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北风忽至城门开
回府路上，扛着破冰棍实在是累，楚凡只好又改成拖着。
他身后跟着吃饱喝足的熊宝。
楚凡一面走，一面想着些事情。肉的口感虽然无异，但是心理上的恶心，很是难捱。
而且，这也只能解燃眉之急，长此以往，奴隶也会疯的，更何况普通士兵。
他想着，走着，来到了途中最偏僻破败的一段路。
原本，这里就是城内人烟稀少之地。如今居民四散逃窜，此处就更看不到人。
可是今天，有点儿太安静了。连平日里，寒风吹动破窗的呼啦声，都没有。
这不正常。
意识到问题所在，林楚凡停住脚步，握棍在手。
熊宝看他的反应，也竖起耳朵倾听，却什么也没听到。这也恰恰是怪异之处。
『这么冷的天，还刮着不小的风，怎么可能什么都听不到？』冰熊赶紧转身，和林楚凡背靠着背，警惕四周。
林楚凡看了一圈，除了低矮残破的院墙，四处漏风的门窗，积雪融化半成冰的巷道，并无其他。
他紧挨着熊宝，缓缓挪着步子，看了一圈又一圈，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林楚凡终于沉不住气。
他缓缓提起一丝灵力，注入到破冰棍，又在身体表面布满薄薄的一层。
这才放声问道。“何方神圣，在这里和在下玩闹。敢问是暗影楼的，还是雪域的？”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回应。难道是自己想太多，太过敏感了？
昨天才和无梦闹翻，吵着下单杀自己，该不会今天人就来了。这说明，他一直在附近逗留？那也太滑稽了。
想到这里，林楚凡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慢慢收起破冰棍，解开了防御姿态。
嗖！嗖！
正在这时，刺斜里一户破碎的木门缝隙处，两声破空声传来。一声指向熊宝，一声直奔林楚凡。
他只来得及重新布置灵力，连棍子都没摆好。突然，胸前一震，后背一疼。
林楚凡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被什么东西射穿了。
他低头看看，胸前一道极细的划痕，斜着划过左胸口，已经有血珠渗出。幸亏薄灵覆盖，否则这一下就能见到骨头。
而背后那一下，伤口在熊宝身上，他习惯性的分了一半疼痛。
熊宝听到声音的时候，只来得及转头，后背就被开了口。如果不是灵力充盈，外加皮糙肉厚，这一下很可能被重伤。
来人是个高手。一人一熊心里同时想着。
对方不仅出手时机抓的稳，而且攻击方式诡异。没看到什么东西，就一震一痛，就受伤流血。
不过他攻击的角度，暴露了他的位置。
嘎吱一声。
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推门而出，缓缓走到巷道中间，遥遥望着一熊一人的组合。他双手背着，目光平视，看不出什么表情。
林楚凡抱棍在怀，眼睛盯着白衣男。身后熊宝听到声音，也转过身来。
林楚凡习惯性地开启语言攻势。“看你人模狗样，原来竟是个哑巴。”
对方不为所动，仍旧盯着他看。
林楚凡继续挑拨，想套点儿有用的信息。“你这一身白衣，说话少，让我联想到一位故人。”
对方不接话，可急坏了林楚凡。“你是来杀我的？还是来看我的？你也年纪不小了，这么盯着一个男人看？别人会怀疑，你有断袖分桃的心头好。”
这句话触了霉头，对方抬起左手。这次看清了，是两道青灰色的薄片。
这似乎，是风灵力的效果，他们见无梦用过，而且熊宝也在深林里，见狼头领用过。
白衣人手指微微一动，两片青灰旋转冲过来。
林楚凡调整了一下握棍姿势，准备充灵力在武器上硬接一道。
熊宝谨慎起见，吐出一口寒气，在前方凌空凝结一块冰，正挡在青灰色的路径上。
哗啦……噌噌！
前者是冰被冲碎的声音，后者，是破冰之后的青灰撞击到破冰棍上的声音。
林楚凡被震退了一步。来者不容小觑，随手发动的攻击，人熊合力阻挡，还被震退一步。
林楚凡嘴上并不认输，“看来被我说中啦。你是不是怕人知道？所以急着杀我灭口。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的。虽然我看不上你，你可以去找别人啊。这个世界这么大，总会有，和你相同爱好的人在等你的。”
他不认输的结果，就是白衣人双手齐出，同时四片青灰的风刃，向他们旋转飞来。
又一个灵月境界的高手，这一幕似曾相识。
从封千里的冰箭，到叶霜的水线。前辈们都有一手自己的绝活，而且还喜欢藏拙。
叶霜当初发狠的时候，水线把无梦都包围，差点绞死。还有后来，那个水幕天华的乌龟壳。
如此看来，白衣男绝对不止双手四发。想到这里，一人一熊抵挡的有些踉跄。
一面防住面前的，一面提防更多的风刃偷袭。所以防御的动作都很小心，避免露出更多破绽。
他们虽然一时防住了，却被连续不间断的攻击，在身上留下丝丝缕缕的伤口，渗出血丝。
熊宝的伤口，自己冻住，避免流血过多。林楚凡运转灵力经过伤口，也暂时缓解了喷血的风险。
白衣男乐此不疲，不间断的挥动出风刃包围住他们。
两侧的墙体和地上的冰雪，都已经被风刃顺便光顾过了。破碎一地，不成样子。之间，还点缀着稀稀落落的梅花，很是艳丽。
风刃肆无忌惮地飞舞了一盏茶时间，终于暂停。留下一个颇有风度的白衣男子，和一个衣衫破烂、鲜血四溢的小胖孩。小孩手里握着棍子，脚边站着一个红毛冰熊。
男子放下双手，第一次开口。“你就只有这点儿修为，有什么值得我出手的呢？”
林楚凡嘴角微微翘起，牵扯了脸上一道伤口。“我就这点儿修为，你都没杀死。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呢？”
他们两个看着惨，其实伤势都是皮外伤。有灵力护体，暂时还没伤到要害，只是灵力消耗有些大。
林楚凡消耗过半，熊宝倒是还好，很多风刃它都是用身体扛住的，主要是因为不太疼。
林楚凡若是知晓，说不定回头先给它一棍子。
白衣男抽出一把匕首，反握着，脚下一点，直奔林楚凡而去。匕首对长棍，真是艺高人胆大。
熊宝和林楚凡稍微分开点儿距离，看着这位用匕首正面冲杀的高手刺客。
他们都觉的哪里不太对，却也来不及多想，几个呼吸，就进入了短兵相接。
作为刺客的首要目标，林楚凡尽量发挥长兵器的优势。
他背对着一面墙壁，以棍法格挡刺过来的匕首，或者是拿着匕首的胳膊。
熊宝也不再紧挨着林楚凡，那样会影响棍法施展。它绕着缠斗的两人踱步，频繁用长指甲偷袭白衣人下身，夹杂着偶尔一口冰冻寒气。将地面重新铺满一层冰。
白衣男身法灵动，只用脚尖点地，就可以往返腾挪。而且他灵力雄浑，匕首每每被破冰棍格挡，都能震荡铁棍和林楚凡握棍的手臂，微微颤抖。
如果不是分心躲闪冰熊的偷袭，大概他早就得手。
林楚凡被压制得难受，灵力也不多了。他鼓起勇气抢攻几下，看准了对方手臂和肩膀劈砸过去。却被轻易躲过，一点儿衣服都没擦到。
反而是给了对方可乘之机，在手臂上划了一条深深的伤口。如果不是熊宝分摊一半灵力，他可能就要失去反抗之力。
吓得他赶紧转为守式，保命要紧。
熊宝看着林楚凡手臂伤重，而且整个人微微颤抖，推测他大概是灵力透支。
它赶紧再传了一丝灵力过去。那边林楚凡抓紧这根救命稻草，赶紧吸收运转。
这段时间停了锻体炼灵，而且很少进行高层次的战斗，林楚凡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灵力透支的感受。
这一瞬间，汲取着熊宝的灵力，他仿佛回到了北地的小破屋。联想到那时，生死只在一瞬间，完全身不由己的窘迫困境。
联想到茹毛饮血的日子，想到今天刚吃的生肉。体内生存的本能仿佛被唤醒，恐惧的感觉渐渐低迷，而一种嗜血的兴奋慢慢爬升。
熊宝抓紧时机偷袭，往往是手口并用，一边抓挠，一边吐出寒气冻住白衣男的腿脚。
白衣男就仿佛背后生了眼睛一样，总是能躲过。
大概是被偷袭得心烦。白衣男突然转变攻击目标，转身朝熊宝杀来。
熊宝求之不得，它现在只想多拖延一些时间。
要么是有人发现这的异常，前来救援；要么也是林楚凡抓紧时间吸收灵力，调整自己的身体。
林楚凡调息之余，也不忘学熊宝偷袭。他那一根破冰棍，总盯着白衣男后脑勺敲打，却很难得手。
白衣男子看起来，似乎是做了错误的决定。
冰熊看起来伤痕累累，但是战斗力并不弱。而且四脚落地的熊，比年少的林楚凡还要低，根本不适合他的匕首突刺。
每次匕首探出，都会进入两难的选择。熊宝不闪不避，做好了以伤换伤的打算，硬接一刀也要断了他一只手。
白衣男有心一击建功，又投鼠忌器。他犹豫不定的时候，脑后生风，破冰棍袭来。
如此又僵持了大约一炷香时间，白衣人略微有些喘息，不知是否假装。
熊宝的灵力，自己消耗，加上林楚凡偷偷吸，所剩不多。
而林楚凡，此时也才勉强止住手臂上最深的伤口流血。三方都在苦苦思索破局之法。
忽然天空炸裂一簇焰火，距离很远，白天看着光亮并不明显，但是声音传了过来。
这个时候，发生这种焰火传讯的事情，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林楚凡刚一愣神，白衣男听到声音，头都没抬，将匕首换到左手，不顾一切的向熊宝刺去。
熊宝猛然看到另一只手刺来，有些不适应，勉强扭过头躲开。
匕首贴着耳朵，划开了特制的项圈，紧挨着脖子，插入了熊宝的身体。
林楚凡直觉胸口一阵疼痛，回过神来，一棍猛击白衣男后心。熊宝也不甘示弱，回头咬向握着匕首的手臂。
白衣男早有准备，提前松开了匕首，拧身躲过背后一棍，空出的右手摸上腰带。
然而，左手毕竟不那么灵活，到底还是被熊宝啃了一口，已经露出了骨头。
他却毫不在意，右手猛的一抽一甩，一道亮光闪过，竟然是软剑！
弧形的剑身绕过护身的铁棍，剑尖如同一条毒蛇吐信，摇晃着奔向林楚凡胸口。
熊宝见此情景，也顾不得保存实力，猛的吐出一大口寒气，将林楚凡全身冻在一层冰内。
叮！
软剑点到了冰层。哗啦一阵响动，冰层一触即溃。好在软剑也被弹开。
白衣男右手一震，反弹的软剑瞬间像是长好了骨头，笔直横扫过右侧大口张开的熊宝。
把软剑绷这么直，一定有不少灵力加持。
熊宝赶紧举起一只熊掌抵挡，护住头和脖子。它又担心抵不过，将不多的灵力全部转换成开山掌的状态，充盈在指掌之间。
剑掌相交，当的一声。熊宝震退一步，软剑也咔咔的结了一层冰，而且冰层还在向着手臂蔓延。
白衣男见势不妙，借着软剑被挡，顺势飘身后撤两丈。他背剑而立，看着一人一熊。
而此时，林楚凡刚从冰冻中醒过神来。
白衣人面露讥讽，语调轻佻。“就凭你，这灵星都不到的实力，也敢夸口杀我？以我之见，你甚至还不如你的熊。”
在身后看不到的地方，他握剑的右手微微颤抖，手臂之上布满寒霜，正在缓慢的消融退却。
林楚凡强装镇定，刚才那一剑真是出其不意，着实吓了一大跳。他稍微转身，正面对着白衣男，目光扫过对方身后软趴趴的剑锋，真的很薄。
林楚凡平复呼吸，问道，“这就是翼剑么？我还以为会是翅膀的形状。你们雪域的人，都这么寡廉鲜耻，言而无信的么？”
熊宝趁机将身上插的匕首拔掉，冻住伤口。它目前有些不妙，原生灵力殆尽的时候，雷电灵力有暴走之势。
幸亏早饭啃的是火腿，而且管饱，它还能坚持，只是有些勉强。它低头捡起刚才从手臂上啃掉的肉块，吧唧吧唧吃。
尹风不以为意，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他现在只想拖延时间，解冻右手。如果废话几句就可以实现，何乐而不为呢？
尹风淡然开口，“你大可不必言语奚落。我可不是无梦那个蠢货，会被你的规矩限制掣肘。就算你与无梦有大笔交易，那又如何？我接到的任务就是杀你，这和无梦没有关系，完全是两回事。”
这回换林楚凡发懵。你们到底在搞什么？究竟是不是一伙的。我当然知道你是来杀我的，我还知道出钱的也是我自己呢。
林楚凡还是想套话，“你们雪域也在内讧么？一会儿吵着要和谈，一会儿又来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破坏和谈。”
尹风将剑换到左手，“雪域？一群愚蠢的杀人工具而已。”
他想专心拯救右手。换了之后才发现，左手的牺牲似乎更大。
尹风疼得他直皱眉。“我看你们灵力也所剩无几，死之前可以满足你们的好奇心。其实，我也不是雪域的人，我只是奉命做雪域的人而已。”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眉眼之间一片崇敬之色。
林楚凡也在拖延时间。“这么说来，那个扳指，真的是你的？暗影楼精英死士？既然已经是死士了，怎么还会贪图多的一份赏金。你这种做法，很令人费解。”
他希望有人能来接应，至少把身上的伤口缓解一下，再和尹风周旋。
熊宝挺不住，直接趴下了。只是眼睛看着尹风。
尹风不知想到了哪里，“你这种小屁孩，如何能懂得钱财的妙处。隐姓埋名的，每天假装自己就是自己，而实际上自己又不完全是自己。这种复杂的情感，你是不会懂的。”
他开始露出癫狂的笑容。“听到刚才的焰火声了吧。蛮族的将士很快就会杀进城来。已经有人帮忙开启北城门了。”
似乎是右手已经恢复，尹风不等林楚凡问题出口，抢先一步，再次冲杀过来。
他将受伤颇重的左手藏在身后。右手绷直了软剑，衣袂飘飞之间，很有几分出尘的气质。
林楚凡照旧使用棍法格挡。奈何他是第一次对战软剑，飘忽不定的剑光，虚实无常的剑刃，很难捉摸。
刚一接手，就被软剑点出五六道伤口。好在他足够警觉，刚中剑就挪步后退，虽然创伤不断，却不致命。
『终于等到他过来了，』熊宝心里想。
它早就想爆发，却怕吓跑了这个有些神经质的尹风。熊宝灵力灌注四肢，大改谨小慎微的风格，一路横冲直撞。
它连软剑都不躲避，硬生生挨了四剑，终于接近了尹风的双脚。
尹风见事不妙，顾不上追杀林楚凡，脚尖点地，飘身后撤。
熊宝四足发力，赶在他之前滑到他的落地点等他。
尹风不愧翼剑之名，凌空凝住身形，软剑左右扫过，楞是在半空改变了方向。他缓缓贴到一面墙壁，贴紧落地。
重新站在地面，尹风心里踏实不少。他盯着冰熊猛看，似乎是有什么不解。
由于熊宝爆发，林楚凡战力犹在。尹风暂时落入被压迫的一方。
由于速度和爆发的熊宝比，没了明显优势。软剑正面攻杀又不是很擅长。尹风又恢复了风刃远程打击。
有了之前的经验，林楚凡勉强可以应付。
熊宝这边饿的有些红眼。
这种情况已经有过数次，想平复这种躁动，要么是赶紧把雷电灵力消耗掉，要么就是快速修炼出平稳的原生灵力，压制住。
随着灵力暴动，修炼已经是自发开启。而且，还是从血肉之躯提取能量的那种。
熊宝勉强保持清醒，只想着两件事。一个是有人追杀，要保命；二就是赶紧吃肉，能保命。
当两件事最终指向同一个目标，同一个人的时候，一切就变得直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