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学真不是好差事
平陵庄四面环山，山上又多有野兽出没，人们想要出一趟大山还要走十多里山路，少有生人，民风淳朴，虽有连年天灾好在邻里街坊相互接济也算是挺得过去。
奶娘常同我讲起，那年逢着大旱，年景实在不好，眼看着就要过不下去，亏着阿娘偷偷遣人送来钱粮，一家人才得以糊口过到今天。
每每讲起她总十分激动，拉着我的小手说：“洛儿啊，你阿娘也是没办法，这些年她是惦记你的，当娘的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若不是怎么会让你们骨肉分离。”
我看着奶娘眼里泛起泪光，每到这时我总会觉得十分窘迫。
一来我实在不知我这位阿娘是什么模样，出生起我就在奶娘家里了，奶娘总说起阿娘当年很是舍不下我之类，我倒是对这个阿娘很是无所谓。二来奶娘待我同亲生无甚两样，我也算无忧无虑，我常想就这么在平陵庄过一辈子也很是乐意的。
所以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有效安慰奶娘
“洛儿啊，这些年你阿娘送来不少钱粮，奶娘一家是受了你和你阿娘恩惠的，这辈子活着便就是为了你和枫儿了，你开心快活了，你阿娘也就能放心了。”
奶娘同干爹只有一女，比我小四岁，名叫程枫曦。
还记得枫儿出生在秋天里的一个下午，院子里落了一地枫叶，落日正要西沉，那光照在叶子上更添了几分暖意。
这个白来的妹妹想来是落在我生命里天使。
枫儿不爱说话总要我逗很久才会吐出一个字，我时常欺负她，大人给了什么好吃的我总是一口吞，然后连哄带骗的诓枫儿的来吃，她还傻傻冲我笑。
再长大些枫儿就成了我的跟班，我时常带着她满村子跑。一次邻居家的男孩带着我们抓知了，夜里也不见回家，奶娘和干爹找遍了村子，后来男孩先回了家，大人盘问了半日才支支吾吾说是走散了。
那天我和枫儿摸着黑不知不觉走到村外。
“姐姐我饿了咱们回家吧。”枫儿傻乎乎仰着脸看着我，我才意识到该回家了，便背起枫儿往家赶。
刚进家门就看到二老又喜又气，我自然愧疚，大气都不敢喘。奶娘边骂边给我们洗腿上手上的泥，越骂越气，到了气头上，拿起地上烧火的细树枝在我腿上抽了两下。
我吓得直哭，倒不是打的多疼实在是奶娘从未发这么大火。
奶娘边哭边说“让你带着妹妹乱跑，你们俩要是丢了我可怎么活啊！”
洗罢又给我们端了饭菜，枫儿扒拉的很香。
这么一出后我便知道要好好保护妹妹，再不敢晚归。
我八岁那年村子里识字的老先生要收学生。
据说他曾是这穷乡僻壤里唯一的秀才，颇有些才气，只是因家里一贫如洗实在供不出了，才老老实实务农维持生计。他看着村子里的孩子每日斗鸡走狗，实在没什么出路这才决定教孩子们认些字读些书。
奈何村子里的人到底不明白老先生一番苦心，说了再多“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的话也无用。
他们觉得秀才苦读一辈子到最后穷困潦倒，不如种地结果来的实在。读书在他们眼里是一件极不务正业的事。
奶娘却跟我说女孩子会读书认字是好事，可以明事理辩是非，忙拉着我去拜师。
“去去去，老夫不收女学生。”谁知那老头竟一肚子迂腐，认为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摆着手将我们赶出来。
“洛儿，别听他的鬼话，娘有办法让他收你。”
隔天奶娘又带着我来先生家拜师，奶娘让我在门外候着，不过多时便招呼我进去，行了拜师礼。
自此我便没时间带着枫儿出门玩耍，村子里的孩子也见我长久地不同他们胡闹，渐渐生分起来。
我也没像那些为着功名苦读的书生一样每日卯时起，我只每日辰时到了先生处就行。有时赖床也会迟个一时半刻，先生也只是说说，从未责罚。
开始总教些《百家姓》《千字文》什么的不过教了一遍我便可通读，看了几日便也背的下来，虽不是倒背如流倒也可应付先生查问，况且先生对我要求是在不高。
他本打算一年教完两本书也算过得去，谁知他这学生实在好学，无奈加快了进度。
自第二月起便陆续加了课业，难度也慢慢上来，我暗自抱怨上学实在不是什么好差事。
一日，先生说他有事在书房处理，让我独自温习功课，我心中一乐，待先生走后我便趴在桌子上睡起回笼觉。
不知多时，忽然脑袋一痛惊地坐起，先生一脸无奈摇摇头。
“女子本就不是读书的材料，一味只知偷懒耍滑。也罢，你娘既托付给了我，我自是全力相授，你能学得多少老夫就无能为力了。”先生把玩着胡子说道。
我看着胡子发愣，先生那胡子看着十分浓密顺滑，摸起来一定手感很好，哈哈哈。
“嗯~”先生冷哼一声。
“学生知错了，先生息怒。”我赶忙认错。
“只因昨晚学生苦思冥想先生昨日所授功课，一时有诸多感悟，所以睡得晚了些。”
“哦？”先生挑着眉，嘴角一抹淡淡笑，仿佛很有兴趣。
“如何疑惑说来听听。”
现下我只想收回刚才那一番胡编乱造，但是谎都说出口了不得不继续扯。
“昨日先生所讲‘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学生苦思一宿终于明白其中深意。”
“先生常说世间人情复杂，高山流水，知音难觅。譬如在这平陵庄昔日玩伴已同我生疏，学生曾暗自伤心，昨夜恍然大悟，先前虽每日田间地头诸多野趣，现下细想终不曾得遇知音，同先生学习数月学生才知书中有大智慧，学生应以书为友不负先生启蒙之恩！”
先生一摸胡子点点头。
“既如此将《济阳之贾人》写一百遍两日后交来。”
“啊～百遍，先生学生知错了～那么许多字两日怎么来得及，可否再宽限两日？”
“方才你自说了要以书为友，现下该好好学学何为人以诚为贵，偷懒还找这些个理由，为师是该好好管教你了，没得以后偷奸耍滑为师脸上也无光。”
“是，学生不敢了。”百遍啊！上学真不是件好差事。
“罚你站着温书！”
“是，先生。”
先生便坐在对面翻书，时不时瞪我两眼，唬地我赶紧埋头做出很认真模样，站了没多时先生便起身往门外走。
“你随我来。”出门后才想起我，回头对我喊道。
“将书带上。”又悠悠补了一句，要不是我竖起耳朵听根本听不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