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礼成
一夜未睡,就连平时中气十足的礼官,唱礼的声音也弱下去不少,就连今天的主角聂敬成,都是用小夹子夹住自己手臂上的肉才能保持清醒不犯困。
每个人的精神都不太好,经过昨夜莫名其妙出现的铃铛声和凄惨的尖叫,谁还睡得着啊。坐在底下观礼的宾客们一夜未睡还要早起,眼皮都在打架,只能互相提醒着千万不要睡着。
平时精气神十足的陆结,此时的眼睛也只能半眯着,眼睛睁得越大就会越困。坐在陆结旁边的凌漠就更明显了,本就白皙的皮肤映得黑眼圈更加明显,浅色的眼珠困得微微发红,加上今天的阳光耀眼,刺得他的眼睛更加不适,从眼中的红血丝可以看出来他撑得很痛苦。
“凌漠,要不你低下头先睡会吧,我都怕你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了。”陆结拍了拍自己大腿示意他靠过来歇下。
凌漠揉揉自己发痛的眼睛表示自己还撑得住:“陆兄,你还是让维宁歇下吧,她好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陆结叹了口气,轻轻地扶着陆维宁的脖子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睡得舒服一点,幸好他们坐的位置靠在边上没让别人发现,不过其他人也都在跟困意作斗争,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
他们这些小辈尚且还能在后面偷个懒,但陆熙是坐在最前排的,只能全程瞪大眼睛保持全神贯注,真是痛苦。
坐在他们身后的几位十二三岁的少年倒是兴奋至极,聚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昨天晚上出现的怪声。
“那是鬼吧,那肯定是,我昨天仔细听过了,铃声是聚在一起移动的,而且是很多段,哪个正常人会晚上不睡觉身上绑一堆铃铛到处走来走去吓人玩,这里可是王府,谁敢那么大胆呐!”
“院边的那个厨房,下人们天还没亮去收拾准备早点的时候,发现厨房的门是大开着的,但是昨天晚上睡觉前他们检查了好几次门绝对是锁好的,而且灶里的灰撒了满地,在灰里发现了从中间断成两半的门锁,断口十分平整,谁家好人这样玩啊。”
睡梦中的陆维宁听到这话抽动了下,陆结还以为是阳光太刺眼了,于是身子微微向前倾斜,为她挡住了日光。
陆维宁昨天晚上也是一夜没睡,倒不是因为困的,而是刚处理完厨房的脚印趁着人群惊动,就拿上三炷香跑到王府的东南边按照苏平的要求给他上了香,然后跑回房间打水洗了两次澡,费了一番力气才洗干净外衣上沾的灰,这一切做完,天也亮了。
那几个少年越说越激动,声音也逐渐大了起来,陆结怕声音吵到陆维宁睡觉,不满地回头往后看了一眼,少年们身旁坐着的年纪稍长一些的少年严厉地呵斥了他们,朝陆结抱有歉意地点点头。
皇室的礼仪繁重至极,仪式开始后光是祭祀就用了两个时辰,等到正式加冠的时候,已经午时三刻了,聂敬成顶着烈日坐在台上待女官给他梳好头发,礼部侍郎亲自从礼盒中取出皇帝御赐的玉冠给聂敬成戴上,然后转身朝台下的宾客们说了一堆贺词。皇子是没有表字的,取而代之的是加封食邑和其他的封号。礼毕,陆结把睡着的陆维宁和打着瞌睡的凌漠叫醒,跟着其他人一起向着聂敬成跪地叩头,齐呼:“恭贺殿下。”
好不容易熬到仪式结束,众人甚至连午饭都没吃就赶着回去补觉,而聂敬成远远还不能休息,对着几位大人物赔着不是:“各位大人放心,本王一定会找出昨晚装神弄鬼之人,给各位一个交代,还请在王府多住几日,等待查明真相。”虽然大家都知道昨晚昨晚之事不太可能是人为造成的,但,态度一定要摆出来,结果是什么反而不太重要。
“五弟啊,看来你这王府的风水好像不太好?换一座还是太过浪费,要不四哥我给你请两个道士驱驱邪吧,真是太凶险了。”聂徽祐昨天在睡梦中被铃声吵醒后特别生气,拿起剑就要冲出去斩杀恶鬼,好几个侍卫一起才把他拦住,现在还没消气。
二皇子聂洛文向来不信鬼神之说,觉得此事肯定是有人刻意为之:“前来赴宴的宾客众多,其中带来的家眷人数占了一半,不排除有不臣之心的人混进来作乱。五弟,我派些人手助你。”侧身对陆熙、礼部侍郎、秣陵太守三人抱拳:“我代敬成向三位大人于昨晚之事道歉,实在是招待不周。”
他们三人哪敢受这个礼,连忙回了个更大的礼,纷纷表示无碍,没人受伤就好。
聂徽祐偏过头翻了个白眼,虽然他一直都是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但最是讨厌聂洛文这种装英雄的“正直之人”,又不关你事,出什么风头啊!可这人偏偏还是自己的二哥,不然换做是别人,早就把人拉到菜市口当着众人的面扇他几巴掌,帮他好好地出出风头。
比起聂徽祐,聂洛文对聂敬成的态度要好上许多,由于他们大哥的年龄比底下的几个弟弟要大上好多岁,比排行老二的聂洛文都大了十二岁,所以后面几个小皇子出生的时候,聂运甫早就被安排去各地执行公务,实际上照顾弟弟的还是聂洛文。
陆结和凌漠在送完陆维宁回房间,往他们房间走的路上被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青年叫住,他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扭扭捏捏不肯上前的少年,青年提着他们的衣领一个个地拎到了自己前面,见他们不说话,敲了领头的那个少年的脑门一下:“都哑巴啦,我刚刚才教过你们怎么说,再不张嘴,回家我让你们伯父亲自来教教你们该怎么说。”
还是这招管用,少年们马上老老实实地一齐朝陆结鞠了个躬:“小子不守规矩冲撞了大人,请世子责罚。”那青年也欠身行礼:“是在下管教族弟不方,实在是抱歉。”
陆结这下才想起来这个青年是谁,扶起对方表示无事:“孩子年幼爱玩闹些也正常,实在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青年却执意让陆结惩罚他们:“正因为他们年龄小,做错事才要及时纠正惩罚,才能避免以后闯更大的祸。”见他如此执着,陆结按照最经典的话语简单地说教了几句便让他们回去休息,青年对着陆结连说了好几句抱歉才离开。
与他们分别后回房间的路上,陆结问凌漠:“你可知刚刚那是哪家的人?”
凌漠认真思索了一下:“有点眼熟但不大认识,难道是汲定侯蔡家的小辈?”
陆结赞许地点点头:“不错,你居然认得。汲定侯是新法后被开刀的第一家,当时今上登基不久,抓到了他们蔡家当时家主收受贿赂的证据,把太祖之前赐予他们家的封地财宝尽数收回,并没收了他们大半的家财,朝野震惊,以第一代侯爷的谢罪自裁开启了削除勋贵的新法之路。”
“啊,我竟不知新法原来是从他们家开启的,所以他们现在才如此谨小慎微?”凌漠有些吃惊。
陆结看向那群人离开的方向,神色黯然:“刚刚那个领头的青年人叫蔡封,现任汲定侯的长子,比我大几岁,我们幼时有过两年同窗之情。他以前,没有那么怕事的。”
凌漠懂了一些:“他是怕被抓住话柄才让一定要让那几个少年来道歉的吧?他刚刚跟我说话时自称居然用的是平辈,明明按年龄来说他才是长。”
“大部分人都吃这一套的,即使真的冲撞到了大人物,说几句好听的话也能把事情盖过去,再顺着奉承下去,很多事都能被一笔带过,这就是人际交往的生存法则。
凌漠,你应当学习一下交往之道,但无论什么情况,你都不能撇下自己的尊严,在这个圈子里,一旦你自己亲自丢下,就永远没办法再捡回来了。” 陆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