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机关算尽为哪般 凶戾尽散 四海相伴
关沁再也忍不住了，抬起气得哆嗦的手，指着王升耀，声音颤抖地说道：“你……你胡说！我什么……什么时候留过信给你？那是你的房子，我……我去就是被你所迫，怎么可能会偷拍？你这混蛋！自己干的恶心事竟然推到我身上？”
马芊然鄙夷地看着王升耀，发出一声冷哼。她压根就不相信王升耀的话，关沁本就是被逼委身于他，要说偷拍也是王升耀偷拍，单纯的关沁怎么可能录下自己受辱的场面？还用这个去威胁王升耀？
萧璧昭瞥了瞥马芊然，说道：“妹妹，你是不是不信？”
见马芊然点了点头，萧璧昭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笑道，“可我的确在他家保险柜里面找到了这个。”
“什么？”马芊然大惊，拿过信一看，果真是一封关沁写给王升耀的信，内容与方才王升耀所说一般无二，里面还有几张裸照。看信纸和照片的陈旧程度，并不是最近伪造的，的确是好几年前所写。
马芊然抬头愕然地望向一脸茫然的关沁。黑衣人伸指一勾，马芊然手中的信和照片平平飞到他手中，他转手递给关沁。
关沁看完信和照片，惊得愣在当场，嘴里喃喃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这的确是我的笔迹，可……可我从来没写过这封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璧昭看着惊疑不已的马芊然和呆若木鸡的关沁，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来讲个故事吧，等我讲完，你们就都清楚了。”
“有个来自贫困山区的小伙子，靠着自己的刻苦努力，考上了一所闻名全国的重点大学。可进了大学，他发现自己跟那些来自城市的同学相比，无论眼界见识还是气质内涵都有着巨大的差距，甚至他向来引以为傲的成绩都不再突出。四年里，他苦读不已，但成绩也就是中游偏下的水平。毕业前夕，一心想留在大城市的他在求职中屡屡碰壁。就在此时，他看到学校招收毕业生留校担任辅导员的通知，他报了名但并没报什么希望，可他竟然意外地被录用了。”
“他格外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有了这份工作，他可以留在大城市，留在他熟悉的学校中，虽然待遇不高，但他没有什么更高的奢求，眼前的一切都让他心满意足。一年后，他和同事担任新生的辅导员，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发现有几名学生没有学籍，同事告诉他这是一门高层领导安排的生意。后来同事离职，他被安排负责那些特殊的学生，为此他得到了十万元的报酬。他第一次觉得钱来得那么容易，他心里的欲望也开始膨胀，他希望能有一个机会去得到原本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很快，他就发现了机会，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而且她还是那些没有学籍的学生中的一员。他很快意识到那样出众的美貌是一种可以善加利用的资源，一个长期缜密的计划开始在他脑海中慢慢成型。他有意接近这个女孩，没费多大事就赢得了涉世未深的女孩的信任，他彻底俘获了这个女孩的身心，可怜的女孩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只是被人利用的一颗棋子。”
“当时学院的最高领导是个色中饿鬼，这一点他早已了然于心，他的目标正是此人。他假意以学籍问题为名求见领导，趁机留下女孩的照片。果然领导立刻就被女孩异乎寻常的美貌给吸引了，要求与女孩面谈。随后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领导以解决学籍为诱饵，威逼利诱女孩与他长期偷情。他假装不知情，让女孩对他产生愧疚之情，也让领导认为他是个愚蠢木讷之人。而暗地里，他早已摸清楚了两人常在领导一处不常住的房子中偷情，他雇佣一个惯偷潜入房中悄悄安装了微型摄像头，没用多久，他就掌握了领导和女孩大量的偷情照片和视频。”
“领导的把柄已经被他攥在手中，这就是他进阶的捷径。但他没有立即使用这些黑料，他在等待更合适的机会，两三年都等了，不差这一会儿。耐心等了将近一年，机会终于来了，他了解到领导正在积极运作谋求副校长的职位，他清楚那些黑料发挥最大威力的时候到了。同时，他决定要除掉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女孩，否则那些黑料的来源终究是个极大的隐患，只有让女孩背着这个黑锅消失，他才能彻底没有后顾之忧。虽然他也迷恋女孩的美色，但显然前途对他来说才是更重要的。”
“当时，女孩正与另两个同学在外地某大公司实习，女孩顺利被留用。他利用被淘汰学生对女孩的怨恨，匿名将部分照片视频发给他们，并蛊惑他们报复女孩。两个涉世不深的学生果然中计，把照片视频发到了女孩实习的公司。他怕打击不够，又亲自匿名举报女孩毕业证造假以及没有学籍之事。”
“似乎老天都在帮他，女孩父亲癌症晚期的消息也在同时传来，多重打击之下，女孩彻底崩溃，投江自尽。他则按部就班推进他的计划，利用女孩留下的大量课堂笔记，他临摹女孩笔迹写了一封给领导的信，以女孩的口吻威胁领导，要求提拔亏欠的恋人，并随信寄出黑料。”
“在小心谨慎地应对了领导的怀疑和试探后，迫于形势和压力的领导终于开始提拔他，不到三年他就爬到了学院院长助理的位子，并实际上掌控了整个学院。有了权之后他还需要更多的金钱，他想起那门假学籍的生意，已经当上副校长的领导有了更来钱的门路，已经不碰这门生意，他熟悉所有的操作环节，于是一年前就开始重新把生意运转起来。”
“至此，这个出身贫寒的山村子弟，刚满三十岁就成为有钱有权的名牌大学高层领导，终于成就了他梦寐以求的另一种人生。”
在场所有人包括王升耀和席正良在内，全都听得瞠目结舌，他们想不到一个人心机可以深沉到这个地步，手段可以残忍到这个程度，所有人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甚至关沁到死都觉得是自己对不起他。
王升耀呼吸急促，喃喃自语道：“姓靳的，你好毒的心计，花了这么长时间挖坑让我跳。行，我服了你，你够狠！”
关沁目光散乱，全身抖得像过电一般，她脸上神情已经由震惊变成了癫狂，疯了一样冲着萧璧昭喊道：“你骗我！我不信！皓哥他……他不会是这样的人！你说啊……你说你是在骗我！”
萧璧昭摇头不语，叫过林元晋吩咐几句，林元晋快步走去，从“指南者”的后座上提出一人，扛到场中往地上一扔。
被林元晋重重一摔疼得龇牙咧嘴的正是靳皓，他目光惊恐，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却仿佛不能动弹也无法言语，但显然他一直都是清醒的，方才萧璧昭的话他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们还有谁不信的，就自己问他。”萧璧昭素手一招，靳皓顿时登时感到全身一松，恢复了行动与说话的能力，但他喉头滚动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关沁，手撑着地面慢慢往后挪动身体。
“靳助理，你自己说吧，或者，我把你坦白时的视频放给他们看看？”萧璧昭晃了晃手中的手机，下巴朝着靳皓扬了扬。
“我……我不是……我……我没……”靳皓牙关打战，支吾了半天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到此情此景，关沁心中仅存的半分侥幸被击得粉碎，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无法抑制的泪水在精致的面庞上肆意流淌。
一只大手伸来，揽住她摇摇欲坠的娇躯，关沁情绪彻底崩溃，以手掩面，倒在黑衣人怀中放声痛哭，撕心裂肺的悲泣声中，伤心、怨恨、痛苦、惆怅、迷茫五味杂陈，说不出哪种更多。
马芊然不无担心地悄声问萧璧昭：“姐姐你是怎么怀疑上靳皓，又如何让他肯吐露实情？难不成你对他施法了？修士对凡人施法有违天命啊，你不怕日后渡劫时……”
岂料萧璧昭闻言不屑地说道：“天命？我生平最恨的就是上位者定下规矩让人遵循，稍有违逆就斥之为‘有违天命’，那这些上位者该遵循的天命又在哪里？”
语气森冷，含怨带恨，与平素时巧笑嫣然的神情迥然而异。马芊然见萧璧昭反应如此强烈竟隐隐有一丝惧意。
萧璧昭此言一出就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随即平复心情笑道：“妹妹不用多虑，对付这样的小人我还用不上施法。你还记得你们去找靳皓时从他办公室哭着出来的那个女生吗？我一时好奇尾随着她，听到她给父母打电话，提到“没有饭卡”，“点名册没有自己姓名”等事情。我顿时起了疑心，又返回办公楼，正听到靳皓那一出苦情戏，两相印证我就明白靳皓一定有问题。今天白天我找了个理由约出靳皓，对他用了催眠……“
“什么？催眠？”马芊然有些吃惊，她本以为萧璧昭对靳皓用了搜魂之类的法术，这些术法对人的神魂有所损伤，的确有违天和。但她实在没想到萧璧昭还会催眠。
“不然呢？你真以为我会对一个凡人施法？”萧璧昭轻笑道：“不过催眠我也算不上精通，又极耗精力，费了整整一天才让把事情问清楚，可是把我累得够呛。”
马芊然想起白天给萧璧昭打电话时她透出的疲惫，不由感激地道：“姐姐，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揪出了靳皓，我们所有人包括关沁在内都被他骗过了，王升耀稀里糊涂就帮他背了黑锅。”
萧璧昭秋波流转，意味深长地看着马芊然，说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我自然要帮你，些许小事不足挂齿，你要客气就跟我见外了。何况，这事还远没有结束。”说着，又望向了关沁。
此时，关沁哭声渐止，但身躯瘫软，全靠黑衣人扶持才没有软倒在地，周身水雾凌乱，阴气消散，显然心神有失。她目光呆滞，茫然地从王升耀和席正良的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靳皓的身上，却没有像找上之前两人时透出彻骨的恨意。
看着这个利用了自己三年，害了自己一生的男人，关沁却狠不下心，她脑中盘旋的都是二人之前共处时的甜蜜温馨，那是她此生少有的美好回忆，为了留着这些美好，她宁愿不去恨靳皓。
她甚至有些荒唐地想，如果不是萧璧昭多此一举，从靳皓口中问出实情，就这么让靳皓继续骗她，是不是她复仇后就此怀着对他的眷恋离去，会比如今更好？
“真是个痴儿，明明身边有着能为自己赴汤蹈火、舍命而搏之人，却宁可自缚于虚情假意之徒的蜜语甜言之中。”萧璧昭一声轻叹，传到关沁耳中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将她从迷离之中惊醒过来。
关沁深吸一口气，仰头望向夜空，美眸闪耀彷如璀璨的星辰，身上怨毒暴戾的气息丝丝逸散，原本苍白的俏脸上隐隐泛起红润。随着戾气的消散，周身再无复仇恶鬼般的凶厉。此时的关沁，彷如临凡的白衣仙子，玉容娇妍，眉眼之间尽是温婉，美得让人无法直视。
良久，她收回目光，淡然扫了靳皓、王升耀和席正良一眼，转头凝望黑衣人，莞尔一笑道：“云大哥，这世间一切我真的都放下了，恩怨情仇就随它去吧。如若天劫之下我能侥幸得存，今后无论千秋万载，五湖四海，我都一直陪着你……”
说着，又看向马芊然和萧璧昭，深施一礼，柔声道：“两位姐姐，关沁含冤蒙屈，原本复仇心切，恶念缠身，幸遇二位心存善意，助我解脱。今后恩仇两消，我愿随云大哥隐于青山碧水，人间一切于我再无挂碍。这三人就由他们去吧，善恶到头终有报，他们种下诸多恶因，必自食恶果。”
靳皓、王升耀和席正良闻听关沁此言俱是心头暗喜，万没想到必死的局面竟能迎来意外转机。
马芊然秀眉微蹙，这三人个个脏心烂肺、作恶多端，她原本护住他们只是不想关沁多惹杀劫，但眼下是否要轻易放走他们却令她踌躇难断。
犹豫之间，抬眼望向萧璧昭，见她掩嘴轻笑道：“你们都忘了吗？我早就说过，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报仇雪恨又不沾染杀劫 。”
说罢，转头看向黑衣人，问道：“云小哥，你可曾听闻唐朝玄宗年间的奇闻‘江鼍冒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