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的救赎
在老旧的小区楼道里,我在蒋瑜身后走着,从11楼往上,再爬15层就能到蒋瑜曾经的家了,蒋瑜走的很轻松,她应该经常有锻炼的习惯。
可我在工地的那两年,已经将自己荒废太多了,没有节制的抽烟酗酒,多少次在夜间打完灰后,都会和同事去吃那该死的夜宵。
本身只有85公斤的我,在这两年里像猪猡一样的长到120公斤。
“王安,你该减肥了,太胖了对身体不好,回苏州以后,我带带你一起健身吧。”蒋瑜回过头站着,叉着腰,看着已经气喘吁吁的我。
“这爬楼对我来说已经算很好的减肥运动了,等我们到了爷爷奶奶家里,我可要好好的吃一顿。”想到蒋瑜的爷爷奶奶准备了一桌子菜,我顿时感觉有了爬楼的动力。
心跳的厉害,什么时候爬个楼也能将我王安难倒了?
我赌气似的加快速度从蒋瑜的身后超过,但很快又被蒋瑜追上。
“不用那么快,你慢点,也没人跟你抢吃的。”蒋瑜看着我满头大汗的样子,她也出来些汗,透过楼道的光,照在她的身上,那一刻,我觉得她好漂亮。
我低下头去,没有再看着她,“快点吧,再爬两层,就到了,爷爷奶奶该等孙女该等着急了。”
推开老旧的防火门,我们到了26楼的电梯口,电梯仍然处于维修的状态。
蒋瑜家的楼层,却出奇的干净,看来两位老人有经常打扫的习惯。
“爷爷奶奶,开门。”蒋瑜在房门前轻轻叩响,叫两位老人开门。
开门的是蒋瑜的奶奶,我第一眼看到她,便礼貌性的打招呼道:“奶奶好,我是蒋瑜的朋友,和她一起来吃饭的。”
蒋瑜的奶奶说道:“我知道,小王嘛,蒋瑜和我说起过你,你们小时候就认识了,她说过今天带你一起来爷爷奶奶家吃饭了。”
走进屋内,蒋瑜的爷爷还在厨房忙活着。
毕竟第一次来她家里,我想去打个下手,但突然发现自己实在是不懂做菜,我便自讨没趣的走到阳台边了,
蒋瑜的爷爷是个老烟民了。客厅的茶几上,放着的烟灰缸,里面虽然没有什么烟头,但是客厅的顶板,已经被熏得黄中带黑。
阳台边,正对着底下的上海体育馆,果然如蒋瑜所说,如果下面有演唱会的话,这里将是一个vip包厢。
“我能抽根烟吗?”我小声的问道。
“那有烟灰缸,但你还是把头埋在窗外抽吧,我和奶奶不太喜欢闻烟味。”蒋瑜回应了我,和我想的一样,我就是准备探出头去,不然屋里会有烟味。
点上蒋瑜给我买的那包红塔山,我在窗户的夹缝中贪婪的吸食着,其实我很久没有和爷爷奶奶一起吃过饭了。
三年前,我的爷爷在主动脉夹层手术后,患上了脑梗,在icu躺着,成了植物人,他很坚强的撑到了夏天,还是走了。
那时候,我还在上大学,离家不远,我常回去看他,后来日子久了,就没有再回去,反正他不会醒来,反正那份苦难,也是我奶奶一个人在承受。
但我蛮后悔的,在三年前的那个下午,我奶奶和我说,爷爷感觉心脏有点痛,叫我给她找爷爷的医保卡,当我找到了那张医保卡时,奶奶却问我;“王安,要不要一起去医院。”
我摇着头,在家里等到太阳落山,也没有见到奶奶带着爷爷回来。
“爷爷这次遇上大麻烦了,医生说要开刀,准备好三十万。”奶奶红着眼和我说道,那是我活到二十岁,第一次看到她哭。
我没有见到爷爷清醒时的最后一面,第二天的手术从十点做到了太阳落山,他推出来时就像婴儿一样的睡着。
烟头已经烧到了烟的根部,蒋瑜凑到窗前,在我边上拍了拍我的背,说道:“王安,爷爷烧好饭了,你抽完烟没啊?”
我红着眼,又闭上眼,挤弄了一下,用着正常的语调回答着蒋瑜:“那让我看看爷爷的厨艺咋样吧。”
将烟头放进桌上的烟灰缸里,我和蒋瑜一道坐在了桌前。
“不知道,爷爷烧的菜,合不合小王你胃口,今天知道你来,爷爷把珍藏的好酒都拿出来了。”蒋瑜的爷爷兴致很高,我其实也想喝点。
“爷爷,王安他都那么胖了,不能再喝酒了。”蒋瑜打断了爷爷的建议,我挺感动的,出于对身体的考虑,我确实不适合再喝酒了。
“爷爷,等我努力减肥,再找你一起喝酒。”我端起手中的茶杯,起身向蒋瑜的爷爷敬酒,老人家依旧乐呵的端起酒杯,喝上那么一口。
其实,我已经不对了,喝酒的规矩,在工地的聚会上也学了不少,以茶代酒,又是以小敬上,蒋瑜的爷爷依旧笑着,已经是给了我莫大的面子。
蒋瑜夹了一块剔透的红烧肉,我尝了一下,是偏甜口的上海本帮菜的做法。
“爷爷,你烧的红烧肉,非常可以。”我不忘夸奖蒋瑜的爷爷。
蒋瑜的爷爷,听到我的夸奖,也很自然的高兴起来,开始说起年轻时候的事情,“小王你不知道,爷爷我年轻时,可是在和平饭店掌勺的。”
蒋瑜的奶奶说道:“平时和我吹牛就算了,怎么在小辈面前也这样,小王,老头子他以前,也就是在小酒店做过厨子。”
“爷爷,我信你。”我还是继续捧着蒋瑜爷爷的场,毕竟他这个岁数了,要不要这些虚名也无所谓,但他烧这一大桌菜,确实很幸苦了。
蒋瑜看我这么捧爷爷的场,也笑着说道:“老爷子什么时候收下王安这个小徒弟啊,这样我们以后就可以吃他做的菜了,您的手艺也不会失传。”
蒋瑜的爷爷端起酒杯,我识趣的赶忙举杯相迎。
啪啦!
酒杯从手中抖落,落在桌上的菜盘,酒水溅起,爷爷捂着自己的胸口,“不用担心,老毛病了,我躺一会就好。”
他愈发疼痛起来,紧皱起了眉头,蒋瑜着急的起身,走到爷爷的身边。
“必须马上去医院!”我着急的喊道。
我和蒋瑜扶着他起身,向门口走去,蒋瑜的奶奶,也慌乱的跟上。
到了电梯门口,这该死的电梯竟然还没有修好。
“该死,我来背爷爷,我们走楼梯下去。”我将蒋瑜的爷爷轻轻的背起,生怕挤压到他的不适部位,使他的疼痛加剧。
“奶奶,我和王安现在送爷爷去医院,你在家里等我们消息,不用着急。”蒋瑜不想奶奶跟着一起爬楼梯,叫她在家等我们的消息。
“不行!奶奶你跟我们一起下去。”我发疯似的向蒋瑜吼道,这和我们第一次在高铁站外的咖啡厅时的争执不同,蒋瑜有点吓着了,无措的向后退了一步。
“跟上,上海你比我熟,待会把爷爷送到最近,最好的医院,你可以的,蒋瑜,爷爷不会有事。”我背着爷爷,稳稳的向楼下走去。
蒋瑜和奶奶则在我身后快步的跟上,我以很快的速度下了有三四层楼,但是背着爷爷,加上我自己的份量,已经有四百多斤了。
“你可以的王安。”
“你可以的,王安。”
“你可以的。”
“你一定可以的。”
我在老旧的楼道里,背着蒋瑜的爷爷,一遍又一遍的说着这句话。
“蒋瑜,不要慌,我怕你待会开错道,你先导航好,这离上海市立医院不远,过去先去急诊,叫医生做心电图,尽快联系陆永生,这时候,他能安排最好的医生。”我知道,蒋瑜可能不会联系她的父亲,但这不是考虑父女矛盾的时候。
“我会的,王安,我会联系他的,你知道吗?从小爷爷他,最疼我了。”蒋瑜向我答应道,她会联系他的父亲,求助于他的帮助。
“好,再快点,再快点,我们再快一点啊。”
“再快一点。“
我没有力气再说话了,没有一点力气,我所剩的最后力气,就是背着蒋瑜的爷爷,把他背到蒋瑜的车里。
【王安,你知道吗?这世界上的路有很多条,但一条路不会再有走第二次的机会,你知道吗?你爷爷,他不会怪你,在他去医院那天你没跟着一起去。他不会怪你,在他火化的那天,你没有流一滴眼泪。爷爷他,最爱你了。】
【再快点,再快点,为什么不能再快点,为什么电梯会坏掉,为什么我要在工地把自己的身体糟蹋成这番模样。】
【到了,到了,一楼。】
【看到了,看到了,蒋瑜的车。】
“我先睡一会,接下来交给你了,蒋瑜,答应我,你能做好的。”我眼前黑了,只感觉身上的血在沸腾,它快要把我燃烧殆尽了。
睁眼的时候,头顶的白灯照着我睁不开眼,头很痛,好像失去了什么。
“你醒了啊,王安。”蒋瑜扑到我的床上,扑到了我的怀里,我没哭,她倒先哭了。
“嗯。“我伸手捋顺我床头挂着的点滴,然后轻轻搭住了扑蒋瑜的肩膀。
我拍了拍她,示意她先下去。
“爷爷怎么样了?”我盯着蒋瑜,认真的问道。
“我爸他,联系了上海最好的医生,手术很成功。”
“是主动脉夹层,得亏送的及时,不然会有破裂的危险,当天就进行了手术。”
“爷爷醒了吗?”
“醒了,今天是第三天了,正在后续监测中。”
“我睡了三天吗?”
“嗯。”蒋瑜点头。
“我睡着的时候,有没有谁联系我啊?”我好奇的问道,其实并不抱希望,有谁会记得联系我这个失败的无业游民。
“伊平,她下午打过电话,我和她说了你昏迷的事情,她现在在徐州过来的路上。”蒋瑜告诉了我伊平要来的消息。
“看吧,蒋瑜,她还是爱我的。”我有些得意的和蒋瑜炫耀起来,毕竟一个女孩,为了我的安危,从徐州来上海看我。
病房的门,开了,伊平走了进来,“王安,你知道我爱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我这不没事吗?只是现在有点饿,等我挂完这个点滴,我们去吃点夜宵吧。”我安慰着床前的伊平,虽然我现在浑身无力,但我并不想让她担心。
我床头柜上的手机,不合时宜的亮起,是顾振宇给我发的消息,问我怎么几天不联系他了,问我啥时候回苏州?
屏幕上亮堂堂的是我和蒋瑜的合照。
伊平看到了,“那个,我,草,你听我解释。”她转身走出了病房,也许是我的苏醒,让她不再担心,也许是我和蒋瑜的合照,让坐了几个小时高铁来看我的她生气了。
病房里,又只剩下我和蒋瑜。
“蒋瑜,你得帮我解释啊。”我无力的恳求着蒋瑜,只有她能化解我和伊平的误会。
“对不起,王安,我忘记你手机壁纸的事了,你先躺着好好休息,我去找她解释。”蒋瑜也转身快步走出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