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花开有时心难测

    夜风轻缓吹过，几片雪白的花瓣坠落，飞舞飘摇，趁着夜色越过破败的院墙。

    无梦抬手，盘缚起满头秀发，动作缓慢而恬静。这种生死看淡的神情，不知是习以为常，还是有恃无恐。熊宝观望之余，很是钦佩。

    黑衣人带头的用双手刀。别人都是一刀或者一剑，唯独他与众不同。“无梦，把东西交出来！”双刀哥抬起一臂，刀尖儿对着无梦。

    无梦理都不理他，摘下斗笠，随手一扔。斗笠飞旋着挂到院里的树枝上，打落更多细碎的花瓣儿。

    她又掏出一块不透明的方巾，蒙住口鼻，在耳后绑缚严紧。

    之后，她就那样静静站着，不说话，也不拔剑。

    双刀哥感觉没面子，却又不敢直接动手，只好扭头向屋里望去。“叶霜，我乃总坛秘卫。巡查使无梦，犯上作乱。我奉命命前来缉拿。你既然遇到，便助我一臂之力。事成之后，我定会上报你的功劳。”

    叶霜不做声，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神色沉凝，若有所思。

    无梦倒是诧异，回头看一眼，没想到来人和叶霜相识。

    忽然，一声嬉笑打破了尴尬，但是却带来更大的尴尬。“叶前辈，你们那个什么雪域冰玉的组织，看来也没什么前途嘛。我能不能问一句，总坛秘卫，是个人名么？还是说总坛是地名，秘卫是人名。这个名字听起来真够龙套的。是不是这几十个人都叫秘卫啊？”

    林楚凡看对面人多，叶霜不作为，便跳出来搅和。想把叶霜和无梦凑到一起，至少有个伴。

    双刀哥闻言大怒，但见对面有恃无恐，还是决定先问清楚。“小子，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林楚凡也不理他，反而环顾四周，对着人群故作高声，“这种时候，问这么愚蠢的问题。你们跟着这样的头领，和找死有什么分别？”

    他边说还轻轻挥舞两下木棍，“不知道我是谁，你就敢带人包围我。我现在更想知道，究竟是你自己叫秘卫，还是你们都叫秘卫。”

    大放厥词的同时，林楚凡走到叶霜跟前。“叶前辈，前些天说的话还算数么？你不是说有人想见我，这才带我北上的么？究竟是谁想见我？我认不认识？”

    他貌似问答，实则借机向无梦通信。

    叶霜也皱眉头，她现在有了几分当初封千里的感觉。怎么做个任务，半路就能生出各种事情来。

    见林楚凡把火引到她身上，她也不好再沉默下去。“什么总坛秘卫，听都没听说过。在我北地冒充雪域，你们还真是嫌命长。”

    双刀哥听到此处，高举右手，刀刃向前。按照约定信号，他这刀向前猛挥，就是全员进攻的信号。

    可惜，他迟了一步。

    叶霜话还没说完，已经摆手射出两条水线，当场击毙两个杀手。

    无梦也抓住他们等待号令的时机，抽出身后的长歌。灵力灌注剑气生，嗡鸣阵阵，冲入人群中一番刺撩，连伤数人。

    双刀哥这才终于做出进攻的指令。

    林楚凡拎着木棍退回破屋里。依靠一处墙角，尽量减少他被攻击的角度，木棍挥舞之间，也挡住两个杀手的刀剑。

    这还是他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围攻，恍惚之间，仿佛回到第一次遇刺。

    简而言之，快吓尿了。

    熊宝依旧趴在门口装死。一双眼睛，一会儿看着小胖，一会儿看着外面。

    它总感觉，叶霜的反应有些不对。它决心留在这里盯着，万一情况有变，也好出声警示。

    外面，双刀哥对上无梦，伙同一圈人围攻。

    无梦不恋战，依赖身法轻灵，在人群中穿梭腾挪。她不下杀手，但是每次剑锋过境，都会流出血液。

    双刀哥似乎是这群人中，唯一身具灵力的高手。其他人虽也生得人高马大，但是武器交锋之下，并无一合之敌。

    只有双刀哥，每每都能把无梦的冲击势头挡下。

    叶霜仍在原地站着，拄着枯木手杖，但凡有人靠近她五尺距离，她就会赏赐一条水线。只要旁人不太靠近，她也不管旁人。颇有几分消极避战的意味。

    熊宝静静的看着，记在心里。

    屋里，林楚凡打得热火朝天。

    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木头也能灌注灵力。尽管灌的不多，但是有了这一层，寻常刀剑也劈砍不断。

    反而是他，耍起学过的棍法套路，打到好几只刀剑脱手。顺势还把手无寸铁的杀手也收拾了，一般都是照着额头一棒子。

    这个坏习惯算是养成了！他也不嫌恶心，打得像烂西瓜一样。

    慢慢的，场中人数渐渐稀少，空出更大的空间，给了高手们施展手段的余地。

    剩余的杀手也渐渐边缘化，围住一圈像观众一般，不敢留在中间招风。

    无梦身法飘逸，很少正面拼力气硬碰，故尔剑法的角度都很刁钻。

    奈何遇到了更阴险的双刀哥。

    他灵力修为不在无梦之下，却也不打正面，两把刀多数招式都是挑和撩。

    正常人用刀，都是顺刃劈砍，这样顺势加力，功效显著。

    而双刀哥这套刀法，颠覆常识，应对起来颇为不便。很多下意识的防御，用出一半才反应过来，不合适。

    而且，他那刀尖儿总盯着一些不大光明的地方。脸，胸口，后腰，腿根……总之很猥琐。

    幸而无梦心态好，不急不躁，运起灵力充满剑身，左右格挡。单剑接双刀，叮当声不绝于耳。

    偶尔中间会借机踢出一脚，打乱双刀哥的猥琐节奏。

    你来我往打起了消耗战。

    叶霜周围已经没人，她就站在那里。不帮手，只是看着。就连她带来的林楚凡那里，她都不帮。

    林楚凡的灵力，其实早就不够用了。

    这些杀手也知道柿子捏软的，外面两个女人都是杀神，都不敢靠近，就只好盯着这个半大孩子。

    却没想到这个孩子也是硬手。虽然个子不高，棍法也不熟，但架不住灵力加持，每一棍打下来都是势大力沉。隔着刀剑相接，都震的虎口发麻。

    这么一会儿，林楚凡身前地上，已经倒下八个烂西瓜。他正打的兴起，对面三个人却有点畏缩不前。

    他也不能冲出去打，那样腹背受敌。但是被三个人围堵，也很丢面子。

    互相之间都是试探的虚招，原本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楞是打出友好切磋的架势。

    他的灵力，在敲碎第四个西瓜的时候，就告罄。现在身上运转的，都是熊宝源源不断从灵契传过去的。

    这哥俩在搬运灵力方面非常默契。小胖灵力殆尽，也不说，熊宝那边就传过来。那边传，这边就用，不言不语。

    院子里也陷入了僵持。双刀身边还剩八九个手下，都是些没灵力的。不敢上前，拿着刀剑作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熊宝觉得，只要双刀一死，这几个人立刻就会四散而去。

    无梦奋力接了几刀，借力后退，来到破屋的窗户底下，微微喘息。

    她摘下蒙面巾随手丢掉，上面粘着一些血块，有点恶心。远不如，她白里透着粉的脸颊可爱。

    对面双刀哥也停住，头顶冒出热气，双刀交叉在前，看看无梦，又看看叶霜。

    局势似乎变得有些微妙了。

    人数上，双刀哥占优势。但是刚才的战况表明，他四十个人都没有优势，现在的十几个人，也就剩下搬东西的优势了。

    灵力上看，叶霜笑到了最后。她刚才只打了半场，后来就没人靠近她。

    无论怎么算，无梦都是劣势。只好暂停一下，趁机恢复一些体力和灵力。

    院子里一停，屋里的动静，就显得有些太大。尤其是林楚凡，挥霍着借来的灵力。一套棍法舞得虎虎生风，而且还夹杂着他的个人配音，呼喝阵阵，惹人发笑。

    屋里的三个黑衣人却笑不出来。他们三个因为怕死，彼此都不敢上前硬接，就被乱棍抡了出来。

    林楚凡也停在门口不远，也不出屋，就那么倚着墙看着，他也在趁机恢复。

    三个后退的慌不择路，经过叶霜身边，因为距离太近而阵亡了两个。只留一个连滚带爬的回到阵营。

    黑布之下，双刀哥的脸青一阵紫一阵。

    本以为自己携大势而来，人多势众，胜券在握。区区一个巡察使，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料遇到了叶霜，不给面子。还被一个叶霜带来的半大孩子挖苦讽刺。

    讲不通道理就动手吧。结果，自己被年纪轻轻的无梦拦下。手下的人竟然连个孩子都捉不住，真是流年不利。

    他自觉硬来无望，只好智取。“叶霜，考虑清楚了么？是否要帮我完成这次任务。实话说与你听，这次无梦南下，带着和谈密信。这其中的厉害，不需要我多言吧？我的任务就是截取密信。”

    双刀哥为了表现诚意，把刀还鞘。

    无梦不为所动，依旧静静站着，连剑尖儿都没移动丝毫。仿佛在细看夜风吹落雪白的花瓣，落在地上的血里。

    反倒是叶霜，回头深深看了林楚凡一眼。她可是记得，无梦刚到的时候，丢给林楚凡一只包裹。

    林楚凡倚着墙，怀里抱着心爱的木棍，咧嘴挠头朝她傻笑。

    熊宝依旧在角落里，露出一双眼睛盯着院子。暗自思索着事情的走向，以及自己这边的胜算。

    叶霜无疑是大敌。这方面只有无梦能勉强匹敌，或许还不是对手。况且，还有双刀哥在那边虎视眈眈。

    此时，来自小胖的灵魂拷问又来了。“叶前辈，您还没告诉我，是哪位大人物纡尊降贵想见我呢？我可真是荣幸，三生有幸。”

    他说着话，挠头，看着双刀哥微笑。“对面用双手刀的大哥，你好厉害啊！可是你还是没说出自己的名字，让叶前辈怎么相信你呢？”

    言者或许无心，听者却很留意。林楚凡两句话把本就不清的水，又搅浊了些。

    双刀哥现在只想把林楚凡的嘴塞上，或者，一刀砍死。

    叶霜不知想到了什么，“藏头露尾，鼠辈所为。你竟然在我北地，公然截杀巡察使。如此胆大妄为，此罪当诛！”

    她说着，挥手射出三条水线，直指双刀胸口，小腹，额头，一闪即逝。

    双刀哥一个后仰倒地，顺势侧面翻滚，算是躲过一劫。他身后的人，就没这么幸运，顺次阵亡两个。

    余者尽皆吓破胆了，头领连滚带爬才躲开一次挥手攻击，今晚要完。

    双刀哥起身怒视叶霜，对方也不追击。

    他转头又对无梦说教，“墨剑无梦，你莫不是还想着，联手叶霜击杀我？她已经知晓你的秘密，是不可能留你活命的。况且，拿到你那件东西，她自己也有去处领赏。”

    他一边说着一边重新抽出双刀，“不如我们联手，先拿下叶霜，再分胜负。叶霜不善近战，你我联手定能成事。”

    无梦仍旧安静地站着，任由花瓣散落她头顶，不言不语不动，暗自恢复灵力。

    熊宝看着双刀哥这一套操作，忍不住想。『如果他现在转身就走，说不定还能活。』

    叶霜正愁没有切入点，瞌睡就有人送枕头。“那就让你看看，我叶霜是否不擅近战。”

    说完一震枯木手杖，她身旁浮现出几个半透明的影子，已经动用身法冲了上去。

    双刀哥一看事情不妙，叶霜朝自己来了。赶紧提刀在手，脚下垫步，带着叶霜冲到无梦那边。

    他还不忘下令，“你们几个，绕到屋后，把里面的小崽子给我抓起来！”

    吓林楚凡一跳！熊宝看热闹可以看全程，我偷个懒就被你发现了？双刀哥你不得好死。

    他怀抱木棍，重新找到一个可以背靠的墙角，严阵以待。

    就刚才那么一会儿，其实并未恢复多少体力。关键时刻，估计还要看熊宝的。

    熊宝才不管他，注一丝灵力到灵契印记处，如果小胖需要，会继续吸的。

    它暂且当一个旁观的充电宝。实在是不放心叶霜那老太婆，真不是它要偷懒。

    几个幸存的黑衣人，不情不愿地渐渐围住破屋，正在纠结，谁先上去送死。

    屋外院子里。双刀哥带着叶霜冲向无梦，希望两个弱者之间达成攻守同盟。

    无梦似乎并不领情。她尽量克制灵力空虚带来的不适，举剑迎接双刀，叮当两声。

    吓得双刀哥差点儿跪地求饶。大骂道，“你疯了！现在叶霜才是心腹大患。不要攻击我，我们同心协力拿下叶霜。”

    无梦不理，继续短剑连刺。

    唯一让双刀哥觉得欣慰的，是无梦并未注灵力到武器中，这样他也省事儿，仅用臂力就可以迎接。

    反而叶霜这边，手握着枯木手杖，几个套路打完，双刀哥和无梦都很吃惊。双双停手看着叶霜。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叶霜这么勇猛。之前她很少这样大开大合的动武。对外展示的一直都是一个羸弱老妇，精通巫术，近身体术不擅长。

    熊宝也看到了，那可能是一套杖法，与棍法有些相通之处。

    看双刀哥与无梦的反应，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叶霜。

    『这老太婆不惜暴露如此底牌，所图一定不小。』

    在场几人，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冰熊的存在。熊宝趴在地上，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无梦应该能想到这是装的。叶霜或许有所猜测，但是她没见过熊宝真正出手，这也是熊宝一直以来刻意表现的，尽量像一只野生的熊。

    只有双刀哥认定，这是惊吓过度，从自己出现到现在，冰熊一直如此模样，定是为自己的声威所慑服。

    见到两人罢斗，叶霜也暂缓进攻，“怎么如此看我，很意外么？这套伏魔杖法，老身已练就十余年了，原是为冰魔准备的。”

    她嘴角忍不住露出笑，刚才一番打斗，斗笠已经吹落到一边，“他才是真正的不善近战。如今冰魔已故，我还藏着掖着做什么呢？”

    三人十分默契，彼此距离两两相同，谁也不靠近别人，三足鼎立之势。

    双刀哥与无梦灵力空虚，借机恢复几分，不想动手。

    叶霜却感觉体力空虚，想要休息。

    她刚才鼓动灵力打了几个套路，发觉腰腹发酸，小腿发软。暗自思忖，是不是灵力调动过多，身体不适应，待会动手合该稍微减弱些。

    三个都想趁机休整调息。熊宝继续看戏，却暗自焦急，因为灵力见底了。

    林楚凡那边被几个人拖住，围而不攻。楚凡经验不多，只好凝着灵力待战。完全没意识到，这样下去也是有消耗的。

    双刀哥不乏讽刺挖苦，“寒鲤叶霜，果然名不虚传！竟然还藏着一手杖法。我看今日之后，你该改叫，冰枭叶霜才对。”

    叶霜也不在意。“倒不是我非要遮掩。我本因凝冰之故，体内无法存太多灵力，一套杖法打不太久，远不如巫术适宜。”

    她说到此处笑容更胜，“因此，一直向往冰魔的炼灵之法。所幸冰魔借林小友之口，传功法于我。日夜修习，进益良多。”

    大概是扬眉吐气，很是快意，叶霜也健谈起来。

    无梦听到日夜修习，小眼睛陡然一眯，不想再拖延。本来叶霜就是灵力最充盈的，如果再让她修整体力适应杖法，今日危矣。

    念及此处，无梦长歌一抖，直刺双刀哥手腕。

    叶霜见状，也觉得机不可失。枯木杖挥向他右肩。

    双刀哥气得咬牙，逆挑刀锋，引着枯木杖砸向墨剑。

    无梦被砸退两步，叶霜知晓她可能灵力不多，也不纠结，继续攻双刀。

    双刀只好一改阴险的风格，身前抱刀式，身后背刀式，两只手两把刀，转攻为守，被打的节节败退。

    注入灵力减少些，情况略有好转，但叶霜仍然觉得体力匮乏。

    想撤掉灵力，战况又不允许。

    没有灵力加持，她的枯木杖没法和刀剑硬碰，只好勉强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