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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以身为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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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楚凡陷入沉默。楼下只有雨滴摔在纸伞上的破碎声。

    林楚凡沉吟,“是啊,他还想多领一份钱呢。往好的方面想,他用扳指嫁祸,就可以多领到一份钱;往坏的方面想呢,这人就是雪域的,知道长期悬赏暗影楼订单。”

    林楚凡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如果是前者,也还罢了。万一是后者,无梦师叔,你可要小心了。”

    无梦的手握紧了长歌剑。“胡说八道!我又有什么可小心的?”

    林楚凡不以为意,专心诉说,“和谈闹得人尽皆知。他如果是雪域派来的,刺杀我二哥,目的不言而喻,是破坏这次守城战。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协商的具体内容,但是看你气定神闲,留在城主府。碎冰城破,应该不是你们想看到的。”

    无梦抬起剑鞘指着林楚凡。“你究竟要说什么?不要东拉西扯。”

    林楚凡稍微退后一小步,“这不是很明显么?你们不希望破城,蛮兵攻城战失败才合理。可是,如今雪域有人唱反调,你们内部,出问题了。”

    无梦用那双小眼睛,紧紧盯着他,“胡言乱语!雪域规矩严明,不可能做这种前后矛盾的事。”

    林楚凡撇撇嘴,“您说这话,自己相信么?都不用太远,就说寒鲤叶霜,是雪域的人吧,她当初是怎么对你的?还有那个双刀哥,名字叫秘卫的。”

    无梦沉默了。

    林楚凡也堵着一口气,“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更不是怀疑师叔。只是提醒你,不要轻信所谓的雪域同伙。万一他们认为,你来回奔走和谈事宜,是绊脚石,想把你搬开呢?不得不防啊!”

    无梦连墨剑都抽出一半来,“你还敢说没别的意思。这不是挑拨离间,是什么?”

    林楚凡吓的举起手前推,后撤一步。“这不是从北面回来的路上,你教我的么?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见无梦没有彻底翻脸,林楚凡稍微安心,“师叔息怒,请稍安勿躁。想验证我的猜测,也不是很复杂。”

    无梦不想听他蛊惑,怕自己真的信了。“有话直说。”

    林楚凡狡黠一笑,“暗影楼里,能够手持这种扳指的人,恐怕地位不低吧?那根据你们的定价,肯定在什么府尹之上,这可不是小数目。您若有空去,查一下账目不就了然。”

    这才是林楚凡此行真正目的。

    自从听说那人穿一身白衣,他就有所怀疑。暗影楼,怎么看都不和白色沾边,雪域就不一样了,雪是白色的。

    无梦皱眉想了会儿。“如果没人交付这种级别的任务呢?而且,金扳指在你这里,他有什么凭证,领高额的赏金?”

    林楚凡震惊了。“你们这么死板的么?不提着人头就不能交任务?或者,其他途径确认死讯。比如,我二哥这样的。”

    他说到后来,语调有些不自然。“我明天开始,会带着扳指招摇过市。劳烦师叔帮忙,把金扳指的事情传出去。可以说,是我二哥的遗物;也可以说,我继承了二哥的信物。”

    无梦再次陷入沉默,只剩雨点儿落在伞面的滴答声。

    见无梦不答话,林楚凡继续深挖,决定加一把火,“如果他从其他途径,领取过这样高额赏金的任务,那这扳指就是故意留下来。或栽赃、或企图再领一份任务奖金;或是他从未领取过,而将我二哥的死,当做领取第一笔高额赏金的凭借;那么我的疑问是,这么真实的信物,他从哪里来的?”

    林楚凡说着,旋转了一下伞柄,甩出一圈水滴,四散坠落。“若是前者,也还罢了,权当他是贪财。若是后者,我是不是能怀疑,他是雪域和暗影楼共用的杀手。你们的组织真是开明,成员还可以在其他门派兼职,生财有道。”

    他拱手行了一礼,撑着伞离去,边走边嘀咕着。“说不定,他听说信物在我手里,会回来取呢?”

    无梦僵在原地,一手举伞,另一手抓紧半露的长歌剑。她静静看着林楚凡顶着伞,在雨幕中走远。

    这个平日里贪吃爱睡,不通诗书的胖孩子,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心思深沉了?

    还是说,他曾经的嬉皮笑脸,只是伪装?

    夜里,林楚凡接替楚夕守灵,想让她安睡。楚夕不从,抱着熊宝依偎在一边,不再流泪,目光沉凝。

    她已经从林飞那里,旁敲侧击,读取了许多消息。熊宝是知情的,故意不想那些,免得楚夕悲伤。

    但是林楚凡不同,他对妹妹的能力一无所知。

    他跪坐在蒲团上,脑子里反复推敲审讯的结果,回忆几个副将当时的神情;回忆与父亲的几次谈话,以及,林凯当时的反应;最后是和无梦师叔的交锋。

    虽然明白无梦不可能是奸细,但一番对话下来,可以确定,雪域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如果说叶霜是意外,秘卫是误会,那这次,针对二哥的刺杀,就是蓄谋已久。

    前后散布了不少消息,还指使了不止一波人,刻意在营地里打架闹事儿,然后浑水摸鱼。

    如今计划已定,就看他敢不敢,来取这只金扳指了。

    看着楚夕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吩咐火苗多取几床棉被,当场做一个小床。把熊宝和楚夕一起盖住,不好好休息能行呢?

    第二天上午,盘算着快到守城换防的时间。林楚凡戴着金扳指,领着昨天的原班人马,从城主府出来,按计划招摇过市。

    他特意绕了远路,原本拖在地上的破冰棍也扛在肩上,只是为了突出右手的拇指。

    只是他还小,虽然胖了些,但是手指没有成年人那么粗。扳指总会掉在地上。

    他就煞有介事的寻找一番。愣是走了半个时辰,才到司奴营。中间嫌累,还换了林飞的枯木杖。

    林飞敢怒不敢言,拖着破冰棍跟在后面,不情不愿跟着走。

    回到主帐,郝元正等在这里,准备汇报一些战损、粮草之类的事情。才刚开个头,就有人来报,守城兵士又出现打架争斗,急需主将处理。

    还是一样的配方,还是一样的味道?这有什么好处理的。

    林楚凡吩咐亲兵队把人全绑了,带进主帐来。

    他对着郝元说道,“军粮的事情先等等,不是还有一些么,先把这几天平稳度过,后面再想办法。一会儿优先算战损,把殉职的人统计出来,按名单发放抚恤。然后,按昨天安排的,去奴隶营地那边选人。老规矩,自愿优先,如果没有或者不够,再手选凑数。”

    郝元吩咐人去了。

    不一会儿,一群被绑起来的兵士,绳子连一串,顺次走了进来。

    林楚凡驾轻就熟,“把嘴都堵上,我有话要问。”

    不理会发愣的兵士,林飞已经是挨个塞住了他们的嘴巴。

    林楚凡回头回脑,转圈找东西,嘴上说着,“昨天换防结束,你们就在营地打架斗殴,骗得主将前去调解,结果被刺客杀死。那个主将,是我二哥。”

    还是没找到,林楚凡有些恼怒。“今天你们又来这一招,是不是想告诉我,那个刺客又来了?他在哪?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乱你们原来的城属小队?就是不想出现,拉帮结伙打群架的事情。你们几个真是好样的,以身试法!”

    林楚凡怒不可遏,“谁把我的大锅偷走了?去几个人,到伙房那边找找!”

    郝元头有点大,他现在只想汇报完任务,回去睡觉。天知道昨天这位不正常的三少爷,又在营地闹腾出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现在有些后悔,昨天老爷问起,就不该答应跟着返回司奴营。

    左等右等,也不见新入伍的兵士回来报到,真是心焦。林楚凡又吩咐,主帐内搭建一个烧烤架,要够高够大。

    伙房借来的大锅,停在烧烤架正下方。再把昨天的三角眼拉出来,去了盔甲和长衣,穿绑在上面的横杆上。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终于等到新兵回营,迎接仪式依旧独特。分成二十人一组,轮流进入主帐内训话。

    郝元指派了一些昨天入营,存活到今天的老兵带队。由老兵打样,一人一刀,死活不论。

    新带出来的奴隶,还不太适应身份的转变,机械地执行命令,然后带下去操练。

    训练新兵的过程,林楚凡耐不住寂寞,凑上去手舞足蹈的指挥一番。

    结果把金扳指掉进锅里,好不容易打捞出来,梅花变红了。他只好寻一个细线穿着扳指,绑在手腕上。这样再脱手也不会离开腕子的。

    轮到副将的时候,郝元斟酌着用词,想劝勉一下小主将。

    林楚凡冷笑,“现在只有你才是副将。他们几个,不是早就在守城的时候,殉国了么?再说,你看他们身上的伤,昨天我们戳了个尽兴,仇早就结下,不如早些料理,干干净净。”

    郝元有点儿不敢说话了,他也怕自己被殉国。

    终于,所有新兵都过了一遍,还剩下七个打架的守兵。

    林楚凡不愿意浪费资源,叮嘱道,“这七个带下去,留着下次换防之后,新兵入营的时候用。以后再有人营地内打架,照此办理。”

    终于轮到熊宝,它很担心,拖太久,锅里的血会凝固。郝元看着锅口舔血的冰熊,更困倦了,恨不得自己正在做梦。

    林楚凡却不放他离去,“粮食的事情,我找个机会问问父亲。近期先安抚好营内兵士的情绪,不要欺负那些从奴隶营地选出来的新兵。我们尽量一视同仁,不能给他们发动暴乱的机会。还有,把这个消息散出去。”

    他说着举起右手拇指。“就说,我从二哥那里继承的信物,镌刻梅花的金扳指。”

    终于可以回去睡觉了。

    郝元心中所想,也是林楚凡所愿。昨天在灵堂看护楚夕,根本没睡好。

    他让熊宝和林飞自便,注意警戒,不要出主帐。而后,林楚凡裹起一张毯子,就那么睡了。

    炎国王城,一处僻静的别院内。

    院子里一个黑色斗篷的人影,垂手而立,面对着屋门微微低头。

    屋里响起阵阵琴声,时而悠扬轻快,忽而顿挫激荡,似是弄弦之人心绪不宁。

    琴声渐渐停歇,屋内传出一个声音。“北边的事情如何了?”

    黑斗篷隔着门行了一礼,“林杰半月前,遇刺身亡。奴隶与司奴营均被林凯大人第三子,林楚凡接手。”

    弄弦之人又问。“林浩如何?”

    黑斗篷对答如流,“面有忧色。听闻消息之时,也曾大哭祭拜。但并无任何出逃意向。”

    良久,门内传出一声,“那便罢了。林杰就算是个教训,老家伙现在,对我都敢阳奉阴违了。林浩就留着吧,过犹不及。”

    黑斗篷连声应是,行礼退去。

    雪终究还是下了,碎冰城正式进入冬天。

    天气带来的危害,不止是生火御寒困难,还需要足够的棉衣、更多的食物抵挡寒冷。

    一片凄霜苦雪包围的孤城,到处都是绝望和悲痛的痕迹。

    柴火问题还算容易解决,棉衣稍微有点儿麻烦。这事儿林凯也搞不定,粮食都供不上,别说棉布棉衣。

    林楚凡无可奈何之下,把心思打到了那些死人身上。反正都没有了感觉,穿单衣下葬和穿棉衣下葬,又有什么区别。还是先顾着活人吧。

    他接手司奴营,已半月有余。

    期间也忍不住好奇,带着熊宝登上城墙,抵御过攻城战。他真的还没有墙上参差的掩体高,贴着墙根一站,什么箭也射不到。

    当然,他也看不到城下的风光,除非冒着生命危险,把头伸出去。

    说起来,扒死人衣服的灵感,还是来自于爬上城墙的蛮兵。他们常年穿兽皮制成的衣服,能抗寒,还有一部分防御能力。

    第一件衣服扯下来的时候,林楚凡就忍不住想,再这样下去,粮食的问题,也要从你们身上解决。

    除了每天带着扳指招摇过市,林楚凡还兼顾营里重伤员的护理。准确的说,是熊宝负责护理。

    药材短缺,很多重伤兵都因为治疗不及时,拖延而死。林楚凡有一次巡营的时候看到,吩咐熊宝帮忙冻住血流不止的创口,确实可以多延缓一些时日。

    只是没有药的话,康复还是很难。好在重伤不用出战。

    林楚凡每天带着熊宝过去冻一次,能拖就拖。说不定哪天就有了药材,或者他们自己生命力顽强,就康复了呢。

    他自己都不信这种‘说不定’,只是眼睁睁看着他们流血而死,有些不忍心。

    碎冰城里,已经没有多少平民。更别说商户。除了王国指定的官员仍在,其他无关人等,早就从南门逃了出去。

    这个时候,也顾不上担心泄露机密。就连林凯,也不抱什么希望。放他们出逃,只是想着,能多活下来一些人。

    林凯也曾问过,需不需要把他和楚夕安排人送走,送到南方去,那里远离战争。

    林楚凡对他呲牙一笑,“您是碎冰城之主,在这里我们都安生不得。送到别处,我们两个孩子,指望你那些仇家高抬贵手么?如果换了是你,你会么?这么好的机会,换了谁,都会选择斩草除根!”

    这个提议就到此为止了。

    围城近一个月,蛮兵也体现出攻势疲软。如今的战斗力,只有初战时候的三成。

    同样的,守城这边,也是在咬牙硬撑。城池攻防战打到现在,完全就看谁能多撑一口气。

    城防营战损超过八成,早已不足五千人,无法正常换防戍守。

    为了保证足够的休整,从司奴营拨了一半的人过去。相应的,司奴营重新选择一万五千新兵。

    如今的司奴营,可以说,绝大部分都是奴隶转的兵士。战斗力虽不高,但胜在服从命令。

    几次三番的挑选之下,奴隶营地,只剩下一万左右的歪瓜裂枣。并不是讽刺,是事实。

    这么多轮挑选,都没选上。实在是,太不符合一个士兵的要求。

    作为回报,他们活了下来。那些兴高采烈被选走的,已经有半数死在了不断的战斗中。

    压抑的情绪,笼罩整个碎冰城。就连城主府,都没几个人了。

    好多下人看着府外变成一座空城,或请辞,或逃逸,都奔着南门外而去。

    剩下的少数人,不是老弱妇孺,就是主家的心腹。李管家赫然在列,不但没跑,而且斗志昂扬,组织家丁每天巡府。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城主府再不济,一口吃的还是有的,虽然只是简单的粟米面。要是说上万的军队,完全养不起;若只是二三十个下人,果腹不成问题。

    林楚凡近日愈发心焦,情绪总是不自觉的失控。

    他手腕上的线,已经磨断三条,扳指也摔出许多磕碰的痕迹,就是迟迟不见刺客找上门来。

    难道是我想太多?这扳指只是恶作剧或者偶然?并非是嫁祸暗影楼,而是暗影楼的挑衅?

    他冒着刺骨的寒风,来到西院秀楼。无梦远远看到人影,就已经等在楼下。

    林楚凡还很客气的关心了一下,“有些时日不见,师叔似乎清减了?”

    无梦却不领情,“现在不是战局的关键时刻么,你还有心思来打趣我?”

    林楚凡扯着脸一笑,“那我就长话短说。之前拜托师叔检查账的事,可有眉目了?金扳指一事,如鲠在喉,已烦了我许久。若有什么进展,还请师叔告知。”

    无梦有些安静,低眉顺眼说着,“是有些眉目。那扳指应该是暗影楼中,一些精英死士的凭证。这些人,都是从小培养,平日潜伏,声名不显。一旦接到指令,就要不惜性命完成任务。之后,便与暗影楼再无瓜葛。”

    林楚凡思忖半晌,仍无头绪,“听起来是很神秘。其实,我更想知道的是,是否有人以林杰之死,申请精英死士的赏金?”

    无梦很不情愿,但却仍是说道,“的确有一个。”

    林楚凡喉咙发紧,“是谁?”

    无梦声音忽然小了下去,“翼剑尹风。钱没领到,申请被我驳回了。”

    “凭什么?”林楚凡大喝一声。“这就是你们雪域的信誉?你为什么要打草惊蛇?你想借此向他传达,事情败露?雪域已经知道,他曾经是暗影楼的奸细?”

    无梦坚持说道,“他不是奸细。根据精英死士的规则,他只有这一次,是听命暗影楼的。”

    林楚凡笑了。“只有这一次,我就失去一位兄长!一个扳指就想把事情撇清?是不是有些,太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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