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野男人
沈复之一步迈出浴缸，站在镜子前用毛巾揉搓一头短发。
镜中人眉目清淡，嘴角薄薄地抿着，好像世界上所有事情都动不了她的佛心。
但恰恰相反，一个演员可以长相平平，却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迟钝无感，这是摄像机对她的要求——不然，怎么能用一个平静的表情让人既欢喜又哭泣？
沈复之深吸一口气，用毛巾捂住下半边脸，只盯着自己的眼睛：
惊讶、好奇、欣赏、赞同、怀疑……很好。
试探、羞涩、钟情……
她倏忽转身，自暴自弃地把毛巾甩到一边，蒙头套上衣服——还是不行，还是不行。她试了几天，发现自己已经演不了爱情戏码。怎么都不行。
家里门铃“嘟嘟”响起来，她迟疑了下，对着镜子挤了个鬼脸，被自己的丑样逗笑了，才往外走，一开门，脸就耷拉下来了。
宋观颐穿着一袭黑色大衣，跟参加葬礼似的站在门口。
“你怎么来的？”沈复之问。
宋观颐看着头发洇湿的沈复之，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眼神游移：“开车……”
沈复之：“不，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
宋观颐干咳一声，转移话题：“复之，我是来道歉的。”他从背后拿出一束白色的小雏菊，递给沈复之。
沈复之倚在门框上，一手仍握着把手：“菊花？不是从葬礼上拿的吧？”
宋观颐尴尬地：“不是。”
沈复之这才伸手接过来，“道什么歉？”
宋观颐看她拿了花，才说：“上次在电影院时，我说话有失考虑，对不起。”
沈复之微笑：“就这？没事，我们是朋友，再见。”
她后退一步带上门，被宋观颐伸手扶在门框间：“等等，复之……”
沈复之没想到堂堂宋大导演也会搞这种蹩脚的把戏，差点真把宋观颐手夹在门里，还好她眼疾手快，在最后一刻又把弹簧门拉开了：
“宋导演没看过电视吗？这种门得用脚才能别住的。”
宋观颐苦笑：“还在学习。”
沈复之无语：“那你慢慢学吧。”她还有事，没空奉陪。
她推开宋观颐的手臂，又要关上门——然而下一秒，宋观颐却闭上眼，慢慢向着自己倒了下来。
沈复之吓了一跳，忙伸手扶住宋观颐，用肩膀抵住他。
“宋观颐？宋观颐？”
她叫了两声，对方一声不吭，好像晕了过去。她没有办法，只好想着赶快把他安顿下来——这人虽然瘦，一米八几的身高还是有些分量，正压在她身子半边。
沈复之把菊花顺手插在门边的雨伞桶里，空下一只手接过他，把他半搀扶在自己怀里，拖拖拽拽，才勉强转移到客厅沙发上去。
宋观颐无声无息地躺在沙发上，眼睛紧闭，肤色看上去有些苍白，唇色却殷红发亮，好像一只吸血鬼。
沈复之盯着他的嘴唇看了半晌，才站起身：“等我回来，你要是还没醒，我就把你丢到大街上去。”
她转身去厨房倒了两杯咖啡，回来时，宋观颐已经脱下大衣、皮鞋，只穿着一件灰色高领针织衫，笔挺地坐在沙发上。
宋观颐抿着嘴唇：“抱歉，我没吃早饭，低血糖发作了。”
沈复之轻笑一声，放下咖啡托盘，端起自己的杯子慢慢喝了起来。
宋观颐悄悄看了沈复之一眼。灯光照射下，她身上的法式睡衣透出若隐若现的柔韧腰肢，他心中一慌，又目不斜视地看向茶几上的咖啡。
他端起来，故作沉稳地喝了一口，听见沈复之笑了一声，于是魂不守舍地又喝了一口——这次他尝出味来了，差点怀疑人生。
沈复之促狭地看着他：“加了几勺红糖，给你补补，好喝吗？”
宋观颐握紧杯子，他这回哪还猜不出来沈复之是故意整他，但他自己还在心虚，只能勉强笑了下：“还可以。”
他放下杯子，转头专心盯住沈复之的脸，认真说道：“复之，其实我这次来，是有重要的事情想和你商量，我们……”
“嘟嘟—嘟嘟——”
沈复之打断他：“等下，有人来了。”
她几步迈到门边，这回留了个神，果然从猫眼里看见陈藻带着一群人，肩扛手挑地站在自己家门口。
她转头对宋观颐说：“你先躲一下，不大方便。”
宋观颐正悄悄把咖啡杯推远，听见这话很茫然：“什么不方便？”
“不方便被看见，我有正事。”
沈复之果断把宋观颐从沙发上拉起来，推到阳台角落里，半拉上窗帘，她看了看，还是觉得这里藏不住人，又把他拽了出来，双手扶住腰，一直推到卫生间里。
“躲好。”沈复之说。
宋观颐被她拉来摸去原本有些羞涩，但却逐渐缓过神来。他站在狭小的卫生间里，面色凝重：“谁来了？男的女的？”
门铃一直“嘟嘟——”地响着，沈复之哪有空听他啰嗦，她一转头看见宋观颐的大衣还搭在沙发上，忙伸手捞过来扔给宋观颐：“拿好。”
她正要关门，被宋观颐手脚并用抵住了卫生间门：“那个……”
沈复之无语：“又怎么了？”
宋观颐脸色发红，吭吭哧哧地：“那个…衣服……”
沈复之看了眼沙发，确定上面空空如也：“没了。”
宋观颐咬牙低吼：“内衣……你穿上内衣！”
他吼完好像被自己吓了一跳，“砰”地甩上卫生间的门，自闭了。
沈复之摸了摸脑袋，也有几分尴尬，她小跑进卧室衣柜前面，还是忍不住低头看了眼：“他怎么看出我没穿的？”
她套了件连帽厚卫衣、戴上帽子，走到“嘟嘟”响个不停的门前，一脚把宋观颐的皮鞋踢到鞋柜底下，慢悠悠地打开门：“来了。”
迎接她的是一阵闪烁的闪光灯，和黑洞洞的摄像头。
“大家好，这里是《奇妙约会谭》先导篇，现在我们见到了《双姝》的女主角，也将是我们节目唯一的女主角，知名演员沈复之，我们将在沈老师的家里完成对理想男友的沟通，这也将决定我们节目未来男嘉宾的选择。还好，她看上去心情不错……”
沈复之翻了个白眼。
“沈老师，你现在是素颜吗？”节目组编导快速地问。
沈复之看着快怼在自己脸上的镜头，无奈地“嗯”了声，斜眼扫过一边躲在镜头死角的陈藻：“现在就开始录了？”
陈藻小声说：“刚才发消息给你，你没看？”
她光顾着应付宋老师了，沈复之无奈地提醒面前的一大帮人：“脱鞋，脱鞋。”
站在最前面的摄影和女编导已经熟练地套上自带的鞋套，走进来在客厅四处打量，嘴上说着：“这是我们第一次来到沈复之家里，沈老师，您能带观众们来一次roomtour吗？”
沈复之：“不行，只在客厅。”
陈藻瞪眼，在摄像机后向沈复之捻起手指，比了一个数钱的姿势。
女编导：“沈老师，观众们都很好奇您的生活环境，观众的好奇就是流量，就是我们这档网络节目的生命，就是广告费嘛……”
陈藻的手指捻动得更快了，沈复之差点以为她要徒手生火，那股白烟都好像冒起来了。
但是，沈复之看了眼卫生间，还是狠狠心说：“不……”
女编导强行打断她的拒绝：“不管怎么，沈老师能先让我上趟洗手间再聊吗……放心，这段后期会剪掉的，您住得太偏僻了，我们路上没找到厕所，都憋坏了……”
女编导说到这里左看右看，简直就像马上要冲进任何一扇可能是卫生间的门，旁边几个人也蓄势待发，沈复之这下知道刚才自己家差点被破门而入的热情是哪来的了。
她猛地抬起一只手：“等等！都别动。”
沈复之高声说道：“看房跟我来，不要自由活动，一次去一个地方！有组织有纪律！”
她另一只手拉起女编导就往阳台走：“我们的第一个目的地是观景阳台，第二个才是卫生间……”
她大步迈过卫生间门口，又提高嗓门重复：“第二个目的地才是卫生间，预计要在15秒后到达战场。”
然而陈藻却已经认出了卫生间门口，她伸手一按门把手，便推开房门：“不用这么麻烦，先让人家解决完需求，再好好录嘛……”
陈藻说着话，视线向内移去，却愣住了。
“沈、沈复之……”
沈复之心中直呼不妙，她推开身后挤挤挨挨的节目组工作人员，直冲到卫生间门口，然而那里已经挤了几个好奇的脑袋向里看，已经晚了。
沈复之挤开陈藻，一边拉门，一边望向里面，也愣住了。
“……没想到，你还挺少女的嘛。”陈藻说完刚才卡住的发言。
纯白色的卫生间里逸散着莓果香气，浴帘半掩，露出白瓷浴缸中满满地的淡粉色泡泡，甚至有几簇泡泡因流动的空气晃晃悠悠飘在空中，在阳光下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十足梦幻。
而宋观颐，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