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有个人要舍魂
“老妖婆快下来！你让人误解了！快滚下来，呜呜呜”瘦狐狸像是被情郎当场捉奸般羞的浑身乱扭，眼泪横飞。
胖狐狸却狠狠按着它的脖子，继续维持着趴在它身上压紧它的暧昧姿势，因为这是唯一能阻止她冲出去的姿势！
每次谷里来人，族长都会将它们这些能人言的老狐们挡在誓言树外，以免冲撞到凡人。有个别胆敢越界的，均会被处以杖型。
退化的老狐们因为年纪大了，挨了打，要么落下残疾，要么很快死去。
不过，这也不怪族长狠心，这些化人百年仍没破除诅咒的狐狸们多少都有些魔怔了，见了个活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上冲，恨不得生吞了人家，生生破坏了几桩好姻缘，为了蒙昧狐的未来，族长才不得不得狠心加大处罚力度。
胖狐狸知道，自己身下的这个家伙已经冲出去过一回了，被打去了半条命，才变成如今这幅模样，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它再冲出去了。
就在它沉默忍受着那些年轻男孩猥琐的指指点点时，方才说着“现在女人都要房要车”的男狐忽然直立而起，对着那出言不逊的男孩龇出一排尖牙，唬的对方收回了手，移开了视线。
“一群小白脸！在老子的地盘上放肆！”男狐收起凶态，冲胖狐狸一扬脑袋：“妹子别往心里去，这帮玩意儿也就哄女人有两下子，甭怕他！”
胖狐狸被他气势所摄，连忙点头附和。可那男狐还意犹未尽，继续对着那群年轻男人鄙视道：“正经人哪能随随便便跟人家女孩子发誓呢，这不定了娶人的心，哪敢跟人家说啥一辈子。”
“那倒是。”这话胖狐狸认可，这次真诚的点了点头。
谷里风景秀美，年轻人们不急着离去，席地而坐，解开背包，拿出零食和水互相分享起来，胖狐狸看到，有人撑起一根长杆，到处比划起来。
就在胖狐狸担心他是不是要打树上的果子时，旁边一只老狐狸老神在在道：“这果子打不下来滴！这树精的很哩，不发誓，一颗果子都不会落。”
胖狐狸还是不放心的盯着那男孩，却见对方比划来去，只是举着那细杆凑到其他人跟前，不停摆姿势。
狐狸们都看懵了，他们退化后从不出谷，十几年下来早不知外面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是一点儿看不懂这些年轻人的举动。
不过族长对出谷的族人十分纵容，只要他们能领回来人类，无论怎样奇形怪状、奇装异服、行为异常，族长都不管，只要能生出开智狐就好。
瘦狐狸挣扎过劲儿后终于安静下来，和胖狐狸一起看着远处的年轻人们，傻狐们在男孩们的逗弄下，吱吱叫着凑上前去，吃着男孩们投喂的零食。吃完后又没心没肺的跑走了，女孩们也见怪不怪的任由其去。
有个男孩可能因为手法太好，零食都没了，还有一只傻狐躺在他手下晾着肚子等着摸，惹得他爱不释手道：“这狐狸挺通人性啊？能不能带一只回去啊？卖不卖？贵不贵？”
“走开！”他女友却变了脸，轻轻一脚踹开躺着的狐狸，那狐狸慢吞吞爬起身，冷不丁瞥一眼女孩，眼神里的怨恨如人般复杂。
“我就知道！”女孩恼恨的朝它扔出一个果冻壳，转头对依依不舍看着“傻狐”远去的男友撒娇道：“你喜欢那狐狸还是我！”
“啥？”男友一头雾水。
谷外的天色慢慢昏暗下来，男孩们开始催促女孩们回去了，他们一边往谷外走，一边还恋恋不舍的“调戏”着沿途的狐狸，抱抱这个，亲亲那个，不亦乐乎。
“这里的狐狸好亲人啊。”
“怎么没个管理员？我还想买一只呢！”
“这一看就是救助站吧，我看不像是皮毛基地。”
“这里是狐仙谷！”女孩们再次反驳。
“哦哦。”男孩们敷衍的应承。
年轻人们说说笑笑的走远了，胖狐狸也松开了瘦狐狸，眼前没了人影，没了人味儿，瘦狐狸终于慢慢恢复理智了。
抬眼看去，空荡荡的誓言树下，不知何时出现一道青色的身影，乌黑的长发柔顺的披至脚踝，一只翠绿的玉簪子在脑后松松挽个髻。
“赵玉仙。”那青衣人轻声道：“跟我来。”
誓言树后慢慢洞开一条漆黑的甬道，青衣人缓缓走入其中，胖狐狸足足愣了十秒才浑身过电般欣喜的一抖，“赵玉仙”是她曾经的人名！已经十年没人叫了！
她甩着尾巴蹦向甬道，身后的瘦狐狸叫了她两声，她都没听到。
穿过黑暗的甬道，赵玉仙来到一个鸟语花香的地方，头顶是湛蓝的天，雪白的云，脚下是嫩绿的地，周围环抱着盘根错节的粗壮古树，间或点缀着些奇花异草。
清风浮动间，点点灵光从林间飞出，又如萤火般汇入日光洒下的金线中消失不见。
赵玉仙撑起后腿努力探望，竟看不到这林子的尽头，只觉得更远处似乎有连绵不绝的山，萦绕在淡薄白雾间。
这分明是另一个世界！
大胆窥伺后的赵玉仙感慨着底下头，并拢脚抓，再不敢乱动，因为她清楚这里是哪里。
世人所见的蒙昧岛只是一个湖心小岛，全岛最大的风景就是那颗树冠丰茂的誓言树，傻狐和老狐们也都聚集在这树周围生活，但其实老狐们都知道，这树后别有洞天。
方才族长用法术开通的那条甬道通往的，才是真正的“蒙昧岛”——曾经的赤水狐仙圣地“飞虹岛”。
赵玉仙退化后，只见过几个老狐被召唤进去过，却没见他们出来过，听到族长叫自己名字的时候，脑门一热就跑进来，此刻却也不知是福是祸。
正忐忑间，一道清亮的少年音从身后传来：“赵玉仙，赵小云是你女儿？”
赵玉仙闻声回头，看到族长从一颗古树后走出，手里拎着一只狐狸。
“啊，是是吧。”赵玉仙磕磕巴巴的承认，她在人间百年，八十来岁时容貌开始衰老，便给族里新出谷的孩子们扮起了“娘”，这也算是谷里的老规矩，为了族人在世间行走方便。
“这是她孩儿。”青衣人晃晃手里的狐狸，那狐狸瞪着一双呆呆的眼睛，怯怯的挣了两下。
这明显是个傻狐。
人和狐居然还生出傻狐，只能说明这俩人的感情，还在孕期就破裂了，孩子才被诅咒反噬傻掉了。
这样的情况倒也不算罕见，赵玉仙见怪不怪的挪开眼睛，疑惑的看向族长：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是一张雌雄莫辩、五官标致的脸，加之族长的声音又是未变声的少年音，赵玉仙到现在都没弄清他到底是男是女，问起老狐们，大家也是一致迷惑的摇头。
不过，大家都肯定，这脸是假的，因为“标致的很像街边的青少年广告画”，蒙昧狐的长相有着火般的灵动，没道理一族之长，却长得像副没人气的贴纸。
不过，退化的老狐和那些傻狐一样，都是族群的淘汰品，没有资格了解真正的狐仙世界，探寻族群的秘密，赵玉仙此刻也只能对着这张贴画脸忐忑的投去询问的目光。
她自认做人的时候口碑还不错，虽然算不上贤妻良母，但也没苛待过族人，难道是那“女儿”出了什么事？
破咒啦？成仙啦？横死啦？闯祸啦？
青衣人不紧不慢的打断赵玉仙漫无目的的猜测：“孩子的父亲寻来了。”
“呃啥？”赵玉仙脑子卡壳了。
“孩子的父亲，愿意为这孩子启智。”族长说。
“啥？！”赵玉仙不太懂。
“舍魂启智。”族长怕她不懂，解释道。
“舍魂？！”赵玉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草木精怪，修行百年也不过为了进入六道轮回里的人间道做一个真正的“人”，一个人却舍弃人魂，反去做畜生，怎么看都是个愚蠢的选择。
“他献出这道人魂，就给了孩子一次做人的机会，一次破咒的机会。”族长的声音多了份敬重。
赵玉仙只在传说中听过这种“凡人舍魂”的法术，好像一开始是什么大妖魔为了提高修为吸人魂魄才发明出来的邪术，后来又慢慢演变成凡人自主献出魂魄换取邪魔力量的法术。总而言之，不是什么好事。
这人既不是被妖魔捉住，也不是要换取妖魔的力量，舍了魂只为给自家孩子一次做人的机会，这她还是头回见。
这样的父母爱，恐怕人间也难求吧。赵玉仙一边感慨着，一边慢慢理解了族长的意思。
蒙昧狐因诅咒的关系，最后能破咒的狐妖少之又少，管他什么方法，只要能多一些开智后代，多一些破咒机遇，族长都是愿意成全的。
“族长要我做什么？”赵玉仙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便忠诚的表态。
“舍魂是个缓慢的过程，那孩子启智也得慢慢来，这男人命数不长了，你跟着去，好照顾这孩子。”族长道。
“只是照顾这孩子？”赵玉仙奇了，族里开智的孩子都有专人照顾，干嘛派自己去？
“哎”青衣人缓缓叹口气，坦白道：“他以为妻子意外身亡了，所以非要坚持赡养岳母，找回独子。”
“哦”赵玉仙懂了，这对儿夫妻中，痴情的是人类，无情的是狐狸。现今这狐狸定然是去找别人种豆孕子了，为了稳住这个“痴情人”，族长才想出这么个“意外”。
派自己去“看孩子”只是幌子，重点是看住这个愿意舍魂救子的好女婿，免得中间出什么差错。
“小云也是有性格哦。”赵玉仙想通这其中猫腻，便忍不住妒忌：“这男人能接受个狐狸娃娃，还肯给这娃娃舍魂启智，没道理不爱她嘛，她这样跑掉，伤了人家的心，白白浪费一颗红豆哦！”
“哎”青衣人又长长叹口气，听起来有些少年老成的滑稽：“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但小云不爱他找回来也白搭，我也只能这么哄他。”
“哎呦呦”赵玉仙不忿的唏嘘：“真是挑剔哦，又不是有世仇，只是和个男人过几十年么，怎么就坚持不下来哦！”
“欸，要说仇，也许是有的。”青衣人挑眉笑笑，说道：“你可知这小云第一次跪在树下发誓时是什么情况？”
“啥？”赵玉仙连忙接茬。
“你这娘，当的果然糊涂！”谁知，青衣人转脸来了记反杀。
赵玉仙吓得浑身一抖，讷讷的说不出话来。她扮“娘”没扮好，糊弄了族里交代的工作，怕是要被责罚！
“算了。”青衣人不耐的抬抬手，懒得计较道：“我来告诉你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