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效法天师施水缚 鼎力相助 昔日妖祖
唐玄宗开元四年,御前法师叶静能奉诏赴京,途中行经洞庭湖,恰逢大旱,露出湖岸数里宽的泥沙滩。叶法师于其中发现一名被“水缚”之术困于地下的男子。
他自称邵州刺史李鹬,开元二年赴任途中,船行洞庭湖上,不慎将鼻血滴落水中。当晚睡下后就再也无法起身,两年来神智犹在,却被困湖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若不是大旱致使泥滩显露,又正逢叶法师经过,只怕困上百年也无人知晓。
叶法师闻言暗惊,因为邵州刺史并未空缺,刺史“李鹬”已经履任两年有余。既然真李鹬被困洞庭湖,那在邵州出任刺史的假李鹬必定是水妖所化。此妖舔舐了李鹬鲜血,幻化其形,以“水缚”之术将他困住,自己冒官就任。
叶法师携同李鹬赶赴邵州,施展“移山镇海”神通,用一方巨石镇伏假刺史。此妖现出原形,正是洞庭湖中成精的江鼍。
黑衣人乃是水族妖王后裔,虽然曾潜修千年,但对于这些水妖旧闻仍是有所知晓,听萧璧昭问起此事,当下点了点头,但不知她是何用意。
“‘水缚’并非太过高深的法术,我看关沁已经能以水雾化索,想来你如果教她‘水缚’之术,应该不难学会吧?”萧璧昭笑问道。
“此术不难,关沁修为已成,我曾授以口诀,稍加意会便能运用,且不需以血为引。难道您的意思是?”黑衣人似乎明白了萧璧昭的用意。
马芊然此时也回过味来,轻轻一扯萧璧昭的衣袖,低声问道:“姐姐,你是想让关沁用‘水缚’囚锁三人?可是用异术永久困住凡人,虽然不惹杀劫,但仍然有违天和,她即将渡劫,这对她有害无益啊!”
“我可没说永久困住他们,这三人与关沁皆有宿怨,困住一段时间还了因果,这事老天照样挑不出毛病。”萧璧昭秋波流转,透出一丝狡黠,笑着招手唤过关沁,对她轻声耳语了几句。
初时关沁还不明所以,但越听眼睛越亮,频频点头,娇靥上也露出和萧璧昭同样狡黠的笑意。
“去吧!”萧璧昭交代完后,轻轻一拍关沁的肩头。
“多谢姐姐以此妙法成全!”关沁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对萧璧昭施了一礼。
回首又对黑衣人嫣然一笑道:“云大哥,我去去就回,了结所有因果后我们再不分离。”
说罢,长袖挥出,一道水雾化作长索,卷住靳皓、王升耀和席正良三人。关沁身形起处,化成一道白影,携着三人而去,转眼就不见踪影。
注视着关沁远去,萧璧昭收回目光,脸色却变得凝重起来。
“关沁的恩仇宿怨我有办法帮她了结,而且并不沾染更多因果,但真正麻烦的是天劫,据你推算还有多长时间?”萧璧昭看向黑衣人问道。
“就在十天之后,合适地点我还在权衡,尚难决断。”黑衣人沉声道,语气之中难掩忧虑。
萧璧昭沉吟不语,缓缓踱步,目光从黑衣人、马芊然、卢锐和林元晋身上逐一扫过,随后仰首向天,闭目凝思。
良久,萧璧昭美眸睁开,秀眉一挑,朗声道:“送佛送上西,帮人帮到底,也罢,我们就助关沁渡过天劫!”
黑衣人闻言大喜过望,声音都有些微颤,“您若是肯出手相助,区区三九天劫自然不在话下,我代关沁谢您再造大恩。”说着,双手抱拳深施一礼。
“且慢!”萧璧昭素手虚抬,柔力凭空而至,托住黑衣人双臂,她一摆手笑道:“我可没说是我出手,真正能帮你俩的是他们。”说着,一指马芊然、卢锐和林元晋。
“什么?”马芊然三人大惊失色,均不敢相信萧璧昭所言。黑衣人同样疑惑不已,打量着三人。
“姐姐,你开什么玩笑?我们道行比之这位尚且不如,哪有能力助关沁渡过三九天劫?”马芊然哭笑不得。
黑衣人也开口对萧璧昭说道:“请恕我直言,以您的修为,要助关沁渡过三九天劫易如反掌。而这位马家天师虽然有些道行,但应该连‘真人’之境都未达到,那两位更是仅有‘炼精化炁’中段的修为,您让这三位去帮关沁应对三九天劫,不仅毫无胜算,更会搭上他们三条性命,甚至有可能在雷劫之下形神俱灭。还请您三思!”
“我并非不愿,而是不能出手,自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萧璧昭摇了摇头,对马芊然道,“妹妹,你若是信我,就带着他俩去,此事虽然风险不小,可对你们而言也有极大的好处。我虽然不能同往,但自然有办法能护得你们周全。去与不去,你们自行决定。”
马芊然看向卢锐和林元晋,两人互望一眼,均低声说道:“师姐,我们听你的,去不去由你决定。”
马芊然低头沉思间心潮涌动,她听姑姑说过,修士和妖族随着境界的提升会面临三大天劫,分别是三九天劫,六九天劫和九九天劫。其中妖族和旁门左道的修士需一一渡劫,绝大多数会在天劫下化为飞灰,而能通过三九天劫和六九天劫者,修为上均能突飞猛进。
马家和茅山、龙虎山等门派修的是三清正法,无需经受前两次天劫。但修至“人仙”境界后,所有修士无论正道、邪道还是妖族,均要承受九九天劫,唯有成功渡劫者才能晋升“地仙”,并通过混沌虚空,进入传说中“天地人”三界中的地仙界。
马玲琅毫无征兆的突然失踪,非但没能留下家传秘法的图册,也让马芊然在修为上无人指点,她三年前就修炼到了“炼精化炁”末段,但始终就差一步,无法进入“炼炁化神”的“真人”境界。
她曾怀疑失踪前已经是“炼炁化神”后期修为的姑姑马玲琅,是不是已经渡过天劫去了地仙界,但修为上的巨大差距让她即便有进入地仙界寻找的想法,也根本无从实行。
眼下,帮关沁渡过三九天劫是一个绝好的提升自身实力的机会,如果能侥幸成功,不但能帮助关沁,自己也有突破至“炼炁化神”境界的机会,那离进入地仙界就又近了一步。
思量至此,马芊然霍然抬头看向萧璧昭,点头说道:“姐姐,我信你,帮关沁渡劫之事由我来。我去有我自己的原因,但卢锐和林元晋不能去,我不能让他们为我的事去冒险。”
卢锐和林元晋刚想争辩,却见萧璧昭轻轻一摆手,示意他们暂时不要言语。
只见萧璧昭向黑衣人说道:“既然我妹妹已经做了决定,那你确定好地点就通知我,九天之后助关沁渡劫。你勿需过虑,我有七成把握此事可成。”
黑衣人苦笑道:“七成吗?那也够了,本来我只有五成把握,如今多了两成,已是平添大半希望,不敢再有奢求。如此,就有劳马天师了!”说着,对马芊然抱拳拱手,深施一礼,马芊然也连忙还礼。
长夜将尽,天色微明,萧璧昭等人与黑衣人作别,马芊然坐上萧璧昭的“指南者”,卢锐和林元晋开上路虎,四人两车离开江边,回返洛州市区。
车刚开出还没一百米,马芊然实在忍不住了,回头望了一眼仍然站立在江岸边的黑衣人,问萧璧昭道:“姐姐,这人究竟是谁?他怎么会‘呼名落马’之术?他是张桂芳的传人吗?”
萧璧昭“噗嗤”一笑,说道:“我还以为你能忍到回去再问,没想到你上车没两分钟就憋不下去了。”
听萧璧昭这么说,马芊然也是一愣,她面对萧璧昭的时候,跟以前面对姑姑马玲琅一般无二,从不掩饰自己内心的一切,而平时哪怕在卢锐面前,她都不会这样毫无顾忌。要不是自小看过马家历代天师的画像,而其中并无一人与萧璧昭长相相似,她真的怀疑萧璧昭是马家哪位先祖重回人间。
萧璧昭将马芊然短暂发怔的神情看在眼里,却没有多问什么,径自说道:“他是上古巨妖之后,他的父亲乃是一代水妖之王,号称‘水猿大圣’!”
“你说他是淮水妖王巫支祁的儿子?”马芊然悚然一惊,又回头望向江岸边,黑衣人的身影已经小到看不清了。
“人家有名字的,他叫奔云。当年禹王在天庭支持下围剿天下水族大妖,‘水猿大圣’被囚,而他自己身受重伤,躲入兵书峡的悬棺中避世隐修。明朝嘉靖皇帝不知被谁蛊惑,认定悬棺中藏有诸葛武侯所留的兵书战策,派人攀上悬崖开棺取书,结果打断了他的静修,数千年的努力功亏一篑。他原本应该是想修成大道,救他父亲脱困,没想到被昏君所误,后来就不知所踪。我还以为他已经去了地仙界,没想到他仍然滞留人间试图救出其父,难怪他听到关沁呼喊父亲的声音,就尽心竭力地帮助她。”
“我之前听姐姐所说,似乎他救出父亲的希望渺茫?”
“以他目前的状况,何止是希望渺茫,而是根本没有希望,那根锁住巫支祁的锁链跟齐天大圣的定海神针铁一样,都是三清至圣太上老君所炼,赠给禹王用于治水。圣人之器,要么修为达到圣人之境,要么持有先天至宝,否则想要损毁无异于痴人说梦。”
马芊然目瞪口呆,这些千古秘史,从来闻所未闻,她也不知萧璧昭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忍不住又问道:“他既然是妖王后裔,为什么又会张桂芳的‘呼名落马’之术?”
这回竟是萧璧昭意外一怔,短暂分神之间车子差点冲进路边的绿化带。
回过神来的萧璧昭轻叹一声,“‘呼名落马’本就是‘水猿大圣’独门绝技。张桂芳原是截教一名修为平平的普通弟子,却能被称为‘人仙第一’,靠的就是这门妖族奇术。”
马芊然却疑惑道:“这不对啊!既然巫支祁在禹王治水时被困,奔云也避世修炼,如何能在一千多年后教张桂芳‘呼名落马’之术呢?他又为什么非要教张桂芳呢?”
“张桂芳前世乃是巫支祁麾下妖将,在禹王和天庭合力围剿时,舍身为巫支祁挡下致命的偷袭冷箭。重新投胎后成为人身,拜入截教修行,通天教主算出张桂芳有前世种下的机缘,于是指点他去到洞庭湖底,见到已经被囚千年的‘水猿大圣’,为了偿还张桂芳前世的救命之恩,就传了他‘呼名落马’的独门绝技。”
“从张桂芳和奔云看来,这‘水猿大圣’巫支祁的法力该称得上通天彻地啊,怎么会被一个籍籍无名的神将庚辰击败呢?”
“哼!庚辰?他算个什么东西?巫支祁当年的实力犹胜封神大战时的清源妙道真君杨戬,区区庚辰根本不是‘水猿大圣’的一合之敌。”萧璧昭面露不屑,冷声道,“天庭的手段你根本无法想象,为了擒住巫支祁无所不用其极,数管齐下才勉强制服,也正因为如此,后来才……“
萧璧昭欲言又止,不再说话,神情颇有些低落。
见此情景,马芊然也不再多问,望着朝阳将升未升前的仍显弥茫的夜色,脑中思绪翻滚,那位四千多年前在禹王和天庭合围之下仍然死战不屈,神威凛凛的“水猿大圣”巫支祁,令她悠然神往间竟也有些热血沸腾。
与此同时,江边的黑衣人奔云望着萧璧昭和马芊然等人的车远远消失在视线中,饶是他有千年修为也只感觉恍如一梦。一夜之间,关沁的恩怨已结,与自己情生缘起,而三九天劫也渡劫有望,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细微的破空之声传来,白影一晃,关沁落在他身边,伸出柔荑抱住他的臂膀,螓首轻轻靠上他肩头,陪着他站在黎明前的江风中。
奔云爱怜地拢了拢她被江风吹乱的秀发,低声问道:“那位传了你什么妙法处置那三人?”
关沁嘴角上扬,轻笑道:“萧姐姐真是高人,她就对我说了八个字‘张天师不过归安县’。我一时不解,她解释说当年张天师在归安县收服黑鱼精,把它压在水底,黑鱼精问张天师何时放它出来,张天师说等再过归安县时就还它自由,但从此之后历代张天师再也没有去过归安县。”
闻听此言,奔云一愕,随即点头笑道:“那你定是照方抓药,将他们用‘水缚’之术囚在某处水底,跟他们说下次经过时放他们出来。果真是不惹杀劫,了结因果的两全妙法。”
关沁一抿红唇,轻笑不语。片刻之后问道:“云大哥,那位萧姐姐给你看了什么?她又究竟是谁?”
奔云凝视远方,低声道:“她既然不表身份,定有难言之隐,我心中有数,却不便明言,我只能说她的身份道行恐怕连我父亲也只能仰望。”
说着,摊开手掌,掌中赫然是一根五彩斑斓的纤长羽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