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詈词
商场多尔虞我诈，官场多随波逐流。江杜若恐有一日，卫子安也会低头失本心！不会的，子安和她一样，都是爱钻牛角尖的人。所以，埋在诚元后院的尸体，才能查明身份。“爱钻牛角尖，不是坏事”，她仰头望着秋元，语气坚定，“这世上，多些钻牛角尖的人，能令阳光照亮更多阴暗之处。”
“没想到，你还挺感性！”
只有数面之缘，秋元对江杜若的品头论足，却接二连三。江杜若不禁蹙眉，“你怕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我确实误会你了。我以为，你像杜云溪掌柜一样坚强冷静。没想到，她的优点儿，你每样都只继承了一半。”
这话什么意思，是说她半瓶不响？“你认识我娘？”
秋元年纪不上不下，应临近而立之年，身上江湖气很重，再加上走到哪里都抱着长刀的样子，更像是侠客，不似幕僚，更不像是商人。“我原本也是商人，还同杜掌柜做过买卖？”
江杜若儿时长随娘亲跑买卖，却完全不记得秋元这号人物。见她狐疑，他笑问道：“你不相信？”
秋元身上又七分侠气，二分痞气，一分书生气，就是没有商人的铜臭。她诚实点头，他笑了。“你眼光不错，我确实不是做生意的料儿，所以被家中长辈收走买卖，跑去投军。”
江杜若还是不信，“你从前，做什么买卖？”
“外销。”
秋元回答得不经意又干脆，江杜若却是一怔。唐国建立以来，与外邦商业来往多以朝贡和赏赐方式进行，由鸿胪寺掌管。后来，为发展经济，地方州府设置“市舶司”，主管海外商贸。女帝登基后，更是开放商户可以外商贸易，但颇受地方政府限制，很难发展。于是，有不少胆大商户，私下与外邦进行交易，虽已是人尽皆知事情，但还未见有人像秋元这般说得坦荡，毫无顾忌。“你不相信？”
见江杜若愣怔，秋元更是直白坦言，“我家主要外销瓷器和茶叶。”
他说着，还向江杜若详细介绍起，如何将茶叶和瓷器一同运出。首先，商家会将上好茶叶塞满瓷器内，再放进铺满普通茶叶的小箱中，最后再放入装满碎茶叶的大箱中，已绳子捆紧，装到船上，运往海外。秋元毫无戒心的坦诚，令江杜若放松不少，她曾经听母亲说过此法，遂相信秋元所说，好奇问道：“你可去过海外？”
“我晕船。”
秋元答得理所当然又简洁，江杜若感觉吞了一颗水煮蛋，十分无语又噎得慌。“不过，我那时倒是时常与外邦人打交道，学会不少外语。你好奇什么，我说给你听。”
秋元很会勾起人的好奇心，也容易令人卸下防备。眼睛一亮的江杜若来了兴趣儿，“我没想好，你先随便说两句来听听。”
秋元低头，看着满脸好奇，眼睛亮晶晶的她，“你脚不麻吗？”
不提还没感觉，经他一说，江杜若顿觉双腿已失去知觉，扶着墙，“哎呦”叫着起身，结果才站起一半，腿一软，整个人向后跌倒，被秋元一把扶住腰。“谢谢。”
她道一声谢，后退一步，用手捶麻筋的双腿。“那边有长椅，咱们过去坐坐。”
秋元指向远处，江杜若看到树下有供下人休息的胡凳，点点头，应一声“好”，但却未动。见她龇牙咧嘴还在敲腿，他笑问，“这位老奶奶，可需要我背您？”
出于礼数，她没朝他飞白眼，而是挺直腰杆，伸出手，“小元子，扶哀家一把！”
“没大没小”，笑骂她一句，他扶住她。她想摆出雍容华贵姿态，可行走时的整个画面，就像是太监在扶着小儿麻痹的皇帝上朝，她真的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呼”，长出一口气的江杜若，一屁股坐在胡凳上。特别会掐准时机的双腿，也终于不麻痛了。秋元抱着长刀，坐在江杜若身旁，“你可想好了，要听我用外邦话说什么？”
她眨眼思索，他歪头对她温柔笑着，“可要听情话？”
晚霞，像是齐天大圣披着彩衣，一个跟头翻上天空。橙色光晕，柔柔的照在人面上，气氛透着一丝丝暧昧。秋元是个很有魅力的人，爱慕他的女子不少。往常，若是他这般，寻常女子都会害羞的别开目光。但江杜若却坦荡回视他，贼兮兮一笑，“詈词。”
她要学骂人的话，而不是情话？秋元莞尔，“有意思。”
“你想想，你笑着骂别人，别人还以为你在夸他，岂不是很有意思？”
江杜若的瑰意琦行，得到秋元认同，“嗯，的确有意思。那我多教你几句，让你骂出花样来。不过，你可得认真学，我可是个严厉先生。若你学不出个名堂，我可是会笑着用外语骂你的。”
“哈哈哈”，江杜若被秋元逗笑。果然，这种一身江湖气，不拘小节的人，最对她脾气，令她不禁想起从前随母亲跑江湖做买卖时的那些日子。哦对了，其实秋元很像她认识的一位镖师，无论是长相，还是性子，就连说话语气都十分类似。那位镖师和秋元一样，都很会用轻松幽默的方式与人交谈。只是，她听着秋元讲的外语，叽里呱啦，越听越像是鸟叫。她将信将疑学了一会儿，最后在他弹舌吐出一长串话时，托着下巴歪头笑问，“你是在学鸟叫声，胡乱编排糊弄我吧？”
“日后遇到外邦人，你可以试着说几句，看对方会不会打你！”
江杜若认真点头，“嗯，是个好办法”，她说完，和秋元一同哈哈哈笑出声。“其实，你可以学几句比较特殊的话，作为暗语。在遇到危险时，可用于与同伴交流。”
瞪大眼睛的江杜若猛地拍秋元一下，竖起手指头称赞道：“先生见多识广，智慧无双。那你快教我几句。”
拍完马匹的她虚心求教，他被她可爱模样逗笑，“可以，我先举例，你学会方式，日后可以自己设计。”
“好好好”，她连连点头，学得认真，他也教得耐心详细。时间，在二人比比划划、写写画画、嘻嘻哈哈中飞速流逝！当江杜若感觉，自己大脑已被全部塞满时，她举双手叫停。“这位先生，所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但在你饿死之前，我恐怕先被撑死了。今日，咱们先学到这里，可好？”
她眨着亮闪闪，水汪汪大眼睛，双手核实告饶。“是你这弟子，好学聪慧，一点即通，令先生很有成就感，容易废寝忘食。”
“是先生教得好”，来而不往非礼也，二人互相吹捧。“没错，确实是我这位当先生的教得好。”
他自卖自夸，她也不逞多让，“也是当学生的我聪明。”
“哈哈哈”，很是投机的二人，又默契笑出声。只是笑过之后，他忽的朝她伸出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先生教你这一日，你是不是得出点儿拜师礼？”
什么终身为父，竟占她便宜，江杜若无语！但人家好心教导一场，不送些东西表示谢意，确实说不过去。她记得，拜师礼有芹菜、干瘦肉条还有芹菜炒肉特别好吃！不自觉吞咽下口水的江杜若，回过神来，拍自己脑袋一下。好端端的，怎就跑偏了！就在她，回过正道，继续思索拜师礼时，秋元突然一把扯下她腰间系的镂雕葫芦香囊。“这个不错，挺好看的，就当拜师礼了。”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