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尚道士的日常
“你确定？”谢青挑眉，目光充满锐利之意，“本座要的东西，你怕是承担不起。”
“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会尽我所能帮你。”
“呵。”谢青站起身，居高临下睨视着他：“本座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况且你无需改变，你我只是各取所需，你不欠本座什么。”
谢青转身走向门外，丢下最后一句话，“黎竹来信，不日让你去南阳一趟。”尚钰望着那抹青衣远去，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深夜时分，谢青屋一人独自在屋内，目光注视着惨白如纸手腕上的镣铐，现今他的功力有所恢复，足以摧毁这一束束锁链。他的修为主要源于吸取同类的怨恨之力，这股怨恨力量愈深，对他的功力帮助就愈大，但是这种方式也会让他渐渐变得更加嗜血残忍。
怨气即戾气，众鬼畏惧他，原因就在此。在阴间的日子里，他因吸食怨气过多，内心被侵蚀，失去了神智，变成只知杀戮的可怖行尸，最终登上了鬼王的宝座，直到后来才逐渐有所收敛。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眸中泛着一丝诡谲的波澜，他渐渐抬起手掌，五指张开，掌心冒出一点青色火苗，随即火苗越来越旺，最终化成几条青蛇。青蛇朝着铁链的方向游去，不断发出嘶嘶声，啪踏几声，谢青身上的锁链皆断裂开。这铁链不比寻常铁链，乃是冥界至宝，想要打断它，得需要费点功夫才行。
“恭喜主上成功脱困。”鬽跪伏在地，满脸崇敬之色。
“何事？”谢青打量着被铁链锁住地方的皮肉，已经痊愈，但还留下一些伤痕。
“魑魅魍魉已在南郡寻得线索，那人最后的行踪就在南阳。此外，鬼奴魕也在此处。”
是巧合？如此看来南阳之行是非去不可了。谢青垂下眸子，长睫盖住瞳孔中一瞬划过的幽暗：“很好，我亲自去一趟。”
是时候清理门户了。
“我们的人皆已找齐，任凭主上差遣。主上，还有一些碍事的？”
“杀。”
“遵命。”
谢青站起身，走向窗边，轻推窗扉，接触到外面湿润而又冰凉的空气。湿气夹杂其中，迎面而来，他仰望着夜空，漆黑的背景下，无数颗明亮的明星闪烁耀眼。
“主上还有一事，不知属下当讲不当讲……”鬽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逐渐失去底气，但他已经提出来，又不好憋回去。
“讲。”谢青看出他的窘迫，他又不是怪物，平时也没过多处罚属下，也不知为何这么多的鬼害怕他。
“秋末将至，月圆之夜只剩下十日……”
废掉寒铁所铸的锁链，接下来应是镇魂钉，而每当月圆时，镇魂钉的功效在他体内发作，深入骨髓，引发剧痛。因此，每逢月圆之夜他必须在冰凉透彻的水中沐浴，这也使得他的身体变得格外虚弱。
然而，这一次的情境与以往截然不同，恰逢秋末之际，那是他每年发情期的日子。若是按照常理，应该能够扛过去，可偏偏是月圆之夜，他的心绪难以平静，他自己都不清楚能不能控制住自己。到那时，冷热交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怕是更难熬。
镇魂钉一旦取下，他不知有什么后果，或许会变得暴躁易怒、嗜血残忍，彻彻底底的一只恶鬼，满身的煞气无处循逃，没有理智可言。
谢青前几日就有所察觉发情期快到了，没曾想来的如此之快。
人世间的种种事，唯有一件值得庆幸的是，他仍旧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尽力避免自己变得冷血无情，能够控制住自己的行为举止。
疯子不需要被束缚，镇魂钉全数拔出之时，乃是他重回冥界之日。
尚钰，你可知，我等这一天已经千年之余。明明近在咫尺，你却像极了那人，我不相信你和“他”没有半分瓜葛，谢青闭上双眼，仿佛记忆停留在当年的那个夏季。
翌日，尚钰再次醒来，高烧已退，精神也恢复了很多。但寻遍了三清观也未曾见到谢青的影子，他什么都没说，只留下四个字：“有缘再见。”
只剩下尚钰孤身一人在三清观中，习以为常。每当徐三卿和黎竹离观驱鬼，尚钰独自在观内，不敢有丝毫懈怠，暗中修行，这样的日子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但又不同寻常。他一直认为，是自己修为太弱，保护不了别人，也包括自己。
今日万籁俱寂，天空晴朗无云，尚钰心生一丝难得的愉悦。他精心打扫了三清观的每一个角落，用心呵护着这座古老而神圣的地方。接着，他拿着扫帚到湖边清扫落叶，一连忙活大半日，直到太阳西沉，暮色蔓延。
尚钰刚迈进院门，目光瞥见一位年迈的妇人在正殿内虔诚地焚香跪拜，她身形佝偻，穿着素白布衫，头顶挽着髻，两鬓斑白。
她轻声默念着某种祈祷，语音悠缓缓慢，宛如在奉祷着某个心愿。尚钰注意到她每隔几个月便会前来一次，这已经持续了两年有余，等到她虔诚地祈福结束。他轻咳一声，温柔唤道：“婆婆？”
老妪听闻尚钰的声音，扭过头来，露出一张苍老而又疲惫的面庞：“是阿钰啊，你回来了。”
老妪的声音嘶哑低沉，似是嗓子被灼伤了，而且面容憔悴，这几个月不见，她似乎又多了几道皱纹。尚钰赶紧扶起她：“婆婆，您又来了。”
尚钰早已从婆婆口中得知这个名叫小林的年轻人是自己的儿子，北郡征战连连，小林已经快两年未归故乡。据婆婆所言，这两年中，他从未给婆婆捎过消息，也不晓得他如今怎么样了。“来给小林求个平安，小林啊……已经两年了，这傻孩子，怎么连封信都不写回来呢。”
婆婆滔滔不绝地述说着小林的点点滴滴。她提到他时总是眉飞色舞，脸上洋溢着浓浓的骄傲。尚钰默默地倾听，他曾多次听婆婆讲述这些故事，但他仍耐心地倾听着。
“小林是个好孩子，就是脾气倔，认准了一件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婆婆摇摇头叹息道。
“嗯。”尚钰淡淡点头。
他知道，小林是他亲手送走的。
一年前小林回来探望婆婆，但此时的他已经变成鬼魂。那日他身穿将军的铠甲前来，痛苦着望着婆婆，他碰不到，他已经永远的离开人世。
他在生前唯一的心愿就是再次与婆婆相聚，能够说出那句未曾道出口的：“阿娘，林儿回来看您了……”
“婆婆，我带你去见小林。”尚钰深知，让婆婆一人在人间漂泊，太痛苦了。她的四周萦绕着轻柔的白烟，意识驱使她又来到这里。他轻轻握住婆婆那布满皱纹的手，陪伴在婆婆左右，直至老妪消散的那一刻，他看见自己的儿子回来了。他身穿黄金甲站在原地向她招手，看着儿子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最后转身飘向远处，消失不见。随着一阵微风，老妪最终化作一团云雾，飘逸远去……
半年前老妪听闻小林战死沙场，尸骨未寒，悲痛欲绝晕厥过去，最终病入膏肓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