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走投无路
“啪~”一只皮鞭狠狠地抽打过来。
“你还在那儿愣着干什么?赶紧干活儿去!”
工头刘正一边抽打着,嘴里一叫骂着。脸上神情暴虐且略带兴奋。周围人看着身前被抽打的伙伴,作为同乡,他们不仅没有一丝同情,反而人人眼睛都传来的是嘲讽、讥笑。
他们好像再说“这倒霉蛋,天天都在挨揍,真tm晦气”
被抽打者不是别人,正是刘文野。
刘文野被抽打的身体一抖一抖。想要用手拦一下鞭子,又怕这个动作惹恼了工头被打的更狠。因为强忍着疼痛,所以面部也挤皱在了一起。
平常就是这样,谁今天不高兴了,谁今天活太多做不完了,都得找刘文野撒撒气。为什么?因为他不反抗啊。明知遭人欺负了,可他却一句怨言不说,只是默默的挨着,然后听话的把所有的活做完。
刘文野是村里出了名的力气大,16岁的他,腕力轻松胜过二十八、九岁的壮年。所以在工地,他总是一个人能干三四个人的活。可周围不仅没有丝毫崇拜,反而骂他“一身傻劲儿”。
平日里刘文野任劳任怨,完全服从命令指挥。可就算这样还是总被工头刘正抽打,原本应得的工钱也是被克扣了再克扣。最后到手的那点钱,除了给父亲买药外也就勉强生活。
重病卧床的父亲以药续命,每天都会还等着儿子买药回来为明天做准备,不容出错。所以这份工作对刘文野非常重要,也可以说是这份工作给了他父亲一丝活过明天的机会。丢了这份工作就等于丢了父亲的性命。
所以每当刘文野遭受皮鞭之苦时,他都会在心里默念道。
“忍着,忍一忍就过去了,没事儿的,不疼,一点儿也不疼”
虽然心里想明白了,但是皮鞭依旧抽打在身上,于是乎他只能忍着身上的疼痛,快速的挪动着脚步。尽量使得对方满意。
。。。。。。
工地中心位置有一滩两层楼房那么高的沙堆,这是工人们中午刚从河里开采出来的。沙堆的背后是一座3层楼高的建筑物——老板们的办公大楼。这栋大楼经常出入的都是工地核心人物,管理开采的大老板、工地监管人、掌管砂石运输的管理者等等,也正是因为大楼里人物的等级比较高,工头刘正为了奉承这类人群,以“沙堆挡住了老板们的视线”为由,要求一帮工人把沙堆挪挪地方。
“那小子!过来!把这堆沙往旁边挪个地方。往左挪十米过去”工头朝着刘文野喊去。
“哎”刘文野听话的点头回应,并快速挪动脚步,往那堆砂石跑去直接抡起铁锹开始干活儿。
你说这叫什么活儿,为了不影响老板们的视线,让一个人去干这么大的一堆活儿。有人会问了,为什么不多叫一些人去干呢?这样不是快一些吗?为什么不叫,因为这压根他就不是个活儿,有心眼的那帮人在得知要干这出力不讨好的活的第一时间,就早早下班回家了。等工头召集人手之时,剩下能干活的就刘文野一人在现场,其他全是管事儿的。正好刘文野好说话,让他干他就得干,不然皮鞭可不长眼。
迫于无奈的刘文野看着眼前这座“大山”此时心里也是一万个不愿意,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谁让他是刘文野呢?谁让他家里还躺着一个等待着药物救济的老父亲呢?”
只能硬着头皮干了,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呼了口气开始干活。
铁锹猛地往沙堆里一杵,用力撬动着锹把,抬起,往旁边撂。再来一锹就这样重复的操作着。
太阳伴随着他的一锹又一锹,渐渐从山顶往山后滑去。可那堆沙却没能跟上脚步。
“刘刘文野,刘文野!”远处传来呼叫声,声音越来越近,马上到跟前了。
“刘文野。。。。。。刘文野!”
听到呼喊的刘文野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转头看去,是邻居家王二,看着王二额头上冒着豆珠般的汗滴,还没等刘文野开口问。王二也顾不上擦汗了,慌忙的喊叫着。
“刘文野!你。。。你。。你快回去,你爹快不行了”边说着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听到消息后的刘文野一下懵了,立刻扔掉手中的铁锹,甩开膀子转身就跑。
“王二,你帮我去隔壁村找陈大夫,请他老人家去帮我爸看看病”脚步未停。
他已经忘了自己干了一整天活儿的疲惫,脚步一步比一步急,面部有些抽搐,但隐约能看到嘴里不停的嘟囔着。
“爸,你不能有事儿,绝不能有事儿!”反复念叨。
沙场到家一公里的路程,话语间就看到自家房屋出现在视线中,越来越近。脚步还在不断加速,促使着身体前进。
临近房屋不到二十米,能清晰听到从屋内传出男性老者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咳”
这是一间外形破旧的茅草屋房,一个大概20平米不到的单间小屋。极其简陋的一间小屋,一扇向右侧开关的门,位于房屋右边40公分的位置。屋内有张床,一位面色苍白、满目疮痍的老者,半卧在床边,刚才从屋内传出的巨大的咳嗽声就由此发出。屋内还成列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没有一件像样的东西,如果说可以算得上是家具的,那也就只有老者身下躺着的那张床了。
刘文野匆忙从屋外奔向屋内,一扑通跪倒在床前:
“爸。。。爸你怎么样了,爸!你哪里不舒服,爸!”
看着刘文野进来后老者想挣扎着起身,却又无能为力,准备用尽全身的力气跟儿子做最后的道别:
“儿啊!咳咳”努力的咽下卡在喉咙里的一口痰后,后重复道。
“儿啊。。。是爸拖累你了。这些年呐。。。苦了你了”
“爸!你坚持一下,我已经让王二去找隔壁村的陈大夫了,他马上就过来”
从工地一路飞奔回来的刘文野虽然没有感觉到累,但从话语间不停地喘着粗气能看出他也很疲惫,但此刻不容疲惫,他的关注点全在现在的父亲身上。
“儿啊!别费劲了。。。我的身体状况我最清楚,爸不行了”
“爸,你不要说了,休息,先休息,我马上给你买治肺的药,吃了就能好吃了,就,就能好!”刘文野眼里泪花一个劲儿的打转,可看着父亲越来越没有血色的脸,他仿佛也感觉到眼前这位,他世上唯一的亲人真的要离他远去了,泪花还是涌了出来。
“儿啊,你那也别去了,就听爹交代几句话。。。咳。。。。咳咳咳”又一次努力的把卡在喉咙的痰咽下去。
“你你要记住”父亲颤抖着的手从被子里伸出。
“爸,我记着爸。”刘文野接过父亲的手。
“你妈走的早,爸希望你啊,一定要记住,不要学别人做坏事,吃点儿亏就吃点儿亏,别记仇。咱穷苦人家出生就本本分分过日子,比什么都强。邻居嘲笑咱,咱就陪他笑,要是欺负咱,咱就装傻,千万别跟人家红脸,都不是外人,和和睦睦的啊,他总不会欺负你一辈子!咳咳。。。咳。。。”
“我知道了,爸,我都听你的”
“儿,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本来上一句都还精神萎靡,带着咳嗽,但是这句话时刘爸却眼神明亮,一改之前的萎靡状态,这句话说的是语重心长又铿锵有力!恍惚间刘文野都觉得父亲是不是从来没有病过,之前一切不过人生大梦。
但是立马又被下一句断断续续的话声拉回现实,一下子刘文野明白过来,父亲极可能是回光返照。而自己的父亲即将永远的离开自己,忽然之间他就如此近距离的凝视死亡!只感觉天昏地暗。一种空虚和荒凉从四面八方袭来。
“要好好的”父亲最后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同时那支被捧在刘文野两手之间的那只手突然也没有了力气。
“爸!爸!爸!!!”
“爸”仰天怒吼。仿佛想尝试着把已熟睡的父亲唤醒,但却毫无动静。
。。。。。。
室外传来呼啸的风声,还有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
“砰~”门被一下子踹开
“我说刘文野,让你干点活就这么费劲呢?没干完还敢跑,你不要命了?”
见背对着自己的刘文野没有理会,便上前探了一小步查看究竟。
“呵!!!这床上谁啊,你爹啊?死都死了还杵在这干啥,给老子滚去挖沙去。”
“今天那堆沙不铲完,老子让你去给你爹陪葬!!!快给老子起来”
刘文野毫不在意耳边嗡嗡作响的喊叫声,父亲已经永远离开了自己,这种亲离之痛让他屏蔽了周围的一切,他回忆着小时候骑在父亲脖子上玩耍着父亲给自己做的小风车,还有。。。。。。
“嘿?我tm喊你起来!臭。。你tm聋了?”
工头见他没动作突然一鞭子打过来。
这一鞭子好像把刘文野从刚才的世界拉了出来。皮鞭带来的疼痛,让他身体颤抖了一下,是因为恐惧而发抖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情绪?他分不清楚分不明白。
“你还知道疼?”
工头看他还不动,又连续挥舞着手里的皮鞭,发了疯的抽打,嘴里不停的骂骂咧咧。
“爸,好疼啊爸,我感觉快要被打死了!”刘文野心里想。
工头有点打累了,哼的冷笑了一声,直接伸手探向床上,一把把刘文野的父亲拉拽到地上,摔出一声闷响。
“你再不听我的话我连你爹一起抽!”工头说着举起鞭子
刘文野听见别人对他死去的父亲不尊重,没忍住,猛地抬起头,拿眼睛狠狠地瞪着工头。
“哟!还敢瞪我?”说着就一鞭子对着刘文野的父亲抽去。
眼看皮鞭就要落到父亲身上,刘文野迅速伸出右手径直向鞭子挥舞的方向伸去,皮鞭稳稳地被刘文野一把抓牢。刘文野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这种颤抖不仅仅只是因为恐惧,里面还有一种愤怒!!!!
猛地扯过鞭子,鞭子另一端的工头因没能受住刘文野使用的力,随着惯性身体往这边来。见状,刘文野下意识用力推开,在伸出手的一刹那,他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工头是沙场的人,得罪了沙场,以后不但工作的丢,可能连命都的丢!于是便又收了一大半的力,轻轻地推了刘正一把。这轻轻一推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没多大力,刘文野一个人一天能干完三四个人的活。
果不其然,刘正像是被汽车的冲击力撞了一样,飞了出去。脑袋不倒不正的磕在了墙边的木坎上,人一下子就没了动静。
刘文野慌忙的站起身,手足无措的想要上前,但是又因为觊觎平时的过分恐惧刘正,所以不敢上前。
“野哥!陈大夫没在家怎么办。。。”王二把半掩着的门拉开,看见地上躺着个人毫无动静,嘴上要说的话一下子吞了进去,支支吾吾半天才问出一句。
“这。。。这怎么。。怎么回事儿,野哥!”然后丢了魂一样嘴里一直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啊反反复复的念叨。听的刘文野心跳越来越剧烈,又惧又慌。
“王二,别说了!”刘文野上前一步按住王二的肩膀“我推了他一把,都是我干的,和你没关系,你快点走!”
王二这时候才回过来点神,想了一下连忙说道。
“不行的野哥,不行的,你你落他们手里绝对活不成的!要不”
王二眼神突然坚定了一些“你跑吧野哥,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你赶紧跑!”
“跑跑到哪里去?我”突然刘文野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他那已经没有声息的父亲。
“往市里跑啊,不跑真会没命的”
“对,我得跑,我刚答应我爸,我得活下来!我要好好活着!”说着就上前背起他爹的遗体,在门口时回了下头,看着房里颤抖着的王二。
“王二,不论他们怎么问,你就说是我干的,你什么都不知道。一定要记住了!别说漏了!”咬了咬牙,推门跑了出去。
这时候刘文野扛着他的父亲跑出门,一溜烟跑的飞快,完全看不出扛着重物,甚至好多人不扛着重物也跑不过他。这些都得利于刘文野童年时日日跟着老猎户上山打猎,一身好体魄日夜练就,撵过猪追过熊。连猎户师傅都说他是一把好手,不仅速度够快,而且力量十足。真就算在山中碰到虎豹,他也不在话下。那只有16岁。
对现在的刘文野来说,这个称为故乡的小屯子,他已经没有办法再留下来了。闯了这么大的祸事,一不小心就得丢了小命。刘文野可不想把小命丢在这里,他不愿违背父亲的临终遗言,他也只能选择最不是办法的办法,背上父亲往前跑!
刘家屯的天色越来越黯淡,夕阳在远处山头沉降,留下血色的残阳落在刘文野身上。他背着父亲不知道跑了多久,在一处山头找地方把父亲安葬了下来。安葬完父亲,又躺在小土包上眯了一会儿。
可能是白天在沙场劳累了一天,加上精神遭受巨大的压力,他睡着了。
在梦里,他梦到了以前看过的一本小人书,是他捡到的,那是被老板家孩子撕烂丢弃的小人书。捡到手已经破破烂烂,甚至还原不出完整的故事来,唯一完整一些的是一个侠客打扮的人站在悬崖边说“一个男孩想成为男人,必定要走过一段孤独的路。”
没有任何原因的,刘文野记住了这句话,他在梦里自言自语道“一个男孩想成为男人,必定要走过一段孤独的路。”
“我不是正在走着吗?”他对着自己说。
忽然从梦从醒来。看着眼前父亲的坟才清楚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跪下磕完三个头,面对着父亲的坟墓说道:“爸,我一定好好活着,保佑!!!”
做完最后的道别,刘文野已经准备好踏上新的征程。
夜幕已完全降临,仅凭着月亮透过树丛照在地上的光也可以看清路。刘文野准备继续往前走,但时不时会回头从半山往回看。
“啊?”
刘家屯着火了,很多火把手三三两两的从屯子里出来,像是在找什么。应该是自己吧,刘文野想着。
“看来是我把全村人都给连累了。”
可他怕有人追赶过来,所以思考了片刻便接着往前跑去。
今晚山里的月亮异常的亮,它好像知道刘文野的遭遇,所以特地为刘文野照着路。
刘文野就一直往前跑,终于过了山,跑到了大马路上,一辆辆装满砂石的卡车飞驰而过。头顶有一块指路牌,趁着来往车辆的大灯,抬头望指路牌看去。
“往前90km到达龙川区”
一个想法窜了出来,这样走下去迟早被找到,这辆车不管去哪里,都比我盲目跑下去要好!
“我得像个办法”话音未落,只见一个灵活的“猴子”,三下两下就窜到了指路牌的杆子上。
紧随着又一个车灯过来,卡准时机。
“三。。。”
“二”
“一。。。跳”
身体稳稳地落在了堆满黄沙的卡车箱里。车往市区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