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尸王篇（三十）
冷凝玉足足睡了十个时辰，等醒来的时候，伤口居然好了。
她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肩膀，肌肤光滑如新，没有一点受过伤的样子。
冷凝玉感到很高兴，因为终于可以不用喝那些很苦的药了。
她兴高采烈跑了出来，想要去厨房掏点好吃的吃，迎面撞上了白攸。
她甚至没有看清楚人，就闻见了白攸手中端着的中药。
“我不喝，我好了。”冷凝玉抗拒地退后几步。
白攸笑得阴险：“乖啦，这个是固本培元的，你大病初愈，还应该再喝几碗，好好温补一下。”
冷凝玉浑身都是抗拒：“我不喝，我好了。”
白攸说：“喝了可以吃酥糖。”
冷凝玉眨巴眨巴眼睛：“也可以吃粽子糖和梅肉吗？”
白攸叹了口气：“可以，只要你乖乖喝了，三颗糖都给你。”
冷凝玉这才高兴了，忍着恶心一口气喝完了一碗药。
白攸将三颗糖放在她手心，她像个孩子一样，将其中两颗揣在兜里，把酥糖掰开，吃了一点，然后看了看白攸，把手递过去：“你也吃吧。”
白攸又惊又喜：“给我的？”
冷凝玉点点头。
白攸心里激动啊，好像是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子终于懂得孝顺了。
他激动之余，当着冷凝玉的面，把糖吃了下去。
冷凝玉开心地跑去了厨房，白攸笑着摇了摇头。
随后几天，冷凝玉吃吃喝喝插科打诨，归一忙着地府的差事，而白攸则是去处理村里的事情，对着归一给的名册和尸体身上的遗物，帮助村民认领尸体。
冷凝玉也在快乐的日子里彻底忘记了玄禧要来的事情。
白攸和归一都不在，宅子里只有冷凝玉一个人，她默默写着字：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是白攸给冷凝玉布置的功课，冷凝玉写完，却不知道什么意思，呆坐了一会儿，她觉得有点困了，虽然伤口好了，冷凝玉明显觉得自己身体变差了，她是灵修者，三五天不睡觉，也不是什么问题，但是最近却每天都要睡五个时辰左右。
冷凝玉昏昏沉沉的睡着，夜终于静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觉得周身冷冷的，似乎有一股杀气，常年的警觉令她她立马睁开眼，模糊中看到一双手极速的伸了下来，冷凝玉立马用手撑着床铺，双腿一扫将被子甩向那个人，自己背贴着墙壁，半跪着，做出一个警戒的样子。
黑暗中听到桌子翻到，杯盘打碎的声音，那人又扑了过来，速度极快，那人快到跟前时，冷凝玉已经察觉出他是谁，他抬起胳膊一扫，冷凝玉顺势躺了下来，那人另一只手朝着冷凝玉的脸上攻击而来，冷凝玉将头一偏，那手便插在了床铺里。
冷凝玉歪过头看着这只手冷声道：“你这是想杀了我？玄禧。为什么，是因为我忘约好见面的时间，不小心睡着了？”
玄禧似乎愣了一下，冷凝玉的思维，正常人很难跟得上，所以玄禧一时间再没有动作。
还没等玄禧回答，冷凝玉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来者是归一，他差事做完了。
归一敲门问道：“冷姑娘，你怎么了？刚刚听到好大的声音。”
冷凝玉正准备告诉归一玄禧来到这里的事情，突然看到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眼睛透着哀伤和凄凉
冷凝玉下意识说：“我没事，起夜的时候想喝水，碰倒了凳子，又杯子跌了。”
归一听后，嘱咐一句早点睡，便离开了。
冷凝玉生平第一次说谎了，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说谎。
谎言是刻在人类灵魂中的本能。
冷凝玉甚至没有一点犹豫，而她有限的阅历和不完备的道德体系并没有让她有羞耻的感觉。
说谎是那么的自然，又那么容易解决了一件事。
玄禧脸上有一瞬间的诧异，他也没有想到冷凝玉会说谎，便问道：“为什么让他走？”
冷凝玉不回答他，只是问：“你是不是要杀我！因为我爽约了？”
玄禧借着外面微弱的光，看见了冷凝玉真挚的眼睛，她好像真的以为自己要杀她，是因为她爽约了。
玄禧躲闪的她的目光，说道：“阿媛她的魂魄在阳间不能待太长时间。”
冷凝玉听他这么一说，脑中瞬间澄明了起来，说道：“我听闻，人间有借尸还魂的说法，归一也对我说过这个法子，所以你要杀了我，用我的身体，让她还阳？”
玄依旧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冷凝玉却理解不了他的默认，追问道：“你真的要杀了我，用我的身体让你妻子还阳？”
冷凝玉难说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她只觉得胸闷，生气，甚至想和玄禧打一架，于是她说：“你不会以为你能杀了我吧，你又打不过我。”
玄禧将手抽了出来，站了起来：“所以，你是想杀了我？”
冷凝玉的眼神忽闪了一下，没有回答她的话。
冷凝玉沉默了很久，好好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我不知道，你是我下山后认识的第一只僵尸，我没有见过很多僵尸，所以对你很有好感，但是你知道的，我对这个世界什么都不懂，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和僵尸相处，玄禧，但是我真的很认真把你当成朋友，僵尸和僵尸之间是怎么交朋友的，你也没有告诉过我，就要来杀我。我只是，觉得有点难过。”
冷凝玉看着他，问道：“那你现在告诉我，我应该杀你吗？我本意是不想杀你的，但是如果僵尸之间的交往是杀来杀去的，我也可以杀了你的，只要你愿意。”
她说出这番话时，脸上是一种温柔的表情，这种温柔像是在她生病苍白的脸上涂上了一层薄薄的红色的胭脂，艳丽的惊人。
虽然冷凝玉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又没什么道理，但是通过她笨拙的表达，玄禧也能感受到她的真心。
冷凝玉的眼睛越过他的脸，看着屋顶，继续说：“我从小生长在山里，没人告诉我应该怎么和别人相处，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护你们周全，但是我不想让你杀了我，因为我爷爷交给我任务，让我找东西，我还没有全部找完，或许，等我都找到后，我可以把这个身体给你，让你的妻子还阳，但是你得等等，不能现在杀我。”
冷凝玉吸了一下鼻子，将目光收了回来，看着玄禧，问道：“这样就可以了吧？”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声音轻轻的，没有一丝的怨恨，听起来反而像是说一些生死相约的情话。
玄禧知道，冷凝玉心智未开，并不懂什么情爱，可是这些话听到他的耳朵里，却十分的伤心。
他缓缓转过身去：“对不起，冷姑娘，我，我不想杀你，我只是想拿回那块玉，因为那是我妻子的东西，她有了那块玉才能活下去。”
冷凝玉松了一口气：“我还说什么事呢，就这点事，我可以给你，不过那块玉白攸帮我收起来了，他说我冒冒失失的会弄丢，他今天不在家，改天他回来，我找他拿。”
玄禧听她这么说，连忙说：“不用，既然白先生帮你保管了，就让他好好收着吧。”
冷凝玉觉得莫名其妙：“你不要了？”
玄禧说：“我不要了，凝玉，你继续睡觉吧，别告诉白先生我来过。”
说完，他一个闪身，消失在寂静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