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旧梦香
辛预狠下心来，抬起左手在幽离背后一拍。幽离只觉得不痛不痒，玩着腕间的藤蔓。
转头看着他道：“你这样就不太磊落了，我好心救了你出来，强买强卖，还在背后搞偷袭，我真是看错人了。”
原以为脸长得好看的，心眼一定也不差。
辛预忍住喉间的腥气，平息了片刻，眼神骤变，凌厉似刃，语气不紧不慢：“你的内丹上已经被我施下咒术，只要你离开我百米之外，你就会头晕目眩，轻则昏迷，重则……”他又咳出一滩血。
幽离才不信这病秧子有这能耐，这走一步就要摔倒的样子，肯定是恐吓她让她帮他找魔丹的。
既然这人不义，那她也没有管他的必要了，她踱步离开这处荒山野岭。
绕过一片树林，一方辽远的江出现在她面前。江上无人，岸边飘荡着几艘小船。一座庙宇正对着江边，似乎在凝视着对岸的繁华灯火。
她正打算飞过江面，到对面的繁华之地，说不定还能找个宵夜吃吃。没飞出半步，头痛欲裂，每前行一步，心脏都像要裂开来。
想到方才那魔头的话语，她退回几步，那股不适之感骤然消失。
她原地坐下，试着内视自己的身体。于内丹处果然见到纵横两圈黑色咒文，束缚着她的红色内丹。内敛的黑色纹路长在她艳丽的红丹上，她气地捶地。
经过几息调整，她换上笑容。
有什么可气的，不就是个病秧子？虚的很，说不定魔丹还没找到就先嘎了。到时候她才不会给他弄什么棺材，直接丢到面前这河里喂鱼好了。
气出得差不多了，她转身回去。心里期盼着这忘恩负义的人赶紧死掉，长得倒是巨高，心眼也这么多。
那咒术并没有什么功效，辛预故意弄来吓唬她、威胁她与他一起上路。魔丹碎片在她体内，见到他后自然会有些特殊反应。
他利用了一下这种反应，心底细数着自己的卑劣，堂堂魔神干出这种小人之举。担心幽离要是不愿，那他也只能接受失败。
取回魔丹，放她离开。
自己再寻其他法子，找回其他魔丹，铲除叛徒。
血月挂在空中，被流云笼上一层朦胧，红得疏疏离离。
他一个残身，或许早就不该活在世上。这万年的种种，他只能全然接受。
幽离走到他面前，看他状态更差了。手上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青色的筋脉突兀的显露，脸白如纸，唇色淡的没有一点粉。
有点病美人的风姿，莫名可怜。
她可还记着他给自己下的咒术，手狠狠一伸，抓住他的手腕，往空中一扔。
然后接上，稳稳地背着辛预，也不管他是不是五脏因此移了位置。
“我内丹上的咒没其他危害了吧？我可是没抛下你，你可别再对救命恩人玩阴的。”
辛预强撑着精神道：“没有，不会。”
“那你死了我会不会跟着你死？”
“不会。”他说完昏睡过去。
他死后，魔丹自陨，不留一丝痕迹，就好像从没来过。
幽离还在絮絮叨叨吐槽他，发现病秧子睡着了。她也就住了口，骂人没人听到，那还叫骂人吗？
那是没有攻击力的抱怨！不值当！
她走进庙中。零星火烛燃着，光虽然不怎么明亮，但还是能照出物的轮廓。
她脚微微一踢，三个蒲团并排整齐。把病秧子放上去，她随意坐在地上，打量着庙里。
可能是中元节的缘故，香案上摆的八脚香炉里燃了不少香灰，上方还有些香慢慢燃着，散发着混杂的香气，两尊不认识的菩萨和一尊佛威然闭目，像在聆听着什么天籁。
催人入睡。
幽离看了眼睡着的人，他倒是睡得安心。踢了踢他的腿。
腿还挺长，人也很高，怪不得她背着有点不称手，这家伙应该超过一米九了！
吃步步高长大的吧。
看着在场有脸的都闭着眼睛，她也困了，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梦里，画面跳脱破碎。她看到一个婴儿睡在李子树下，襁褓上的花纹特别繁复华美。
画面一转，她看到了奶奶，头发也还乌黑，精神气十足。
奶奶离世十年了。
她跑上前去，抱了个空，才醒悟到自己是做梦了。
可既然都是梦里，为什么就不许她再抱一下奶奶呢？她只能看着奶奶一脸慈爱的抱起那个婴儿。并一起回了家，心里有些酸涩。
家里还算比较宽大，毕竟只有这一老一小，外加几只鸡鸭和两头黑色的猪仔。
她有些茫然，那个婴儿就是她？这个梦是在告诉她什么？
她一直以为父母双亡，奶奶拉扯自己长大。现在让她知道这些干什么？
幽离才不管奶奶是不是亲奶奶，十七年的温柔陪伴，早已浓过骨血。
她眼眶酸胀，看着奶奶和小时候的她的部分点滴。转眼十岁，那个留着长白胡须的行者路过她家。
与她对视一眼，然后在袖子里掏着什么。她那时候也是胆大无知，还接过了那老行者的一块小黑石。
奶奶出来看到，老行者嘱咐了奶奶几句，就离开了。回屋后，奶奶编了根红绳，把带孔的黑石穿起。又缠了活结，给孙女戴上。
“阿离，不要离身。”幽离还记得奶奶的那句话，至于其中有什么深刻的含义，她那时候不知道。
无非是祈求她平安快乐的长大。幽离想到，继续往下看，像书里说的生命最后一刻的回马灯，回放着一生那些深刻的记忆。
到十七岁，她再一次眼睁睁看到奶奶去世，叮嘱她好好学习，将来读个好大学，过上好日子。
邻里帮着安葬了奶奶，可就在当晚，雷声轰隆，她和奶奶住的房子被劈得冒烟，那时的她竟然还安睡着，村里的人似乎一点儿没听到那些雷声，家家户户安睡。
梦境中的幽离看着劈在她和奶奶故居的雷电，目的性很强，明显是朝着十七岁时的她去的。
可她安然无恙，只是第二天房子塌了。此后她大多数时间住在学校，放假便四处打零工，偶尔带着水果给村里的邻居。
别无其他。
梦醒时分，她恍惚重活了一世。
脸一动就感觉到两道紧绷感，是梦里落下的眼泪，干了，起了两层皮，剥离时牵着脸皮，痛不过心。
辛预很早就醒了，他本就不需要睡眠。只是因为身体太弱，不知不觉就沉入昏睡，也做了些前尘旧梦。
万年太长，取其中千分之一也是十年。他不愿缅怀过去，还有仇要报、有怨要除。
出天坎洞，他就感受到千年后世界的异样。妖邪外魔横行，还有许多事要做，他不能现在就死。
他扫了眼淡蓝色香灰，旧梦香。应是人们给祖宗点的，长期阴阳相隔，怕祖宗忘了前世，殊不知大多数祖宗说不定又重回人世，只有少部分留在冥界当差。
旧梦，不是谁都能回顾的。
谁知他们在这借宿一晚，倒是阴差阳错，做了一场旧梦。
她似乎很伤心，眼泪流了几次。
他手指微动，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