乌鸦不喜欢晒太阳,都躲了起来。
“我本来想买下这里,”沈复之带着宋观颐拐进巷口,轻描淡写地说:“但房东卖给别人了,但愿还没有拆——”
她望着面前的院子,失去了声音。
这是一座完完整整的摘星剧场。
敦厚得有些傻气的木门,铁皮镂空招牌上小丑一样的笑脸,挂着灯笼的桂花树,还有桂花树一侧粗壮枝丫上绑着的小藤椅——那是她的专座。
沈复之看看前方,又回头看看身后的人,她紧紧咬住嘴唇,但泪水却好像不要钱一样从眼眶中奔涌出来,把她自己都下了一跳。
她突然意识到,她曾经试图抓住的、费尽心思要找回的那段美好过去并不属于沈惟铭和温馥,而只属于她自己。
沈复之,和她的摘星剧场。
她在这里安然入睡,她听着乌鸦和喜鹊吵架,她和自己玩捉迷藏,她迎接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掌声,她看到人们的笑容和泪水;她为自己震慑人心的力量而恐惧,又为那力量而骄傲。
摘星剧场保护着她、抚慰着她、教导着她。
这才是她儿时的梦,是她的城堡、她的游乐场,是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她的安慰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