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小乖乖
电视台休息室。
宋观颐解开一颗扣子，又坐了回去。
孟辞仙看着他起起坐坐有一阵了，终于发了善心，提醒他：
“你作为导演，不去和曾经的演员打个招呼吗？”
宋观颐闻言立刻起了身，他察觉到自己反应太快，又矜持地理了理衬衫领子，才说：
“有的人太不周全，只好让我替她全了礼节。”
——指的是蓝盏一到电视台就来这问候了一番，沈复之却没来。
孟辞仙忍笑点了点头：“你做得对，快去吧。”
宋观颐于是欣欣然向沈复之的化妆间方向走去，他记得很清楚，就在自己房间出门拐两个弯的地方，有点偏。
宋观颐沉稳地拐了个弯，再拐弯时，却看见蓝盏先一步进去了。
他于是就站住了。
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恰好路过，看见大导演站在走廊角落、眉头紧皱，还以为他“人有三急”不好开口，热情地引招呼：
“宋导，洗手间在另一个方向。我带您去。”
他于是绷着脸，去了趟洗手间，又回去了。
孟辞仙没想到他回来得这么快，惊讶问道：
“聊完了？”
宋观颐闷声说：“有的人又太过周全了。”
孟辞仙听得一头雾水。
待他弄清楚事情经过，终于憋不住笑了：
“蓝盏又不可能住在里面，你等她走了再进去不就完了？再磨蹭一会，采访就开始了。”
宋观颐没吭声，他拿起杯子喝了口咖啡，又甜又臭，呛得他差点吐了回去。——电视台招待的都是速溶咖啡，他竟然忘了。
孟辞仙轻笑一声：“我也好久没见小沈之了，你既然不去，我可要去找她玩了。我现在的女朋友是她的影迷。”
宋观颐盯着他潇洒地往门外走，一时间搞不清楚是生他的气还是自己的气多点，却听见孟辞仙转头说道：
“逗你的，我去把蓝盏带走。”
宋观颐：“滚。”
他的嘴角却翘起来了。
然而宋观颐把表看了一遍又一遍，孟辞仙却一去不复返了，直到工作人员敲门请他去演播厅准备录制，他一推门进去，沈复之已经翘着腿坐在里面，孟辞仙和蓝盏却不知所踪。
沈复之打了个呵欠，抬头看见宋观颐，懒洋洋地道：
“早啊，宋老师。”
“沈复之。”宋观颐复杂地说。
她就像从三年前那个夜晚走出来的一样，一点儿都没变，除了原来那一头短发——现在竟然已有及肩长度，十分柔顺，和它主人的性格不大一样。
不对，沈复之的性格到底是怎么样来着？
宋观颐陷入回忆之中，不知怎么觉得有些违和，这时沈复之身边的女人却似乎误会了什么，上前一步面带歉意说道：
“按理我们该提前拜会您的，但是沈复之因为这次采访有些紧张没睡好，出门又赶上了车流高峰，所以才刚刚赶到，请您千万谅解。”
“这种事情不用跟我道歉。”宋观颐说。
他看向沈复之，果然在她眼下看到一点青色，有点担心她是不是被最近的负面舆论影响到，有心劝她不用担忧，毕竟，自己绝不会放她不管。
但一转念，宋观颐又想起对方屏蔽了自己的朋友圈，甚至直到现在还没有联系过自己，心里憋闷。
于是，他只是生硬地说道：
“我一贯早睡早起。”
陈藻闻言愣住了，不知道这位大导演在跟谁说话，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答。
沈复之却对此接受度良好：“我知道了。”
宋观颐满意地点了点头。
陈藻：？？？这两人的脑回路真的有搭到一块去吗？
这时，蓝盏匆匆走了进来，她仪态大方地向每个人打了招呼，连从前合作过的一位摄像的名字都叫了出来，才优雅落座；
这当口，孟辞仙也已含笑走到座位上，他似乎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向宋观颐眨了眨眼睛，却没有说话。
——《双姝》主创团队到齐，采访开始了。
这次负责采访的主持人身经百战，合作过不少制片团队，现在却感觉十分摸不着头脑。
他起初依循惯例介绍了《双姝》影片和几位主创的资历，才友好地向宋观颐提问：
“请问宋导在这部电影中想要表达什么主题呢？”
然后他就在蓝盏和孟辞仙脸上看到了微妙的表情，大概是：又来了。
宋观颐皱眉回答：“并无。”
主持人呆住了，强笑道：“我的用词不够准确，也许说情感，或者意识更为准确？”
宋观颐眉心锁得更紧了……孟辞仙抢先一步解释说：“观颐的意思是，比起由他来传达什么，他更希望观众能够在看的过程中有自己各不相同的理解。电影作品就像一只空杯，由观看者填满。”
宋观颐勉强点了点头。
主持人又问了几个电影相关的问题，都得到类似的回答，已经了解这位导演的作风。他擦了把汗，又问道：
“有人认为《双姝》是一部女性意识复苏之作，请问您作为男性导演兼编剧，为何会构思这样一部双女主作品呢？”
他看着宋观颐，在心中祈祷对方别说“随便编的”这种回答，却发现宋观颐的目光落到了沈复之身上。
宋观颐含蓄地说：“不是双女主。《双姝》事实上只是在描述一个人的转变，我看到这样一个人，想要揭开她身上的谜团，于是便写边拍，这电影便出现了。”
看沈复之没反应，他又补充道：“一个优秀的演员，足以撑起整个故事。”
……
众人心思各异。
蓝盏听音识趣，明白自己并不入宋观颐的眼，但她恍若未闻，依然笑得十分温柔。
孟辞仙则心里发笑，他对宋观颐再熟悉不过，觉得他像一只雄孔雀，□□裸地在向沈复之示好，只差把“求表扬”写在脸上了。
——只可惜，沈复之好像并没有接收到他的信号。
太困了。
沈复之其实没大听清宋观颐说了什么，只是觉得那语调很平缓，很悠长，让她回到了那些上学时很好睡的课堂。
宋观颐看向她时，她正努力让自己混在好学生中间，认真地对班主任点头，希望不要真的被点到回答问题。
她昏昏沉沉地眯了一会，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复之？”
沈复之猛地一激灵，发现大家都盯着自己，尤其是宋观颐，看自己的眼神怪吓人的。
她下意识问：
“宋导演觉得呢？”
宋观颐却认真地开口回答：“好演员一定有共情能力，但只出于角色需要。真正的爱情离不开契约精神，经得住时间的考验……我相信你。”
所以刚才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沈复之还是满心茫然，她试探着说：“我也…相信你？”
听到这话，宋观颐脸上露出一点笑容——沈复之感觉自己蒙对了。
主持人轻咳一声，把话题转走了。
沈复之打起精神，余光看见身旁的孟辞仙眼角抽搐，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趁主持人采访蓝盏，她小声问：“刚才问什么呢？”
孟辞仙同样小声：“你不知道？”
沈复之眨眼，就见孟辞仙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
那边，主持人正在询问蓝盏对剧组其他人的评价。
蓝盏：“其实在合作之前，我就从父母那里听说过宋导，那时他和辞仙已经合作了一些实验短片，非常有名气——但是我见到他之后才真正明白，和我们这些庸人不一样，他是真正的艺术家。”
她说到这里，向宋观颐投以钦慕的目光。
可惜宋导演只顾着留意眉来眼去的沈孟两人，眼睛藏在眉骨深刻的阴影里，看起来冷冰冰的。
蓝盏面庞露出了一丝失落——她本来看起来有些大家小姐的距离感，这欲说还休的黯然反而增添了她的光彩，让男主持人望着她的神情都温柔许多。
蓝盏重又开口：“说到复之，她在戏中总是魅力四射。我想起来了，观颐第一次见她就感叹……”
她顿了一下，众人的目光重新回到她的身上：
“他说，沈复之是一个洛可可美人。”
蓝盏俏皮地说：
“当时我恰巧听见，心里可羡慕了——毕竟，油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啊，多么优雅、纤细、纯洁。”
宋观颐的脸绿了。
洛可可艺术，轻盈、精致、富于装饰性，洛可可画作中的女子也的确美丽非凡——但真正了解宋观颐的人，一定知道，他对洛可可风格中强烈的颓靡、轻浮嗤之以鼻。
孟辞仙已经面带惊奇地看了过来，好像在问：你还说过这话？
宋观颐沉痛地微一点头，转而紧张地盯住沈复之，只希望她没听出不妙。
主持人显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只当这是导演对演员的恭维（他自己并没觉得沈复之有美到那个程度），甚至还即兴cue沈复之：
“听宋导这么夸你，有什么话想对他说吗？”
沈复之挑眉看向宋观颐，干脆利落地说：
“谢谢你。”
宋观颐松了一口气。既然她没发现，之后再解释给她听好了……
采访结束以后，陈藻从角落里向沈复之冲了上来，十分激动：
“主持人问你怎么看因戏生情，你不趁机辟谣，问宋导演干什么？”
沈复之早就忘了刚才宋观颐说过什么：
“抄答案呗，还行吗？”
陈藻犹豫道：“……行吧。”就是gay里gay气的。要不是宋导演太严肃，她差点以为两个人在发表什么爱情宣言，什么“我相信你”“我也相信你”。
沈复之没理陈藻的欲说还休：“那不就得了，收工睡觉！”
她一转头，正对上宋观颐幽深的眼睛，一瞬间像刚从冰水里浸了出来，突然就清醒了。
宋观颐虽然不带人气儿，长得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符合她的审美：骨骼漂亮、肌理细腻、睫毛长，怎么看怎么煽情——洋溢着一种腐败堕落的资本主义情调。
刚才坐得远了还好，这下人就在眼前，他身上那种脆弱感呼之欲出，激得沈复之荷尔蒙暴动，只想上手去□□他。
她赶紧闭上眼后退一步，来到与宋观颐相处的“安全距离”。
——以她的经验，每次只需要闪这么一步，“小乖乖”就能变成一副让人提不起兴致的死鱼脸，百试百灵。
宋观颐看着她“害羞”的举动，心里冒起一点喜悦的小泡泡，对于自己要解释的“小误会”，也没那么难说出口了——毕竟沈复之这么喜欢自己，应当不大会介意自己对她那一点错误的第一印象吧。
宋观颐矜持地开口：
“其实，我是想向你道歉，关于‘洛可可’……”
他正要娓娓道来，从欧洲艺术史讲起，不提防沈复之打断了自己：
“别客气，你也是我的洛可可美人。”
宋观颐的脸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