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生死相依
大年二十九清晨。
周逸知醒来的时候,陆婷已经起床开始化妆了,这是她第一次带她从十九岁就爱的人回家,兴奋地一晚上都没睡着。看到周逸知醒来,她冲他撒娇道,“我们早晨吃什么啊,等你起来做饭呢。”
平时的早餐都是周逸知做的,他需要早起上班,所以做好早饭先自己吃,把陆婷的饭放在锅里热着,这样陆婷就可以多睡一会儿。
然而今天,周逸知“嗯”了一声,没说话。陆婷回过头来,看周逸知还蒙在被子里,起身走到他身边,低头轻轻吻了他脸颊一下,却被周逸知滚烫的脸吓了一跳,“你脸怎么这么热啊,你不会发烧了吧!”
此时周逸知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又联想到近日的肺炎,感觉更冷了。他蹙眉朝陆婷嘟囔一句,“你喊什么,你没发过烧啊?”接着下床翻出两个口罩,给自己戴上,然后另一个放桌子上,示意陆婷也戴上。
陆婷带了口罩,去医药箱拿了体温计,一边往周逸知腋下塞一边说着,“怎么这会儿发烧了呢?怎么办啊?”
周逸知觉得自责且无奈,于是他说,“陆婷,你先坐火车走吧,等我过几天好了,我去你家找你。”
陆婷急得快要哭出声来,“我怎么走啊?我自己走怎么行啊?”
周逸知也懊恼,“早知道前些天就该请假走的。”
电视机里新闻正在播报最新消息,“从今日十时起,关闭车站与高速路口”
“周逸知,怎么办,要走不了了,我们要被困在这里了吗?”陆婷的眼泪汩汩往外流。
“你别哭了,感觉就像我要死了一样。”周逸知拿出体温计一看,“三十八度五了,陆婷,你也不能走了,如果真的是这个病,怕是你回去也要传染给你家里人。”
陆婷慌了神,拿着体温计不知所措地哭。电话此时响了起来,是妈妈打来的,“婷婷,你们走了吗?八点了都,我怎么看新闻说十点就要不让出来了啊?”
陆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妈”
“你怎么哭了婷婷?你怎么了?”妈妈心里“咯噔”一声。
“他发烧了,我们走不了了。”陆婷哭得更大声了。
周逸知有气无力地劝着,“你别哭陆婷,不是什么大事儿,先别哭。”
“啊?谁发烧了?”
“周逸知。周逸知发烧了。”
“那你们也要走啊,现在武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当初我就说不让你去不让你去,你跟周逸知在一起,就没有一点儿好事儿!”妈妈急得口不择言。
“妈,怎么走啊,他发着烧,我们能去哪里,别人不都得躲着我们!”
“你自己回来不行吗?”妈妈关心自己的孩子,这倒是也无可厚非。
“妈,不是你说的吗?最难的时候抛下别人无异于落井下石。”陆婷看了周逸知一眼。
“他每次最难的时候,你都这样说,可是他抛下你的时候呢?”妈妈也自知不该说这些,于是无奈道,“我真担心你们啊,你自己做好防护吧。”
“妈!”陆婷调低了手机音量,生怕周逸知听到妈妈的话,“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总之我现在不能回去,不光是为了他,万一我回去传染你和爸爸怎么办,爸爸还有基础病,总之你们在家做好防护,过了这一阵,我们立马回去看你们。”
妈妈无奈地叹气,“你们可千万小心啊婷婷。”
很快周妈妈那边也打来电话,得知儿子病了,恨不能立马就飞过来照顾,周爸爸劝她,“你现在到了也进不去武汉城,咱就别添乱了行吗?”
挂了电话,周妈妈急得直抹眼泪,她在屋里一刻也坐不住,“你说咱们儿子,跟这个陆婷在一起就有不好的事,你说他们分开那几年,儿子多顺啊,不行,我得去算算,她是不是克咱们儿子啊。”
周父摇头道,“你别神神鬼鬼的行吗?是人家女孩为了儿子去了武汉,要不人家还不用遭这一劫呢。”
“她要不去,没准压根就不会有这个病毒。”周妈妈气呼呼说道。
“你这说的什么疯话,她一小姑娘,病毒你都算她账上,有点太不讲理吧。”
“总之我儿子一碰上她就倒霉。这也就是走不了了,不然她绝对又跟你受伤时候一样,一走了之,扔下儿子不管。”周妈妈对陆婷还是有很大偏见。
“行了,少说两句吧。”周爸爸端来茶杯递给妻子。
周母接过茶杯,却依然耿耿于怀,“不行,我一定得去算一算,决不能让这个女的克我儿子。”
武汉这边的小情侣并不知道,那场被推迟了的父母见面,就算没有被推迟,也并不会愉快到哪里去,然而这一对从来都不被看好的爱人,却坚定了生死相依的决心。
那个新年过得非常艰难,为了避免更多的人被感染,社区呼吁大家不要出门,都待在家里,可是因为原本准备回家的计划,他们两个根本没有多少存粮,好在冰箱里有一些冻起来的鱼肉,和周逸知公司年底发的米面粮油,蔬菜几乎是一点都没有的。
周逸知吃了退烧药,很快就好起来了,他庆幸自己没有被感染,只是一场普通的发烧而已。一开始两个人不能回家,也觉得没什么,毕竟两个人从学生时代到分隔多年,再到如今,感觉总也待不够,正好两个人因此多了独处的时间和空间。
然而,越来越多的人发烧,越来越多的人住院,甚至,越来越多的人死去。救护车经常呼啸着开进小区,然后匆匆忙忙带走病重的人们,又呼啸着离开。
他们谁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救护车带走的是不是自己。
陆婷时而感到害怕,“周逸知,你说你杭州待的好好的,来什么武汉啊?”
“那你在岛城也好好的,来投奔我干嘛呢?”
“你说你什么时候发烧不好,偏偏那天早晨,不然我们也不会被困在这里。”
“你怕了?”周逸知饶有兴致地逗她。
“我怕什么?”陆婷看着周逸知,“只是,我们是不是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不会的。”周逸知摸摸陆婷的头发,“你不看新闻吗?已经有很多外省的医疗队伍来支援我们了,方舱医院也正在建设,我们不会被抛弃。咱们能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尽量别去添乱。”
陆婷缩在周逸知怀里,“咱们俩怎么这么命途多舛啊,只希望这段时间赶紧过去。”
“会的,会过去的。”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两个月,陆婷翻译的工作也做完了,当下这种情况,也接不到什么新活儿,周逸知除了之前项目与国外客户对接邮件以外,也没什么新开展的工作。俩人在家无事可做,除了吃饭睡觉上网,就是无休无止的缠绵。
直到陆婷发现自己已经有近两个月没来例假,她才方寸大乱,她叫醒了还在睡觉的周逸知,“周逸知,完了。”
“什么完了?”
“我好像,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