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 章 报之以歌
翌日清晨。
尚钰猛地睁开双眼，他满额的汗水，胸口急剧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出奇地做了噩梦。
他的睡眠之前一直就不太好，有时经常做噩梦，自从遇到谢青，他似乎不再频繁做噩梦了，不知为何，昨晚他又重温了一些不好的童年回忆。
他坐起身来，眉头皱成一团，他伸手抚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指尖微微颤抖，他的思绪仍然停留在虚幻的梦境中。
他努力了这么久，他不愿回忆起那段悲痛的记忆，为何那梦魇却一直纠缠不清？
他怔怔地看着床帐顶部，思绪混沌，心中涌现各种复杂的滋味，他不明白，自己的出生为什么会遭到所有人的抵触。
尚钰的指甲陷入掌心，疼痛让他清醒过来，他转身看向床铺，谢青还在沉睡中，他弯下腰，轻轻吻了吻谢青的额头。
他径直走向窗边，打开窗户，雪已经停了。
他深吸一口气，阳光明媚，是个好天气。
可是梦境总是如此的光怪陆离。
尚钰还未降生之前，据说父亲请了道士为他算命，称他是妖魔的转世，克父母，克兄弟姐妹，注定给家人带来不幸。
他确实是不祥，而且是最不祥的那个人。
结果生下还是如同预言那般，八字纯阴，是极阴之人。
那段时期整个城镇笼罩在阴影之中，阴气弥漫。
后来，母亲带着尚钰去寺庙祈福，希望菩萨能保佑他，不要受这份罪。
父亲再娶妻后，生下三个孩子，除了尚钰外，其余几位姐妹都相继不幸离世。
城镇上怪事不断，接连出生的婴儿相继夭折。
父亲的态度十分坚决，绝不会再容忍尚钰的存在，当年，他母亲竭尽全力保住了尚钰，被父亲驱逐出家门，永远不再认他。
甚至还动过把他淹死的念头。
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整座城镇的人都知道他不祥，他的母亲受不了这打击，她放不下尚钰，最终在六岁时，尚钰被遗弃于山野后含恨而亡。
他依然记得那段日子，母亲无尽地悲恸如刀割心，而尚钰很乖，一直沉默，他不哭不闹。
他知道自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因为他害得母亲丢了命，他的父亲厌恶他，甚至连无辜婴儿的生命都被他摧毁，他孤苦伶仃一人。
他觉得这样挺好，他不需要寻求别人的怜悯，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那个夜晚，狂风暴雨中，尚钰在茫茫山林间奔跑，浑身湿透，衣衫贴在肌肤上，彻骨的寒意侵入骨髓。
在体力消耗殆尽之际，他跌倒在泥泞之中，伴随着心中的痛楚砸到淤泥里，连呼吸都困难起来，他感觉自己似乎快要溺死在这场雨中。
他无助地蜷缩着，努力寻求支撑，可是四肢百骸犹如散架般酸麻难耐，尚钰捂着自己的手掌，痛苦地哀号：“救救我，救救我……”
他喊不应，他痛得无法呼吸，他想要躲避这股疼痛，然而四周却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那是他第一次有了想死的念头……
诅咒肆虐，无一生还。
这冗长的记忆何时才能有个终结？
他又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他变成了一条鱼，被困在湖里，无法游泳，他努力的翻滚试图逃脱，可是根本无济于事。
湖面上漂浮着无数的尸体，鲜血染红了整片河水，他惊恐地四处逃窜，却依旧逃不过被淹死的命运。
他只觉得一群人围压上来，口中咒骂怒吼，宣泄着情绪。他看不清面容，听不见声音，却感得嘈杂不堪。
“你就是尚家的扫把星，离我们远点！”
“这孩子克父克母，留下来简直是晦气。”
“不行，今天必须将他扔进河里喂鱼。”
“你会害死所有人，活着就是个祸害！”
“……”
“尚钰，你要违抗我的命令吗？！”
“父亲！”
他听到一声厉喝，一双手突然拽住他的脚踝，将他拎起来，用绳索绑住，然后拖向河边。他拼命挣扎，徒劳无功而已，他无法看清人影，只见那一双双充满得意忘形的嘴角，压不下来。
尚钰张嘴大声嚷嚷，他满腔愤怒、仇恨和怨恨……他想逃，可是逃不掉。
他被人推进了河里，挣扎着，他呛了一口水，窒息的感觉铺天盖地涌来。越陷得越来越深，他看到自己慢慢失去意识……身子像陷入沼泽，越陷越深……
这不公平！
为什么他要承担这一切？
他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压制着，拉扯着、撕裂着，他举起匕首，狠厉地刺向自己的心脏，四周天旋地转，最终归为虚无。
都死了。
安静了才好。
“尚钰！”
一声轻唤响彻耳畔，熟悉的声音让尚钰猛地睁开眼睛。
他的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仿佛刚才经历了一场激战。
“做噩梦了？”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温热和淡淡的香气。
尚钰扭头盯着他看了半晌，谢青抬手为他拭去泪痕，轻柔地抚摸他的脸颊，“你梦见什么了？”
尚钰眨眨眼睛，伸手抱住谢青的腰，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身体软绵绵的靠在谢青怀里。
尚钰摇头，声音闷闷地说：“没什么，只是梦到了过去的事情。”
谢青抚摸着他的发丝，笑了笑说：“梦都是反的。”
尚钰仰头看着他问：“你会嫌弃我吗？”
谢青微怔，“嫌弃你什么？”
“我是个灾星，会给身边人带来厄运。”
谢青捏捏他的鼻尖，“笨死了，你是有多笨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尚钰抓着他的手指放在唇边，低垂的眼睫毛遮挡住眸底的复杂。
谢青温柔地捧住他的脸，认真道：“我喜欢你，所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喜欢。我不信什么天命，我也不惧，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高兴，哪怕我们会面临各种坎坷，我也甘愿与你共度。你只需相信，我爱你就足够了。”
“尚钰，只要你愿意，没人能够把我们分开。”
“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所以，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嫌弃你，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你，他的爱人，是无可代替，是无与伦比。
他站在他面前，胜过一切。
尚钰怔怔看着他，心跳忽然乱了节奏。
谢青每次说出这种话，总让尚钰感到震撼和悸动，他的眼眶泛红，一瞬间控制不住眼泪，一滴泪珠偷偷从他眼尾滑落下来。
真好，原来他也可以被爱，并不是孤独的一个人。
天大晴，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内，暖融融的，舒服极了。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他的所有，就像光一样，救赎他的灵魂，包裹了他的躯壳。
温暖而安心。
他本应该是个异数，身负罪孽，早该死千万次了，他自私地活在这世上，贪恋着谢青的宠爱和温情。
请多向我发泄一些爱意吧，我希望贪婪得到更多更多……
苦痛吻我，报之以歌。
这寒冬，也会迎来枯木逢春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