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最痛的纪念品
那天过后，陆婷真的一次都没有再找过周逸知，她看上去像是完全走出了失恋的阴影，放下了过去。
已经临近期末考，陆婷依然还是按时去自习，一边准备期末考试，也一边准备考研。只是她换了一间自习室，从两个人的形影不离变成了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
有时候她上着上着自习感到口渴了才发现自己没有带水杯，然后忽然就陷入了无边的孤独。
以前一直有周逸知，她从来不用记得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会带着一个大大的水杯灌满热水两人一起喝。
以前她最爱吃杨梅，于是她试着学着周逸知的样子想折个小纸篓用来放杨梅的核，可是她笨手笨脚地最后把纸都叠破了也没有成功，她懊恼地把纸扔到一边，看着那包还是之前周逸知买给她的杨梅，却无心再吃。原来杨梅本来就是酸的啊，她曾经觉得甜只是带着甜甜的心情。她再也不想吃杨梅了，再也不想。
而现在她必须要忘掉这些该死的依赖，学着自己照顾自己，学着把周逸知留给她的习惯从自己的生活里彻底剔除。
她也在自习室给周逸知写了无数封信，用一张张草纸写了，再撕掉。那些不能言说的舍不得，她永远不会让他知道，那是她的尊严，当她看穿周逸知去意已决的时候，她也要干脆利落的转身，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她不想让自己那些痛彻心扉还爱着的心事，在周逸知那里被无情撕掉。
可她还是坚持不懈地写着，是宣泄，也是无望的期盼。
她在信里写道:
“逸知:
我好想知道，你过得快乐了一些吗？可是我希望你快乐，又怕你快乐。因为离开我才让你快乐，这对我来说，是多悲哀的一件事。
昨天，我在图书馆看书，起身的时候不小心和一个端着咖啡的男生撞到，洒了我一身，他跟我道歉的时候我还微笑着说没事没事，给我张纸巾就行了。
可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我的心情就糟糕透了。
今天上午上课的时候又带错了课本，对我来说也司空见惯了，可是我突然就对自己产生了巨大的厌恶 。真笨，对吗？
下午上德语课的时候，读着读着忽然就咬破了嘴唇。
在阳光明媚的教室，我再也忍不住趴在桌上哭起来。
这很可笑吧，一个礼拜了，除了那天在天台分手的时候哭过之后，再也没在别人眼前流泪， 我也很虚荣啊周逸知，我们相爱的时候也有许多的不堪，但我从来没说过那些，我总是向别人炫耀，我拥有一个多美好的少年。就像现在，你不爱我了，我也不愿意承认是我的失败，我要装作无所谓，我要装作你的离开，对我来说是多么云淡风轻的一件事。
所以大家都以为我无所谓了，已经彻底放下了，能开始新生活了，所以米亚她们却在我眼泪突然决堤的时候，才会手足无措。我告诉她们，我真的就是因为嘴唇破了才哭的，我不一直都这样娇气又矫情吗？我会因为记不住英文单词哭，会因为宿舍里有蟑螂哭，还会因为夏天太热哭，你也笑我，真是眼泪不值钱啊。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这样脆弱的一个人，又怎么承受你突然不爱我这件事。
逸知，你不知道，分手以后我去找过老胡。我想让他再帮我一次，我问他，如果我改掉我那些坏毛病，不再总是患得患失，不再总是任性发脾气，不再总是别扭地要你证明你多爱我，不再逼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
老胡说，人只有彻底失去才会改变，但凡还有一点儿机会，都是要重蹈覆辙的。
这不像是他说话的风格，大概是你告诉他的吧。
那时我不死心，我坚持请他转达你，我不要你现在就给我答复，给彼此一年时间，我会等你一直到毕业。他长叹一口气，答应了我。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沟通的，但很快他就给了我你的答案，你说，别矫情了，没意思。
大概我爱你这件事，在你看来，也矫情无比吧，我不像你那样洒脱，我爱你，覆水难收。
让我真正难过的，不是你误解我，也不是你骂我矫情，而是你告诉我，和我在一起你不快乐。
我不知道以前你的笑是不是假的，不知道天台星空下你的吻是不是假的，不知道我们一起骑车的开心是不是假的，不知道你说除了我不会爱别人是不是假的，我不知道的太多太多，也不敢去知道真相。
也许我早该懂得，你想要的，从来和我都不一样。
我却总是用自己的方式爱你，我也遍体鳞伤，我也付出全部，我也筋疲力尽。我想方设法想要让你高兴，可我没想到，你最大的不快乐，竟然是我。
我以为我们经历了磨合期，那场吵架带来的不快终于烟消云散，我以为我们从悸动到热烈，甜蜜到平淡，是良性的轨迹，我以为我们终将厮守一生，哪怕天高路远，道阻且长。
只是没想到，我和你，是这样的结局。
我想说我还是会等你，也许我不是等你，只是我也需要时间去忘记，去开始新生活，甚至去接受别人。
这个时间有多长，怕上帝都不知道。
我以为我爱你是我做过的最认真的一件事，可惜，我给你的爱能让你满意的不多。
我爱你。对不起。”
写完最后一个字，陆婷还是毫不犹豫撕掉了信纸。
从那以后，陆婷真就没有再找过周逸知，这是周逸知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周逸知忽然之间没有了陆婷烦他，竟觉得有点不习惯，他自己问自己，你这是怎么了，你应该觉得轻松的，你终于可以做回自己了啊。
各种社交软件里陆婷的头像都安静着，再也不会闪烁，暑假又如期而至，他鬼使神差地发了一条信息给陆婷，“需不需要我帮你买票？”
跟陆婷在一起的时候，陆婷像个什么都做不好的小孩子，现在不用像大一时候还要去排队买票，已经可以网上买了，陆婷从来没用过买票网站，都是周逸知帮她买的。
等了很久，陆婷回复了，“不用，谢谢。”礼貌又疏离。周逸知也暗骂自己多嘴，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身份帮她做任何事，他解释道，“我们还是朋友，有需要都可以找我。”
陆婷没有再回复。和她发疯一般爱对方的过程无法接茬，陆婷再也没有纠缠和挽留，在周逸知的世界消失。
她挽回他的时候，她卑微又执着，可是当她决定离开的时候，也同样决绝高傲。
他并不知道的是，后来陆婷也偷偷去看过他的演出，却在散场之前离开，她记得他曾说要再为她写一首歌，可终究她没听到，后来她化浓妆，听他听的那些很躁的音乐，为他写了很多很多文章，画了很多很多画，然后，很多人跟她说，你活得越来越像周逸知。
而她，所有的故事都散去了，她只是想回到当初那躁起来的舞台下，给他一个吻。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暑假她和妈妈请示想出去散散心，妈妈得知她和周逸知分了手，本应该觉得高兴的，却不知为何，竟有点替女儿难过。她痛快地答应了她，并问她要不要陪她一起去。陆婷说不要，想一个人走走，妈妈虽有担心，但也答应了她。
也许妈妈也有过曾经不计后果的爱情，也有过无疾而终的青春，总之她是明白女儿的难过的，她安慰道，“你有更好的人生，也许失去他，就是为了以后更好的未来让路。”
也许吧，可是陆婷想不出来什么是更好的未来，她只知道，她遇见周逸知以前，确实也是幸福的，但那种幸福是平平淡淡的幸福，总差了点尽兴。直到遇到周逸知，她才知道原来可以这样快乐，人间如此值得。
但她人生还长，她怎么能确定，以后不会有更快乐的事和更令她快乐的人呢？
妈妈问，“你想去哪里？”
“巫山。”
“怎么想起来去巫山？”
“去看看那里的云。”
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穿梭在山间和隧道里，到达巫山县车站的那一刻，陆婷觉得这十几个小时的疲惫都值了，小县城的火车站很小，下了火车青山绿水就映入眼帘。
陆婷看到了那氤氲在山腰的云雾，“除却巫山不是云”，果然名不虚传。
那时候的巫山县旅游业还不像现在，只有几家农家乐民宿。陆婷选了一家装潢有点波西米亚风的民宿住下，老板是个年轻的小伙子。
他热情地招待陆婷住下来，“我这些房间都是自己设计装修的，你看这瓶子，这是我朋友从意大利带回来的”陆婷并不感兴趣听他这些瓶瓶罐罐，问道，“能不能给我一间阳光好的房间。”
“没问题。”老板把陆婷带到一间有落地窗的房间，陆婷蹙眉，“也没有阳光啊？”
“妹子你看看外面，我们这里没有阳光的日子可太多了，我这房间朝阳不差，也不能凭空给你造出来阳光啊。”
陆婷讪讪笑道，“不好意思，我实在太渴望阳光了。”
“明天应该就是个晴天，但阴雨天的景色也别有一番滋味，妹子，一心只要阳光，可能会错过其他的美景。”
“你还是个哲学家呢。”陆婷笑。
“你先休息吧，有事儿叫我，我叫陈庆山，喊我老陈就行。”老板把行李给她放到房间就离开了。
陆婷就这样从下午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晨，她推开门，一缕阳光斜斜地射入院子，她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
“妹子这么早就起来了，我说什么来着，今天是个晴天。”陈庆山坐在摇椅上跟她打招呼，把陆婷吓了一跳。
“我去走走。”陆婷说。
“先吃早饭吧。”陈青山起身，他已经为房客们准备好一锅白粥，鸡蛋，馅饼等简单的早餐，“吃了早饭你要不嫌弃我，我陪你溜达溜达。你一个小姑娘，一个人跑这山里来，出了事我也要担责任的。我陪你熟悉熟悉环境。”
一天下来，陆婷对陈庆山也颇有好感，他白白净净，有些书生气质，于是没有拒绝，“好啊，你给我当导游，我付钱给你。”
陈庆山摆手，“不用不用，免费的。”
陈庆山带着陆婷四处逛着，得知陈庆山是在北京上的大学，毕业后回来开起了民宿，陆婷不由好奇，“人家都从山里去大城市，你怎么从首都回来了呢？”
“因为我喜欢这里。”陈庆山说，“在北京，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总是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回来以后，我带着我们村几个年轻人，做旅游生意，这几年巫山的旅游也发展起来了，依托家乡山美水美的自然资源，带着老乡致致富，不比在北京格子间里活得有意义？”
陆婷点点头，赞许地说，“真好，有的人的理想是飞向更远的世界看看，有的人的理想是让近处的风景让更多人看到。都是好的。”
“现在越来越多人知道我们巫山，来到我们巫山，我真的为我的家乡感到高兴。对了那你怎么想着来这儿的？”
“我们那里也有山，也有氤氲缠绕的平流雾，也是你的一位老乡，他跟我说，巫山的云雾更美，他说要带我来看看。他食言了，我自己来了。”陆婷像是在讲一个故事。
陈庆山捕捉到了那一点微妙，“这位老乡，应该是你在意的人。”
“曾经是。”
“对了，我还有个朋友，他在岛城做旅游生意，他现在开了个旅行社，我觉得你们可以交流交流，没准以后还能合作。”陆婷突然想到了彭川，她拿出手机翻找彭川的电话，“喏，就是他，你要不要和他交个朋友？”
陈庆山连连说好，他毕竟在巫山这个相对闭塞的地方，很多时候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有人能一起探索旅游发展，是一件好事。
巫山的山水像一副浓妆淡抹总相宜的水墨画，陆婷着一袭白裙，长发飘飘，像从仙境走出来的仙子。陈庆山提议，“我给你拍照吧，我在北京的时候兼职过摄影师，技术还是不错的。”
陆婷兴奋地说，“那我这一趟也太值了，住宿还送拍照。”
陈庆山回去拿了相机，给陆婷拍了照片，也到了午饭时间，两人尽兴而归，也就此结下了友谊。
玩儿了几天，也就该回去了，陈庆山开车送她去火车站。陆婷恋恋不舍地说，“真想多住几天。”
“下次带那位老乡一起回来。”陈庆山不合时宜地说。
“没机会了。”
“未必。”陈庆山说，“我看得出来，你还在意他。”
“在不在意，都不会有机会了。”陆婷笑着说，“下次我来，住宿费给我便宜点儿哈。”
在回程的火车上，陆婷在朋友圈发了那张陈庆山给她拍的照片。照片里她眼带笑意，温柔如水，站在那深深浅浅的层峦叠嶂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