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冥冥之中
听到陆婷这一句，周逸知睡意全无。
他应该有什么样的反应？他也不知道，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按照电视剧里，这个时候他应该很惊喜地说，“我要做爸爸了。”可是他好像并没有这样的惊喜，而是复杂极了。
他犹记得大学的时候，陆婷不肯跟他发生关系，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害怕怀孕。她接受不了意外的发生，没有结婚没有计划的怀孕对她来说就是意外，要承担流产的疼痛后果。他们一起外出旅游，睡在一起，甚至还一起洗了澡，周逸知都强压下了自己年轻悸动的荷尔蒙，没有碰她一下，可是在陆婷例假推迟的第一反应，都是要拉着周逸知回忆， “我们一起睡觉的时候，一起洗澡的时候，是不是离得太近了，你的什么什么，会不会就进到我身体里了？ ”
周逸知只觉得荒唐，可是陆婷总能找到那些离奇的新闻，证明不通过性关系也能造成意外的后果。
这样的恐惧深深种在周逸知脑海里。于是陆婷告诉他自己好像怀孕了的时候，他第一反应也是“糟了”。
他起身说，“不可能，我们一直有措施。”
“可是任何措施都有失败的可能啊。”陆婷着急地说，“我从来没有推迟过这么久，已经有两个月了。”
“你有那个试纸吗？试一下？”
“我怎么会有？医院现在也去不了，真的怀孕了，我们要怎么办？”
“你先别急，这种日子不会太久，怀孕多久可以打掉？”
听到“打掉”二字，陆婷怔住了。这就是周逸知的潜意识。
“打掉吗？如果我怀了你的孩子，要打掉吗？”陆婷感觉心脏被撕扯起来，“我不能生下来吗？”
周逸知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他起身抱住陆婷的肩膀，“不是不是，我以为你不想生。”
“哦是吗？”陆婷挣脱了他，“我以为你会希望和我有个孩子。”
“你别无理取闹行吗？你自己也说完了，是你不想跟我有个孩子吧？”
“周逸知，果然，你还是跟从前一样，你是怕了吧，怕我生了孩子，就必须要娶我？”
“陆婷你有病吧？”周逸知看着眼前的女人，仿佛这一幕似曾相识，早在六年以前，他们就因为一些无所谓的东西不停争吵。他当年摆脱掉她的时候，曾有一刻觉得轻松，可在漫长的时间里，这些被他悉数忘掉，只剩下温柔娇羞的她，挂着眼泪的她，在他脑海里不停浮现。
陆婷红着眼睛看着他，紧紧咬住嘴唇。她一句话不说，转头进了另一个房间，重重把门关上。
周逸知追过去，试图把门打开，却发现她反锁了房门，他拍着门，“陆婷，有话好好说行吗？我们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放心，等小区一解封，我立马走，我自己去把孩子打掉，绝不拖累你。”她隔着房门说道。
“你能不这样吗？”周逸知叹了口气，“你出来说行吗？”
“我不想跟你说。”
人总是这样的，哪怕在这六年里面，她无数次后悔自己不该任性，跟他无理取闹，可是在她失而复得的时候，也依然没有改掉自己的毛病。
可是她不知道周逸知是不是忘了，她说过，自己从来不会对他生气，她只是伤心。她伤心他误解自己，伤心他为了理想抛下自己，如今，她伤心他面对自己怀孕的第一反应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人在伤心之下最容易产生绝望，她无数次对他们之间的感情绝望，可是又舍不得放弃。
他们就这样冷战着，到了吃饭的时候，周逸知做好饭叫她，她也不理，他就把饭放在门口。她把自己关在那间屋子里，什么也不做。
久久没有动静的304微信群跳出了消息，正在坐月子的米亚关心陆婷的情况，“陆婷，你在武汉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早知道不来了。”陆婷赌气地说，“你怎么样啊？刚生了小宝宝我也没办法去看看你。”
米亚说，“你先照顾好自己吧，我好得很，跟卓然一样，也是个小棉袄。”
陆婷真心为米亚的幸福感到开心，她说，“我可能也怀孕了。”
这一消息在群里爆炸一样。
“啊？那你快去医院啊。”
“去不了，现在的饭菜都是社区送来的。”
“你准备要这个孩子吗？”一直默不作声的卓然突然出现，她这一问让陆婷沉默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米亚说，“肯定要啊，第一个孩子，还是跟周逸知的，为什么不要。”
“你们是不是要赶快去领证，婚礼现在办不了，可以以后补上。”冬梅也出着主意。
陆婷很久才回复道，“我也不知道。”
卓然说，“你想清楚了，孩子生出来是没有反悔余地的。”
“太突然了，我爸还不知道我跟周逸知在一起的事儿，我妈也一直不太同意，周逸知家里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对我意见也很大。”
“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我们不一直都不被看好吗？”陆婷沮丧道。
卓然又问，“周逸知什么看法啊？”
卓然的问题没有一个是废话。
陆婷又沉默良久，“我也不知道。”
“天啊，你们俩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弄出个孩子，现在要不要都不知道？”冬梅惊呼。
“我觉得我们都是有措施的，谁想得到呢，我们是真没准备好。”陆婷解释说。
“不管准没准备好，现在也要准备了吧？周逸知果然不怎么靠谱啊。”冬梅说。
门外那个不靠谱的男人又在喊陆婷出来吃饭，陆婷心里乱得很，她打开了门，直直盯着周逸知，“我要去医院。”
周逸知和社区的工作人员交涉了很久，工作人员无奈道，“你现在去医院反而更危险，到处都是生病的人，你不怕你媳妇去了医院感染吗？”
周逸知无话可说，工作人员劝他，“你可以让采买人员帮忙买试纸。”
试纸还没到，两人的关系依然僵持着。除了出来上厕所，陆婷把自己关在屋里，一刻也不肯出来。
直到那天下午。她像往常一样，在网上写东西，忽然觉得下面一股热流涌出。
她赶紧跑到卫生间，觉得哭笑不得。推迟了一个多月的例假竟然在这时候造访了。她收拾了一下，看见在厨房里准备晚餐的周逸知，阴阳怪气道，“你不用纠结了，我来例假了。”
“真的假的？”
“我懒得骗你。”
“怎么会推迟这么久？”周逸知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身来。
“我怎么知道，心情关系吧。我们没有孩子，怎么样，如释重负吧？”陆婷冷笑道，然后转身往房间走。
“陆婷你干什么呀，我们一定要这样吗？”周逸知拉住她的胳膊，“你记不记得，我们六年以前，我也是这样拉住你的。”
“你是在警告我吗？”陆婷回过头，看着他的眼睛，“是在告诉我，你要再一次跟我分开？”
“陆婷，你怎么一点儿都没长大？”周逸知还想说什么，却看到陆婷苍白的脸上，渗出了汗珠。
“你不舒服吗？”
“痛经。”
“我给你倒点热水。”周逸知扶着陆婷坐下，去给她倒水。
水倒好了，他递给她时却看到她捂着肚子蜷缩在沙发上。
“不要紧吧？”周逸知轻拍她的背。
“疼得厉害。”陆婷说，“从没这样疼过。”
周逸知见她身下渗出血来，他冲出门去，“我要去医院，我媳妇肚子疼的厉害。”
“我今天不是跟你说过了”
“她要疼晕过去了，我必须叫医生来。”周逸知像一头发怒的狮子。
“我跟领导汇报一下。”工作人员要打电话。
社区医生很快到了周逸知的家里，女医生大概看了一下情况，低声跟工作人员说道，“叫救护车吧，她可能流产了。”
周逸知听到这几个字，瞬间觉得天旋地转。他看着救护车呼啸而来，周围的邻居从窗户探出头，“不是已经没有新增了吗？怎么咱们小区又有了？”
他紧紧握着陆婷的手，“你别怕，都怪我，没照顾好你。”
陆婷气若游丝，挤出一丝微笑，“我说什么来着，他可能也知道我们没做好准备。”
“不是，我做好准备了，你把自己关在房间的时候，我每天都在研究怎么照顾孕妇，孕期要吃什么。”
“逸知，可是他不在了。”陆婷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