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受伤

    轻雷落万丝，寒风彻骨，冷肃断肠。当落日缠缠绵绵滑下柳条后，提着油纸伞的卫子安便跟随在江杜若身后。他借着夜色，隐藏得很好，江杜若没有发现，他却将她落寞萧索的身影深深嵌在眼中，默默跟着，走过一条又一条街。眼看着，江府大宅近在眼前，他忍住迈向她的脚也到极限。再也忍不了，他的心脏似快要爆炸，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呐喊，要告诉她全部。然，就在他即将跨出巷子时，天空猛地炸响惊雷，大雨倾盆而下，他蓦然转身，双眼泛起寒光。巷子内，不知何时，出现一群蒙面人。卫子安幼年时曾刻苦习武，耳力极好，可却未察觉到这些人，也不知是因太过专注于江杜若，还是这些人功夫了得，走路无声。很快，他便知晓，是后者。没有回答卫子安质问的蒙面人挥刀便砍，出手干净利落，全是杀招。蒙面人刀法精湛，竟不是绿林草莽一流，更像是训练有素的专业刺客，卫子安暗暗吃惊，且疑惑不解。这些刺客的刀法，他竟看不懂！他师从伯父泉州牧卫常兴，卫常兴是知名武将，赫赫军功在身，精通刀法和长枪。他不喜刀法，独爱剑术，但俗话说“狗在私塾呆三年也会吟风颂月”，常看伯父耍百家刀法，自然也略懂一二。可这些人的刀法路数，不似中原武学。　　　　　　　　原以为，这些蒙面人是江府派来找江杜若麻烦的。如今看来，恐另有隐情。他挥剑，劈开身前人，厉声震慑，“尔等何人，竟敢行刺朝廷命官，还不束手就擒！”

    蒙面人似完全没有感情，全无情绪波动，继续发动攻击，且越发猛烈。很快，卫小就招教不住，冲卫子安大喊，“大人，小的挡住他们，你快走。”

    卫子安自然不会丢下卫小，且围住他的人，根本不给他喘息突破的时间。“往衙门方向撤。”

    不能恋战，也走不脱，只能边打边往衙门方向撤退，到时惊动值班衙役，方可脱身。只是卫子安话音未落，卫小就挨了一刀，手臂受伤，卫子安忙护在他身前，结果片刻间，身上便多了数道口子，血流不止。瞧见自家少爷为护自己而受伤，卫小双眼赤红，怪叫一声，拼命挥舞牛尾刀，疯狂劲儿令蒙面人攻击速度减缓，二人趁机快速退到衙门口。衙门大门紧闭，卫小用力扣动，却无人响应。大雨滂沱，估计值夜的人跑去偷懒睡觉，浑身是血的卫子安二人，后背抵在厚重的大门，进退维谷。威武庄严的衙门，没有震慑住蒙面人，反倒激起他们的嗜血，攻击变得越加猛烈。卫子安二人慌乱闪避，寒光闪闪的长刀，劈在衙门大门上，飞起一串串火星子。蒙面人中，有个人十分勇猛，身材高大，将卫小逼得节节败退，眼看着，就要招架不住，卫子安及时出手，引走那人，结果肩头被砍中。砍中卫子安的人没有收招，竟仍用力下压，推着卫子安撞在墙壁上，势要将卫子安整个肩膀连手臂一同斩掉。“噗”的一声，卫子安反手剑，刺穿身前刺客腹部。刺客仰面向后摔在雨地上，鲜血在水泡中瞬间晕向四周。背靠着墙的卫子安，手按着肩头上的刀，缓缓滑落在地上。“少爷”，卫小惊呼一声，远处传来犬吠，有人家亮起灯。刺客见有人被惊动，而卫子安受伤严重，应是活不成了，立马抓起地上同伴尸体，融入进夜色之中。连滚带爬的卫小，奔到卫子安近前，抬手就要拔刀，被卫子安一把按住，“别拔，去请大夫。”

    “来人，快来人，快去请大夫。”

    衙门后宅，灯火通明。卫夫人唐欢，死死抓着丈夫的手，看着下人从内室端出一盆又一盆血水，快要昏过去。但她死死咬着牙，瞪大双眼，强迫自己坚持住。卫常宁拍拍夫人唐欢的手，轻声安抚，“没事儿，没事儿，别担心。咱们儿小时，我给他算过命，算命先生说他是大富大贵之命，将来能拜相封侯，长命百岁。”

    知子莫若母，自己儿子啥样，唐欢会不知道，还位极人臣，拜相封侯，她家相公可真会安慰人，就不能说得靠谱些的！不过正因这不着调的话，她放松不少，看向正被药童处理伤口包扎的卫小，冷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是谁，想杀吾儿？”

    “扑通”，卫小跪在地上，深深垂下头，“都是奴才不好，奴才无能，害少爷受伤。”

    “你起来。我问行凶者是谁，你往自己身上揽什么罪”，唐欢无语，很想抽卫小两巴掌，发泄下心头怒火。但一想到这孩子八成是吓傻了，只能给婢子使眼色，让其将卫小扶起。脾气火爆的卫常宁，见卫小这样，直接开骂，“完蛋玩意儿，遇到点儿小事儿就吓成这样，能有啥出息。”

    唐欢快被气笑了，心说你儿子都快死，这还是小事儿。再说了，他一个长随，你还指望他当大将军不成，你咋不让他上天！彻底冷静下来的唐欢，一屁股坐下，端起热茶，暖暖胃，“行了，都安静些，别打扰大夫诊治。其他事儿，等以后再说。”

    卫常宁真心佩服自己妻子强大内心，凑上前，正要拍两句马屁，唐欢突然起身，险些将他撞倒。“大夫，吾儿如何？”

    衣袖全是血的大夫从内行出，一脸疲倦，“回夫人，县令大人身上多是皮肉伤，并未伤到五脏六腑。只是，大人左肩伤到骨头，需得卧床静养。还有就是”大夫话说到一半儿，一脸为难，唐欢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大人尽请直言相告。”

    “县令大人手臂，可能无法恢复如初。”

    无法恢复如初，那不就是落下残疾？浑身发软的唐欢，一下子跌坐回椅子，魂不附体。同样情绪激动的卫常宁，一把抓住大夫的手，声音抖得厉害，“请大夫一定医治吾儿手臂”，说着，给大夫深施一礼。卫常宁从前为官时，清廉公正，虽然脾气暴躁些，但是难得好官，南安百姓都十分敬重他。大夫忙还礼，“大人折煞小人。小人一定尽心尽力，医治好县令大人，您请放心。”

    “爹”，躺在塌上，面色灰白的卫子安，右手支撑起身体，提醒屋内众人，“我受伤之事，莫要外传。”

    今夜遇袭之事，处处透着诡异，绝不简单，在未搞清楚情况前，他想要静观其变。“你快躺下”，唐欢一个箭步冲到床榻前，将儿子按着躺下，然后逝去眼角泪珠，扭头拜托大夫道：“吾儿受伤之事儿，还请三缄其口，保守秘密。”

    最近南安因诚元典当行双尸案，闹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多事之秋，若是县令大人遇刺受重伤之事儿再传出去，恐多生是非。大夫是个聪明的，连连点头，“夫人放心。请大人安心养病，小人定守口如瓶。”

    大夫留下药方，带药童离去。一直强压情绪的唐欢再也忍不住，抹起眼泪，看得卫子安十分心疼，挤出一个笑容，“娘，对不住，儿害您担心了。”

    “还有你爹我。看着你浑身是血被人抬回来，我心脏都吓不跳了。你说说你，跟着你大伯白学一身好武艺，你还好意思回家吓你娘。等你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收拾谁”，听到丈夫训儿子，唐欢竖起眼睛，狠狠掐了卫常宁一把，“儿子都这样了，你不帮忙去抓伤害他的人，还敢吼他，你是不是他爹？”

    “我当然是他亲爹。难不成，他还能是隔壁啊，夫人我错了，你别掐我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认清自己家庭地位的卫常宁告饶闭嘴。原本昏昏沉沉闭上眼的卫子安，听到娘要他爹帮忙查案，猛地睁开眼，“爹。这件事儿，待日后儿自会处理，您莫要插手。”

    那些蒙面人不简单，他不能害老爹也陷入到危险之中。卫常宁与唐欢都是聪明人，见儿子这般神情，全都肃了面容，齐声问道：“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