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吴四炸串
车子进了如皋地界，仍然还是处于城市的边缘，苏南与苏北的城市风貌的差异逐渐明显起来。
车窗外飘过的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牌，无一不是足浴店，我在苏州待了二十二年，都没有见过这么多足浴店。
在苏州科技大学读书时，离最富盛名的木渎花苑街非常近，四年里，我都没有去过。大三时，几个朋友烟花三月下扬州，我还是没有去。
等到泽哥，希哥，非凡他们从扬州回来后，他们都笑称那是阿刚在扬州成长的夜晚。
“胖子，我记得你之前常去足浴店，还经常多付给大妈三十块钱。”我说道。
蒋瑜没有听明白我话里的意思，胖子接了我的茬，说道：“那是以前了，现在如皋严打过后，已经没有这样的服务了，现在的足浴店，都是绿色健康的。”
南通这个地方，搞工程的人很多，衍生出的一系列行业，都有它存在的道理。
我想到我在邳州时，常和同事去一家名为小城故事的足浴店，做项目后勤的黄哥，常开着项目那辆几十年的桑塔纳公车，带着我们奔向那最遥远的城镇。
他常在车上唱着：“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
出生在连云港灌南县的他，十八岁时就给江城建筑公司的老总开车了，一直开到二十六岁，直到那位老总明升暗降被调往中南分公司。
老领导走的时候没有带走他，却也给他在邳州的工地谋了个后勤的差事。
他在这份工作上，干的并不开心，后勤是个讲究人情事故的活，兼管项目同事的考勤，同时还要给项目垫钱，食堂的伙食费，一些同事的租房费，以及项目的招待费等等。老领导走后，他的日子并不好过，在这样的企业里，讲的是背景和派系。
我收回思绪，车子快开到如皋主城区了，胖子说道：“她现在还在忙，我请你们先去吃吴四炸串吧，等到十一点以后，我再去看她。”
“蒋瑜，我给你导航，这家吴四炸串在如皋可有名了，属于网红打卡地，现在这个点，肯定有很多人。”我说道。
吴四炸串，是我第二次吃了，上大学时，我曾带着伊平一起来过如皋，因为那时我们异地，我在苏州，她在徐州，我就提议我们去一个中间的城市。
胖子就在如皋，于是我们在如皋见了面。那间悦鑫城酒店，位于如皋还未大力开发的城区北面，我也和伊平住过。这些年，流连于酒店和工地的宿舍，我一直没有和她拥有过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
蒋瑜开到了红星西村二组，找了个空位子停下，我们抬眼便看到了面前的平房，红底白字的招牌上写着吴四肉串店几个大字，我喜欢叫它吴四炸串店，因为他家确实只做炸串。
进门，陈列着两排抽拉式的大冰柜，店里的桌子和大学食堂一样，店里的年轻情侣也挺多，看上去就和在校园中的约会一样。
我一向不喜欢这样热闹的人群，如果外头有张小桌子，我会搬过去在马路边吃，如果看到经过的流浪狗，我会丢块肉给它。
胖子很够意思，点了满满一大盘串串，我跟他不用开车，一人要了一瓶啤酒喝，我看了看冰箱里陈列的橙子味汽水，问道：“蒋瑜，大窑喝吗？给你拿一瓶。”
“我今天喝不了冰的，我倒点开水喝就好了。”蒋瑜委婉的说道。
我给蒋瑜倒了一杯温水，她喝了一口，脸上的疲态显露出一丝，然后又装作轻松的说道：“这家店生意挺好的，串的口味也不错。”
“胖子和我说起过，这家吴四炸串店的老板，他儿子清华大学毕业的，店里这些干活的都是他们一大家子人，那个柜台的阿姨是老板的老婆，那个收拾桌子的是老板的妈妈，在里面炸串的是吴四，还有他清华毕业的儿子。”我说道。
“那生意真的很好啊，如果是我，我也会选择回来经营家里的生意。”蒋瑜说道。
“你说的这话，我能不能理解为，有一天你也会放弃那份在平江中学做老师的工作，回去经营你家的产业。”我打量着蒋瑜说道。
“我很爱我的学生们，将来的事情，我也说不准，但我会留在苏州的。”蒋瑜看着我说道。
店门外驶过一辆兰博基尼大牛，直直的在店门外停下，店里的客人们，大多都探过头去看。
老板还是淡定的炸着串，对于这些开着豪车的富二代，他早已见怪不怪了，出名的店，哪怕是路边摊，也会有有钱人光顾。
这些年，吴四赚的钱，早就可以换个崭新的门庭开新店，也完全够买台豪车，但他没有，他喜欢这间从小到大的老房子，这是一家人为了幸福生活奋斗过的地方。
蒋瑜背对着店外，她对门外轰鸣的兰博基尼大牛没有起任何反应，只是平静的吃着炸串。
直到她看到我瞪大着看着门外的失神的眼神，她才回过头去，胖子和我近乎一样失神的看着吴四炸串店门外那辆兰博基尼大牛。
伊平，她从副驾下来了，再然后，从主驾下来了一位年纪相仿的男子。
他们走进了店里，由于我们坐在店里进门拐角靠里的位置，伊平并没有看到我们。
我想起身走到她的身边去问问她，为何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如皋，出现在我的眼前。
但我突然发现我的脚没有力气了，我站不起来。我知道，他们现在就在我隔壁的拐角处坐着。但这么点的距离我始终走不过去。
胖子他，也没有起身的打算，这样的伊平也让他感觉陌生，吵闹的炸串店里，我们三人无声。
我甚至听不清拐角处的桌子上，伊平和那个男人在交谈着什么。我开始觉得我去考一个苏大边上的工作，在苏州等她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
几个小时以前，我还在胖子怀疑自己的爱情时，说出那样的话，但这些事情真的发生在我爱的女人身上时，我发觉我是多么的可笑，单凭一辆兰博基尼大牛就已经让我快要窒息了，看到曾属于我的女人从这样一辆车上下来，我甚至连起身去见她的勇气都没有。
我点了一根烟，毫无顾忌的吐露出来，尽管蒋瑜就坐在我的跟前，这根烟让我冷静了不少，这些光怪陆离的生活，本身就是属于伊平的，是她对我的爱，让她蒙了尘，躲着家里，和我在工地宿舍私奔了两年。
“王安，你该去见她一面的，她就在拐角处那张桌子，这家店那么小，只要你起身，就能见到她，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在这等你。”蒋瑜说道。
蒋瑜的话，给了我一些底气，是啊，我不是一个人，就算伊平和他真的发生了什么，我也能体面的从店里走出去，坐上蒋瑜的q7，离开这个地方。
我撑着桌子站起，走到了拐角的地方，当我看着他们那张桌子时，才发现他们已经向店外走去了，那个男人，好熟悉，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我就这么站在拐角处站着，我实在想不起来这个男人是谁，他们仅点了两串炸年糕，那是伊平最爱吃的东西。
在南京江宁的工地实习时，有一天下起了大雨，伊平在那一天发烧了，她在床上躺着，我冒着大雨，开着我那辆350块钱租来的电动车，给她去买炸年糕。
我记得那天雨很大，那辆电动车没有电了，我在雨里推了两公里，在炸响的雷声中，把藏在我外套里没有被雨水浸湿的炸年糕递到她手里的时候。
她红着眼和我说道：“王安，你是我的英雄。”
她把我推倒在床上，我感受着她发烫的脸颊，感受着她发烫的身体，似乎要将我融化。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才发现是蒋瑜，我才那头大牛已经扬长而去。
“你们说啥了？”蒋瑜问道。
“没说上话，他们就点了两串年糕，我过来的时候已经往店外走了。”我说道。
“你可以喊一声的，这店里那么吵，如果你喊大声点，她会回头的。”蒋瑜说道。
“你是不是还想说我可以追上去的，反正店里到店外也就这么点路，然后我求她，不要上那辆跑车，但这里是如皋，我在这甚至连一辆电动车都没有。”我气恼的说道。
说完我就坐在了吴四炸串的店门口，蒋瑜和胖子都在我边上坐下，我不想让他们被我此刻的情绪所影响，这次来如皋，是为了胖子来的，他明天还要上班，我们必须要去见李雯慧一面。
“这边离她上夜班的医院只有16km了，蒋瑜你开车带胖子买点水果给她带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我等你回来接我，这边离悦鑫城酒店还有些远，我订了两间房，晚上好好休息。”我对蒋瑜说道。
我不再去想胖子见到李雯慧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从吴四炸串店出来后，我一直往北走，那是医院的方向，悦鑫城酒店则还要往北。
我不知道蒋瑜送胖子去医院会花多长时间，我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着。
这条路是那辆兰博基尼离开时的方向，我不确定在这四拐八拐的道路上，他会拐向何方，我只是往前走着，这里是如皋的乡下，那辆兰博基尼又是这么多显眼，没理由我会错过它。
“王安，我送完顾振宇了，你在哪里？我来接你。”蒋瑜在语音中和我说道。
我发送了我的位置给她，才发现我已经走到了如泰运河的边上，我很高兴的在语音中和蒋瑜说道：“快来，蒋瑜，我们一起看看如泰运河，我在这边台阶上等你。”
挂掉蒋瑜的语音后，我点了一根烟，湖风吹拂而来，很多烦恼都忘却了，我一直都很喜欢河海，一直想着能在大海边坐上一天。
蒋瑜的车子在路边停下，她拎了一盒小番茄下来。在这条如泰运河边，她在我身旁坐下。
我们很有默契的都没开口说话，平静的看着眼前的湖面。这是我喜欢的相处模式，也是我喜欢的氛围。苏州桂花公园外的护城河，虽然很漂亮，但是人太多了。
蒋瑜同我在湖边坐了很久，直到我们将小番茄全部吃完。“走吧，该回去休息了。”她开口说道。
从如泰运河边，继续往北开，就到了悦鑫城酒店，蒋瑜将车停在了酒店广场上，我一下车，就看到了不远处那辆熟悉的兰博基尼大牛。
我看向酒店大堂的电梯口，在电梯关门的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伊平和那个男人的身影。
我向电梯口跑去，电梯上行的速度很快，我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一下一下的跳动，最后停在了酒店的18楼。
蒋瑜从身后走了过来，说道：“王安，你跑什么？”
我喘着气，说道：“我看到伊平和他一起进了电梯，他们现在在18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