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传授
杜初棠言语激烈，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过去所顾忌和畏惧的种种。
世道就是如此，原本她们和睦的一家，因为一场天灾，演变成了一场人祸。那些家中牵连的人一夜之间成了罪奴，从此即便是想要听到家人的消息，也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看似天降福祉，她们有了逃生的机会，但世事无常，她们的命运什么时候才能放到她们自己的手里呢？
可是即便世道如此艰辛，她要走的每一步都这么艰难，她还是得走下去！只有她挺过去了，熬过去了，才有机会让逝去的那些亡灵有超脱的机会，才能让他们这些故人，安心投胎到世外桃源……
“扑！”
“吐出来了！吐出来了！吐出来就好！”
杜初棠仍旧被秦南星拢着半躺在地上，待她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秦南星满脸的潮湿，和双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与焦急。
屋外雨气扑面而来，赤瞳子、青芜、齐涂三人围在杜初棠身旁，皆是关怀。
“把这口热血吐出来就好！”陆拾缓了一口气。
刚刚这位杜姑娘出言不逊，句句又直指朝廷和皇家，陆拾实在为她的小命担忧。但是出乎意料，世子竟然并未反驳，反而是看到这位杜姑娘倒下后嗖得站起来，稳稳接住了杜姑娘，这才没让她磕着。
今日这天气实在差的厉害，屋外雨越下越大，大夫并不好请。陆拾看到世子的脸色越来越沉，没忍住才将自己的土办法献上了。
还好有用，杜姑娘将一口热血吐出来，脸色也从潮红慢慢恢复了正常。
但是，此刻让陆拾更加吃惊的是，世子竟然横抱起杜姑娘，将其送到了内室榻子上。
自家世子常年游历在外，虽然常常是自由散漫的一副模样，但在此之前从未见到过他对哪位女子正面多说过两句无关紧要的话。
此次说是借住在别人家的庄子上养伤，但陆拾瞧着世子替杜姑娘办事的时间倒是比他自己休息的时间更多些。
这倒罢了，今日杜姑娘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旁的皇亲国戚听了，不取杜姑娘的小命，也要让她脱一层皮。谁知道世子却面色不改，生生受了这位杜初娘的痛斥。
此刻，世子这么忧心杜姑娘，陆拾面上不显，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待到秦南星将杜初棠放下转身出来时，陆拾尽责地上前禀告世子：“世子，这位杜姑娘是……”
秦南星抬手止住了陆拾，回身看了一眼杜初棠，低声说道：“我知道，皇商杜家。”
陆拾见世子已经猜到杜姑娘的身份，也就不再顾及：“当年杜家获罪，男子无论年龄皆被处斩，女子全部流放临州军营为奴。这么多年来，杜家就只剩下杜姑娘一人了。如今她这样的心气儿，怕是……”
“她是为了当年之事来的。”秦南星接着陆拾的话说道。
世子既然知道，陆拾本不该多言。只是……
陆拾想到世子刚刚对待杜姑娘小心翼翼的模样，顿了顿，犹豫之后再次开口：“杜姑娘这样仇视朝廷，怕是会惹出乱子。”
听完陆拾说的话，秦南星盯着外间墙上挂着的那幅圣人图半晌，上前默默将它从墙上去了下来，小心收起来之后交给陆拾，交代道：“好好收起来。“
秦南星转身一边朝外面的暴雨走去，一边说道：“她不信圣人，我就为她解释圣人的道理；她不信秦家，我就为她证明秦家的作为！”
杜初棠转醒之后，天色已经昏暗，她躺在榻子上盯着屋顶看了半晌，直到屋外的雨声渐渐消失，她才张口喊人。
“赤瞳子。”
赤瞳子就守在屋外，闻言，赶忙过来。
“阿初，你终于醒了。”
赤瞳子看杜初棠仍有些呆愣，赶忙解释：“你究竟跟世子说了什么啊？怎么你就会气成这样？世子也走了……”
说了什么？杜初棠这才慢慢回神，还能说些什么呢？秦南星知道她的心事之后，会怎么处置自己？
终究还是自己太大意了，她觉得有了世子的协助，她寻找起来赵叔也更加快捷。但是，她怎会料到赵叔身后牵扯了这么多？如今事情还未办成，她却将自己暴露在了世子的眼皮下。
杜初棠心中只恨自己遇事筹谋不周，贪图便捷反而失了全部。她无力地朝赤瞳子笑了笑，接过赤瞳子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
赤瞳子却表情严肃，他看到杜初棠虽然在笑，但是笑容之中竟然连往日的两分真实都没有了，好像她只剩了一副躯壳，随时就会离开。
“阿姊？”赤瞳子惊恐，连忙开口。
“你去叫齐涂和青芜进来吧。”
赤瞳子原本不愿离开杜初棠身边，此刻他实在放心不下，但他看到杜初棠坚持，只能快步出门。
赤瞳子很快就跑了回来，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齐涂，青芜是个姑娘家脚步慢，却也是紧赶慢赶着跑进来。
“杜掌事，你怎么样？”
“劳诸位关切了，阿初现在有些急事要办，不宜在此停留许久了。但阿初今日研习制茶之法刚刚小有所成，实在不愿放弃，是以只能托付二位付诸实践了。”
说完，杜初棠起身下了榻子，朝面前的两位微微行礼。
齐涂是个庄户人，哪里受过这样小姐般的人物朝自己行礼，一时呆住了。青芜也纳闷，但到底见了些世面，侧了侧身，并未敢受此礼。
说完，杜初棠便将自己这半个月整理出来的册子的书籍让赤瞳子帮忙搬了出来，从采茶、分茶、杀青，一直讲到窨制之法。
这么一讲，便讲了将近两个时辰。
最初在讲解采茶和分茶之时，青芜听得认真，但齐涂听起来却并无意外，直到听到不同茶叶的杀青，以及茶叶结合不同药材、果子、花瓣窨制的比例调配和窨制的次数讲究，他才惊讶杜初棠在制茶之法上的大成。
不在贵，而在巧。
杜初棠特地将制茶之法上针对大叶茶有了调整，又根据嫩叶与老茶分别做了杀青和手捻的调整，更巧的是，她还能将茶叶与药材、果子、花瓣搭配。大叶茶味重但也味糙，制成药茶、果茶、花茶之后，掩去缺憾但突出茶味，如此相得益彰，实非常人所想。
“杜掌事，如此精妙之法，要是别的人家根本不会随意外露，怎么您却如此详细地教给我与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