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任何人都应该先爱自己，可我却最爱你
对陆婷来说，那大概就是她这一生当中最无忧无虑，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虽然身处当时她并不觉得，她也经常为了某一门功课怎么都学不会而烦恼，也会因为周逸知忙于排练没来见她而生气，她甚至从来没想过，往后的人生会朝着怎样的走向不可控制的发展下去，她以为她一生都可以拥有这样简单平凡的快乐。
大二这一年就这样在琐碎与忙碌中溜走，大学的时光已经流逝了一半。大二的期末，机电学院的学生要完成一门课程设计的考核，课程设计是为毕业设计打基础的，只是设计最基础的零部件，如齿轮轴承等。
周逸知从领到课题开始，足不出教室的画了大概两天，很快就完成了，只剩下些边边角角的修改，而陆婷天天画图画得头痛欲裂，周逸知就每天拎着水果零食跑到陆婷他们班的画图教室，他掰开一个柚子，然后修长的手指用一张废弃的画纸折起一个小纸盒当垃圾篓，放在陆婷面前，看着陆婷那张涂涂改改的设计图，叹了口气，把陆婷从座位上拉起来，“去那边吃，我帮你改一下。”
陆婷长舒一口气，“谢谢大神救命。”
周逸知忧心忡忡看着她，“陆婷，你毕业设计的时候怎么办啊？”
陆婷冲他吐了吐舌头，“不管，反正有你。”
“可是你不能永远靠我啊，大学毕业呢？读研呢？工作呢？”周逸知一边熟练地帮陆婷改着图，一边语重心长地说。
陆婷嗫嚅着，“不知道啊，那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吧。”
周逸知停下笔，“我想去美国，去留学，那里有更先进的东西。”
周逸知的语气平静又充满憧憬，但在陆婷听来无异于是一声巨雷。那一刻她慌了，陆婷从来没想过这么多，也从来没有过出国留学的打算。那时她没心没肺地以为，他们就会像很多普普通通的学长学姐那样，修满学分，顺利毕业，然后各自找一份工作，上班下班，和她的少年一起长大，变老。
她不需要学会很多东西，甚至不需要长大，他会帮她遮风挡雨，搞定一切。
可她从来没有想过，那是她想要的平淡人生，而不是周逸知的。她怎么就能以为，周逸知也甘愿和她一样，四平八稳地过完平庸的人生呢？
陆婷望着他的眼睛，却无话可说。她觉得他离自己咫尺近，又有万丈远。她多希望他是心血来潮，但好像又不是。
陆婷知道，他的专业比自己好，英语也比自己好，她没有信心能跟他申请到同样的学校。
那一刻她懊恼，她悔恨，她觉得是自己不够好，是自己没有能力去匹配一种她最爱的少年想要的生活。是啊，她爱得就是特别的他，就是优异的他，她怎么能觉得他会流于平庸呢？
她眼前就是那张如此简单却被自己画的乱七八糟的设计图，就犹如自己乱七八糟的学业和人生。她说他去哪里自己就去哪里，却从来没有想过，他去的地方，是自己到达不了的远方。
但那也仅仅是一瞬的担忧，没心没肺的陆婷很快又沉浸在那酸甜可口的柚子带来的幸福里，旁边就是他，窗外是静谧的夕阳。
在周逸知的帮助下，陆婷的课程设计拿到了很高的分数，而周逸知的作业直接被评为优秀作品。大二就这样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暑假来临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周逸知送陆婷回宿舍，宿舍楼下，陆婷依依不舍的抱着周逸知的腰，“我不想跟你分开。”
周逸知低头捏捏她的脸，“那怎么办，要不我带你回家？”陆婷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好啊，我跟你回家。”
周逸知笑，“快拉倒吧，你爸妈能同意你跟我回家？你还是老老实实回去，你要是想我了，我们可以早点回学校来。”
陆婷嘟着嘴，“两个月太漫长了，是谁发明的暑假这种东西！”
周逸知说，“珍惜吧，咱们的人生中有可能就剩下两个暑假了，以后你想休个一天半天的假，都得苦求老板，那些资本家们可不会这么仁慈。”
陆婷倒是乐观，“没事儿，我还有产假，我到时候抱着孩子，在家看你被资本家们压榨。”
“看我被压榨你很开心呗？”周逸知佯装生气。
“开心啊，就让你被残酷的生活磨磨你那浑身的无拘无束。”陆婷笑。
周逸知看着她笑，然后笃定地说，“我不会给生活毒打我的机会，生活再操蛋，我都跟它斗到底。”
陆婷仰着头，看着他少年轻狂的脸，踮起脚来轻轻亲了他的唇。他被陆婷吓了一跳，然后反过来报复似的狠狠地吻下来。
长长的吻意犹未尽地结束，他把她揽入怀中，她的脸紧紧埋在他的脖颈。
“对了，你不是说，有时间要带我去旅行吗？不然我们暑假去巫山？”陆婷忽然想起了周逸知说过的计划。
可是周逸知说，“我们暑假去北京吧，我想去学学英语。我们等毕业旅行的时候再去巫山好吗？”
“学英语干嘛？”陆婷问。
“学英语总是有用的，不能过了六级就万事大吉吧。”周逸知答。
“是为了留学做准备吗？”陆婷盯着他的眼睛。
“嗯，也算是。”周逸知说，“不管去哪个国家，托福和雅思总是要考吧。”
陆婷心里知道，周逸知已经在为出国留学做准备了。她了解他，他绝不是一个脑子一热就做决定的人，这次他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深思熟虑过后为自己规划好的人生。
她第一次这样害怕，害怕他会离开，会飞往她看不到的地方，怕大洋彼岸的距离太远，远得让人忘记了对方的模样，怕两三年的时间太长，长的足以让两个人脱胎换骨。
于是她心一横，坚定地说，“我和你去。”
周逸知噗嗤笑了，“去就去呗，干嘛像是做了个生死决定一样。这样，我表姐在北京有套空房，我们住她那里，你可以自己一个房间…”
“我不是说去北京，我是说，去美国。”陆婷打断了他絮絮叨叨的安排。
“去美国？”周逸知愣了一下，“陆婷，这是个不小的决定，你完全不必现在就告诉我，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你不用为了我改变自己的人生，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就算我们是两条路，也不耽误我爱你。”
“不，一旦走上两条路，就意味着我们会越来越远。我不要和你越来越远。我没有什么自己的人生，我最重要的人生就是你。”陆婷眨着清澈的眼睛，认真地说。
“你别这么说。”周逸知并不认同这样的说法，“你要首先考虑你自己，其次才是我。”
“那你首先考虑的是你自己对吗？”陆婷犀利地反问道。
周逸知顿了一下，“所有人都应该先爱自己。”
“我明白了。”听到这些的回答，陆婷失望极了。她转身就要走。
她把周逸知当做最重要的人，比她自己还要重要，可是显然他不是。
周逸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陆婷你不要无理取闹行吗？有人要是说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谈恋爱，他什么事情都要围绕另一个人做决定，你觉得不可怕吗？不虚伪吗？”
“不虚伪。”陆婷回过头，看着周逸知的脸，“总比一个人做任何决定都不考虑别人要好得多。”
周逸知不知道再说什么，只好不再争辩，“我们先去北京学英语，顺便带你在那玩一玩儿，现在说这些都还早，先不讨论了行吗？出国不出国的，八字还没一撇呢，咱俩争论什么呢？”
陆婷没有说话，她心里依然存有芥蒂，只是任周逸知捏了捏自己的脸，然后倔犟地抛下一句“再见”，转身上了楼。
留下周逸知无奈地摇摇头，然后骑上自行车飞奔向男生宿舍。
暑假的生活闲散又漫长，陆婷的小表妹莹莹刚刚高考结束，金榜题名，考上了浙江大学的文学系。刚出成绩那会儿，舅舅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各种地方电视台都来采访，让她讲学霸的学习心得。后来就是各路亲戚，找她给自己家的孩子辅导功课。莹莹为了躲清静，每天都跑来陆婷家。
陆婷家有一个偌大的书架，她喜欢读书，许许多多无所事事的时光，都被陆婷用文字填满。莹莹是文科生，她一直很不理解那样喜爱文学的表姐为什么会去学机械，她感觉在表姐跟她谈论小说里那些或跌宕起伏或曲折离奇的情节时，眼里都在闪着光。表姐说过，“文字是有血有肉的，它能穿过黑暗，指向光明。”
于是莹莹在表姐的带动下，爱上了文学。陆婷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心里又羡慕又欣慰，于是她的书房大方地向莹莹敞开，还把自己收藏的书送给莹莹。
这天一早莹莹又跑来了，两个人席地而坐，看书之余说说话。
“莹莹，和你说件事。”
“嗯。”
“七月底我要出远门，你要看什么书可以多挑几本带回去。”陆婷说。
“好。那你要去哪里？”莹莹问。
“北京，去学英语。”陆婷说，“我跟妈妈说好了，这次我自己交学费，我们宿舍的生意还不错，加上路费生活费也足够了。”
莹莹笑，“姐你真棒！”
然后她又若有所思，“姐，你带我一起去行吗？我回家跟妈妈说说，让她也给我报名。”
陆婷为难地看了莹莹一眼，“你去干嘛呀，好不容易高考完了，学什么习呀？好好享受一下暑假不行吗？做做头发，买买衣服，旅旅游不好吗？”
“去北京边学边旅游啊。”莹莹一脸向往。“我早就想去北京了，姐你带我我还可以和你做伴啊。”
妈妈听到也进来说，“就是啊，莹莹也去吧，你妈妈肯定同意你去。和你姐姐在那，学习完了玩几天，在家闷着干啥？”
“我这就给妈妈打电话！”看着莹莹欢欣雀跃地样子，陆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暗自懊恼，干嘛要告诉她呢？
陆婷只说自己想去学学英语，她口语不好，以后不管考研还是工作，走到哪里英语都是有用的，想趁着假期给自己充充电，她隐瞒了和周逸知一起的事实，也隐瞒了她想要留学的念头。
莹莹很快得到了批准，她抱着陆婷的胳膊，“姐，我妈同意了，帮我报上名，回头我拿钱给你。对了，咱们哪天出发？”
“29号，29号。”陆婷无奈地回答着。
“对了，姐，咱们住哪里？”莹莹又问。
“呃，这个机构，它，它管住宿。”陆婷应付着。
“那还真便宜呢。要是光旅游住宿也不少钱，是吧姑姑？”莹莹看向陆婷妈妈。
陆婷妈妈正在喂着她的宝贝金鱼，回过头来说，“是挺便宜。”
“八人间上下铺，和旅游住酒店肯定不一样。这不加上搞活动，住宿就便宜。”陆婷瞎扯着。
其实他们报得是走读班，根本没有住宿。如果住宿就需要自己找旅馆，陆婷心里一直在盘算，这个问题怎么和莹莹解释。
听着妈妈喂完了鱼，回到自己卧室，听到卧室门一关，陆婷赶紧凑到莹莹身边，小声说，“莹莹，和你说，你保密哈。”
莹莹诧异地看着表姐。
“那个英语班，不含住宿。”她打开手机，快速打开报名的网页，“你看，是走读班。”
“那我们…”莹莹几乎喊起来，陆婷忙捂住了她的嘴。“你小声点小声点！让你保密，你真不靠谱。”陆婷责怪道。
“你只听我说，别再瞎喊了哈。”陆婷皱着眉头命令妹妹，“我跟你说过周逸知吧？”
莹莹点点头。
“他也去。我们住在他姐姐家里，她姐姐有套空房给我们住。你去了和我一个房间，我还没告诉他，但你放心，他肯定会答应的。总之，除了你我和周逸知，说起来你就是住的八人间宿舍，懂不懂？”
陆婷劈哩叭啦一顿输出把莹莹听得一头雾水，但她知道，她要想去北京就只能点头应下。
“好了，你现在看看你报哪个班？中级高级？托福雅思？口语？”陆婷把手机递给她。
莹莹选了一个准大学生的班，然后她好像刚刚理清了刚刚的逻辑，小声问陆婷，“姐，我姑不知道你和周逸知同居啊？”
“同什么居！”陆婷气笑了，“你有病吧杨莹莹？”
“你们真是去学英语的？”莹莹小心翼翼又不可置信地问。
“废话！”陆婷解释，“我们想出国留学。”
“啊？”莹莹追问，“我姑同意了？”
“我还没跟他们说。”
七月二十八号，舅妈和妈妈把两个女孩送到了火车站，她们向妈妈挥手告别，心里是满满的期待。
“北京我来啦！”陆婷冲着窗外挥手。
“北京我来啦！”莹莹也跟着喊，然后又在陆婷耳边悄悄逗乐，“你不跟姐夫说，周逸知我来啦？”
“你一边儿呆着好嘛杨莹莹！”陆婷无奈于表妹的恶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