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重入红尘（二）
孙曲萧这次和薛扶音出门是带着重要任务的。
进了仙宗地界以来，两人便刻意藏匿身份，处处低调行事。
为了不耽误疯子交代办的正经事，被誉为“魔宗花王”的他，甚至已经有大半个月没开过荤，没把他给活活憋死。
从明意上楼落座开始，孙曲萧已经偷看好一会儿了。
他是个万花丛中过的老江湖了，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但生得这般玉容仙姿，清艳逼人的美女道姑，凭良心讲还真是头一回撞见。
不过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孙曲萧心中还是有点数的。就算他现在想把这小道姑扒光衣服摁在地上做点见不得光的事情，他也不会去真的把这想法付诸于行动。
别说是碍着边上阴阳怪气的薛扶音，就是想想八瓶山上的疯子，借给他十个胆子，他也是万万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能过过眼瘾也不错，孙曲萧这么想着，又朝明意那边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半天。
他见明意孤身一人临窗独坐，黯然神伤，想来多半是个为情所困的纯情少女，百般思量之下终究还是贼心不死，想逗逗这朵小白花过过嘴瘾，结果没想到居然惹了朵霸王花。
接下来的发展，更是完全脱离孙曲萧的掌控范围，一路上闷不吭声的薛扶音，竟在这道姑面前轻易道破二人魔修身份，而那流氓道姑更是毫不避讳直呼他的大名。
孙曲萧顿时对明意和薛扶音都起了杀心。不过现在杀薛扶音还不是时候，疯子交代给他们的任务细节时，他中途尿遁了一会儿，没听完整，要是把薛扶音给宰了，他这次多半交不了差。
但宰了那个小道姑，还是随随便便的可行之事。
茶舍的桌子都是四边方桌，孙曲萧和薛扶音原本面对面坐着，明意拣了两人中间的位置坐下，瞬间构成三角之势。
各怀鬼胎的修士们坐到一处，尴尬又沉重的气息自他们身上升起并弥漫开来，瞬间将整个二楼包裹得冰冷诡异。
孙曲萧看着明意，眼睛里原本的□□被一种更为锐利的锋芒所覆盖。
薛扶音则是沉默不语，整个人收敛气息，叫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明意倒是无所谓这两男人此时此刻是何种感觉，反正对她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她眼睛盯着看不见脸的薛扶音笑意盈盈，嘴里却是对着面露杀意的孙曲萧嗲声说道：“喝什么茶呀，成年人当然要喝点酒才有意思啦，孙大人你说是不是？”
孙曲萧可懒得跟她调情，冷笑一声，反问道：“你不怕我？”
“孙大人威名在外，我一个柔弱女修如何能不怕？不过…”
说到这儿，明意故作娇羞状，捻起袖子掩唇一笑道：“我听说孙大人床上功夫极好，又惯会怜香惜玉。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若今日有幸能得孙大人一度春宵，就是舍了这条贱命又有何妨？”
她这话说得既奔放又不要脸，完全颠覆了孙曲萧印象里仙道女修一贯清冷孤傲的美好印象，生生将他给刺激得浑身一颤。
孙曲萧自恃口味清淡，向来专挑纯情少女下手，遇到这般放荡的，反倒觉得是吃了猪油再啃猪皮，腻得人要命。
见他这样，明意又是一笑，目光轻佻的在他与薛扶音身上游移不定。
当下被明意这么一看，他心头顿时宛如被毒蛇猥亵一般，恶心发麻，立即暗中施展传音术，跟薛扶音骂道：“这女修好生不要脸！饶是放到魔道中去看，也甚少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过了一会儿后，见对面那人没点反应，孙曲萧又忍不住提议：“今日叫她无意间撞破我俩身份，不如干脆直接将她杀了完事。”
他接连发了两句话过去，奈何薛扶音像是没听见似的端坐在原位一动不动，半天没给点回应，搅得孙曲萧心头火起，正欲直接出声骂他是不是耳聋之际，明意猛然跳出来道：“我看孙大人这样子，似乎是不愿赏脸陪我饮酒既然这样的话，那不如我们来玩个小游戏怎么样？”
孙曲萧本想继续不搭理，但转念一下，不如借这个送上门的机会把她给解决干净了，于是计上心头，冷笑道：“好呀，不过光玩游戏也没意思，不如我们下点赌注怎么？”
明意闻言，像是很有兴趣般扬眉道“孙大人发话了，我怎敢不从？只是不知孙大人想要拿什么来跟我赌啊？”
“这个嘛”孙曲萧探出脑袋朝明意贴近几寸，故意拿色眯眯的眼神望着她，欲言又止道，“索性玩点刺激的，以血咒为誓，谁输了谁就要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就任凭对方处置，小美人意下如何？”
明意闻言，抿唇一笑，应声说道：“好呀！我就喜欢玩刺激的！”
孙曲萧见她答应得十分爽快，心中又是冷笑一声：“待会看你输了还怎么笑得出来。”
他提的这血咒，乃是一种极其狠毒的咒誓，通常是在修士之间的生死局里才会使用到的一种术法。以施术者自己的血液为引，口中念咒将神魂中的一部分锁入其中，这滴凝聚了神魂的血液蕴含灵力，将施术者念咒时发下的誓约与其命脉相连，施术者若是在赌局中作弊，或违背誓约，三刻之内必会肠穿肚烂而亡。
然而，故作天真的明意恍若浑然不觉其中的危险，春风拂面笑得格外灿烂，心情大好显然对此提议感到十分满意。
原本一直沉默不语的薛扶音，却在此时叹了口气，偏过头来对着明意，轻声问说：“你知道什么是血咒吗？”
明意见他突然出声，心中大喜，立即回道：“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薛扶音被她问的无语，继续缩回去装聋作哑。
他态度如此冷淡，明意倒也毫不在意，毕竟人性本贱，越是粘着你的，你反倒觉得太过腻烦，而越是不搭理你的，你越是想要上杆子凑过去舔。
她这厢舔薛扶音没舔到，立马大袖一挥，掉转头对准孙曲萧道：“既然孙大人定了筹码，那这游戏规则就由我来决定吧。”
“当然可以。”他自认修为在明意之上，无论玩什么游戏，明意都不是他的对手。
孙曲萧点头后，只见明意微微一笑，接着伸出手朝着空无一物的空气里随便抓了两下，再摊开手时，两颗金色的小球骤然显现于她掌心之上。
“孙大人见谅，我脑筋不太好使，复杂的游戏也玩不会，刚好现在有第三人在场，不如我们就玩最简单的猜数字好了。”
明意说着，将方才变出来的金球朝孙曲萧递过去，“还请孙大人先检查一下这金球有没有问题。如果没有问题的话，烦请孙大人把这金球转交给这位红衣大人，本场赌局由他来坐庄。”
接着她又对薛扶音道：“这位红衣大人，稍后还得麻烦你把这两颗金球任选数目藏入手中，等你藏好之后，我和孙大人来猜你手中金球的数目，谁先猜对正确的数目，谁就赢了。”
她这话的意思，若是二人猜测金球的数目与正确答案都一致，那么就以先说出口那位为胜。
孙曲萧心想，寻常修士都会透视术，这蠢道姑估计也是知道这一点，因此打算待会儿先声夺人，抢占先机，可她却忽略了一点，薛扶音也是个修士，还是个中九层修为的小宗师，道行完全不在自己之下。
不过庄家与自己是一起的，虽然他和薛扶音一天说不到十句话，但他们怎么说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念及至此，孙曲萧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自明意手里接过金球，认真端详几番后，并无发现任何问题，反倒是这金球色泽明亮且分量极重，一看就是拿货真价实的纯金制成，心中倍感震惊。
道门术法中，“凌空幻物”与“点石成金”都算是基础的变幻之术，两者相同之处在于需要施术者灌注灵力于掌间，再在心中默念要变幻之物；不同之处在于“凌空幻物”不需要借助任何外物，“点石成金”则是将一物变幻成另一物。
然而，再精湛的“凌空幻物”变幻出来的东西终归是虚假之物，如同空中楼阁，无源之水，根本上有着无法弥补的缺陷，道行稍微高点的修士捏在手中一看便可知其真伪。
方才他亲眼所见，明意施展的是“凌空幻物”，可这两颗幻化之物，孙曲萧拿在手里左看右看，怎么看都是真真正正的金球，童叟无欺，绝无掺假。
其实，孙曲萧自己的“点石成金”也修炼到极高的境界了，但和明意随手变幻出来的东西却压根没法比，难道这道姑还真有两把刷子？
想到这里他心里立即变得谨慎起来，故意冷哼一声，半试探半吓唬道：“你就不怕我在这里面动点手脚？”
明意单手托腮撑在桌上，眼睛盯着孙曲萧一眨不眨：“孙大人法力滔天，你要动，我一个弱女子也阻止不了呀。”
孙曲萧被她这样盯着，莫名觉得有些头皮发麻，但堂堂他焚天教明部首领，怎能在此等女流面前露怯？于是故作淡然嗤鼻一笑，将手中的金球对着薛扶音一扔，道：“薛哑巴，接好了！”
他扔金球的手劲刻意使得很大，还夹带私活掺了点灵力放在里边，若是修为低一点的修士，接不住他这一掷不说，胸前还有可能会被打穿个窟窿眼。
然而，面对这点挑衅，薛扶音只是轻轻伸手一接，两颗金球就乖乖落入他掌中。
孙曲萧原本打算吓一吓薛扶音，结果却助他装了个大逼，这还真是草船借箭，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心头憋气之下，语气尖酸道：“薛老弟还真是厉害，不如替这位小美人验一验，看看为兄有没有在里面做花样。”
“好。”薛扶音将另一只手也伸出来，一左一右，三指成莲将两颗金球分别捏起。
孙曲萧气结，他本是随口挤兑一下薛扶音，没料想他竟真的用两手捏起金球，隔着黑纱有模有样的端看起来，顿时觉得有些挂不住脸。
眼不见为净，他索性移开目光偏头朝明意看去，却见那道姑两眼痴迷的盯着薛扶音的手，跟那□□熏心的嫖客没两样，心中那股好不容易按压下去的恶心又再度泛起，忍不住朝明意没好气道。
“我说小美人，你要实在想看他，待会有的机会，不如先等我们玩完这局，稍后随你如何跟他打情骂俏，我必定自觉回避。”
明意只好撇撇嘴，极不情愿的只好把目光从薛扶音身上移出来，一举一动皆是在表示，对孙曲萧打扰她欣赏美色的行径表示很不满。
孙曲萧见明意一脸不耐烦，正欲再说点什么之时，却见她已然收起方才那股吊儿郎当的情态，凝神聚气，单手结印，口中喃喃念道：“以我之血，承我之魂，今朝盟誓，死不负约！”
话音刚落，数道绛红色的光芒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她眉间凝结成一滴鲜红的血液，最终渐渐融入肌肤之下。
随后，明意闭眼，沉声道：“长剑宗明意，以血咒为誓，若是在赌局中输给了孙曲萧，就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就凭他随意处置。”
“原来小美人是长剑宗的弟子呀。”
此处距离长剑宗不过二三十里地，长剑宗的弟子到这儿来却是也正常。
孙曲萧挑了下眉，寻思道，一个普通女弟子，死了也就死了，待会做的时候，动作利索点，断不会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
这么想着，他压根没察觉出有任何不对的情况，迅速跟着明意方才的样子照做了一趟，两人之间这下算是正式结下血咒。
“那我便开始了。”
薛扶音将金球收入手中，又将双手反复交替合拢，动作十分迅速，看得人眼花缭乱。几个来回之后，他将左手握拳放回膝上，右手同样握拳放在桌前，淡淡道：“右手里面，有几颗？”
明意立马回道：“两颗！”
按照之前定下的规则来说，这场游戏其实是谁先发言谁最有利，可当孙曲萧施展透视术，望向薛扶音的右手时，他看到的却只有一颗金球。
果然不出他所料，薛扶音到底还是在暗中帮了他一把。
孙曲萧假装沉吟了一下后，不假思索道：“一颗。”
待二人都作答完毕后，薛扶音停顿了一会儿，忽问道：“还有谁要更改答案的吗？”
“薛老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孙曲萧看来，薛扶音这样问，摆明了就是想再给明意一次机会！
他又不是傻子，怎会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意思？
想到原本自己很快就可以狠狠折磨明意，孙曲萧不禁面露喜色，结果听到薛扶音突然这么来一句，立即敛了笑容，板着脸道：“落子无悔，买定离手，赌博就跟人生一样，断没有二次反悔修改的道理。”
藏在黑纱之下的薛扶音听完这句话，沉默半响，随后幽幽道：“明意姑娘，你觉得呢？”
他的声音听起来飘渺中带着一丝虚幻，明显也是经过术法精心处理过的，叫人无法辨别原本的真声。
明意虽已达登仙境界，若是想要看穿他的真相，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她偏对此人，生出一股别样的趣味。
像是猫偶然撞见了只肥美的老鼠，她想要慢慢的，一点点，亲手去拆开这份突然闯入的惊喜。
她幻想着黑纱底下真容，欣然拒绝了他的好意。
“孙大人说得对，人生无悔，我也不爱做反悔的事，就这样吧，不必再改了。”
薛扶音闻言，笑道：“是我多言了。”
话毕，坐在一旁的孙曲萧也总算是松了口气，悄悄对着薛扶音翻了好几个白眼。
现下无风，那黑纱却微微晃动，不小心又显露几寸惊艳春色，明意抬眼，窥见那片极为柔软的唇微微张张开，缓缓说道。
“在下对明意姑娘慕名已久，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薛扶音摊开手，在二人面前直接亮出了掌心的金珠。
“两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