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战龙在野
望着船队渐渐远去，沈智向众人打出离开的暗号，一行六人各自遁入夜游人群，一路行至镇外密林，换上隐蔽的马匹。
六骑分散开来，朝各个方向奔驰而去。
萧晓风被分配与侯五一道，二人策马跟随离镇船队，远远吊着尾船。
萧晓风明白，虽然名义上称之后方策应，其实还是特殊照顾。
来夏镇一路上，他终于知道计划的来龙去脉。
白莲教此次行动，是为了一块奇石。
根据传闻，此石来自天外，于天启一年坠入凤阳皇陵范围，守陵官锻石取铁，见其天赋异禀、奇形异状，遂取名天命，进献入朝。
因石中铁寓意大明朝生生不息，皇帝龙心大悦，将奇石交予道宗掌教真人，命其在真武庙供奉九九八十一天，再将它护送入京。
徐鸿儒得知奇石消息，便生出谋夺之心，若以天命石祭旗举事，不但打击明廷士气，更能笼络百姓人心。
初闻天命石之名，萧晓风也是讶异。
究竟是怎样一块奇石，不但能以“天命”为名，而且还能让皇帝龙心大悦，值得遣送武当以祖宗气脉供奉？
萧晓风策马轻骑，远眺夜幕连江。
漕运船队共计八艘，出了夏镇码头，顺流扬帆，浩浩荡荡驶往南阳。
夺取天命石的时间点，定在明早寅时。
其时，漕运船队正经过南梁河坝的位置。
南梁河下游因沙多囤积，易生淤堵，万历年间修缮漕运新河时，治水官便以坝围之，但经年淤积疏通不易，故船经此段，皆缓行而过。
正是攻袭最佳时机。
萧晓风揣度，外祖父徐鸿儒应该会亲自出手。
因为码头见到的三位白发道者，一望即知，个个都是道宗上品级数的高手，加上人均近乎一甲子的功力，谁人能敌？
还有二位背负剑匣的少年高手，也是未知变数，即便徐鸿儒出手，恐怕也无把握必胜。
正在思忖间，萧晓风耳边响起侯五的传音。
“少尊主，尊主特意嘱咐，寅时行动，凶险未知，咱们只管在后方押阵即可，无需参与。”
萧晓风以真气束音道：“明白，五哥放心！”
从落魄少年到白莲少尊主，萧晓风心态并无过多波澜，唯有武道造诣的提升，令他对徐鸿儒有些感激。
至于白莲举事，他虽然惊讶，却浑不在意，只有母亲的安危，才是他心里的千钧重担。
所以，天命石计划的成败与否并不重要。
萧晓风关心的重点在于，徐鸿儒如果来了，母亲会在哪里？
不论是因为亲娘，还是因为他，母亲既然脱离白莲教这么多年，又怎会心甘情愿再回去？
以外祖父的秉性，定是以他作为条件，才能迫使母亲就范。
萧晓风也一样，为了母亲，哪怕让他带兵反了自家朱姓王朝，也在所不惜。
外祖父徐鸿儒的驭人之术，比他老子朱翊钧差不了多少。
随着武道进境日益精深，萧晓风开始思忖如何救出母亲，摆脱白莲教的纠缠。
为了不让碧婉如与萧晓风离心离德，徐鸿儒在某些目的未达成之前，铁定不会让娘俩相见。
萧晓风武技已臻上品，徐鸿儒肯定知晓，但此次行动却不利用他，只能说明一个原因。
母亲会在现场！
想到这里，萧晓风精神一振。
经过近半月的武技实战，他对武道品阶有了深层次的领悟。
臻入先天武道之技，可称之为上品高手，上品以下，则以功力高深分为九个品阶。
白莲教四位坛主以沈智最强，理应九品，夏仲进与孟先汉稍逊一筹，八品左右，侯五次之，七品上下。
母亲碧婉如若是伤愈，武技介乎七八品之间，徐鸿儒一旦出手天命石，只要被三个道宗高手缠住，一时半刻难有胜算。
此时如果他动手救出母亲，白莲教众人自顾无暇，二人便可脱身，安然离去。
想通关键处，萧晓风喜出望外。
漕运船队开始转入下一河段。
官道尽头隐入丘陵山间。
“驾！”
萧晓风抖擞缰绳，夹紧马腹，望前疾驰。
侯五紧随其后，二骑遁入江岸山道。
寅时初刻，漕运船队进入南梁河坝。
无星无月的夜空下，众船收起风帆，依靠桨手缓慢行进，首船凭借经验绕行在河段之上，避开暗流浅滩。
远处,河道北岸山丘。
萧晓风与侯五驻马俯瞰。
萧晓风问道：“侯五哥，如果是你动手，有什么办法？”
侯五憨实一笑道：“回少尊主，如果只是对付那些货船，用凿的用烧的，怎么都行。但这些招数，对水军楼船没用。”
萧晓风望着船队鱼贯穿行在河段浅滩之间，顿时豁然开朗，他猜到了外祖父的策略。
由于这段水域的特殊性，只要将前后货船悉数破坏，行驶在中间的楼船吃水深，上不了浅滩，自然困在废船中间，无法动弹。
届时，予取予夺，全凭徐鸿儒一句话。
萧晓风回头望向直通河岸的小径，盘算着距离和时间，一眼瞥过侯五望向河岸正翘首以盼的目光，免不了心生愧疚。
侯五生性憨直，心地无私，被他伺机施袭倒是事小，最后难免因为他受到徐鸿儒惩处。
萧晓风觉得过意不去。
然而，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突然，“咻……”一声锐响。
只见江岸半空上划出三缕焰火。
正是白莲教的攻袭信号。
焰火照亮天际，北岸顿时冒出连片火把，伴随着阵阵喊杀声，一排排火箭朝河道众船射了过去，河面火光大亮。
首船反应极快，船头火把烈烈点燃，标志旗帜升起，连番舞动，指挥众船迅速移动。
众船再度升起风帆，桨手们一齐动手，准备冒险快速突围。
正当船队保持阵形，加速前进之际。
忽然，一阵阵惨嚎声响起。
船队第三和第七艘货船船身骤然火光大起。
船上众人纷纷跳河逃生。
火光中，不一会儿工夫，两艘船身逐渐向一侧倾斜，半艘船渐渐斜入水中。
显然，两艘船不但起火，还被凿穿船底。
处在两船之间的楼船，被截断前路和退路，虽然毫发无损，却动弹不得。
果然如此，萧晓风明白时机已到。
侯五远望河道战况，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萧晓风轻叹口气，喊道：“五哥小心！”
不等侯五反应过来，萧晓风手中真气应指而发，隔空袭中侯五后背三处督脉要穴。
萧晓风特地留了个心眼，他依葫芦画瓢，用了琴文贤对他使过的封穴法。
看着侯五失去意识，即将掉下马来，萧晓风赶忙扶住侯五身躯，将其隐入草丛躺放妥当。
萧晓风蒙头蒙面，换上一身夜行衣，策马下了山坡，驰入河岸小径。
他按照自己的判断，开始寻找母亲可能出现的位置。
他所在的河道北岸，不但布满白莲教兵马，而且地处兖州府滕县境内，正是鲁南地界，属于白莲教势力范围。
而河道南岸临近沛县，东西连接徐州与南阳，二地均为明廷官军的重要驻扎地。
表面上看起来，一旦楼船众人抵挡不住徐鸿儒的攻势，唯一的出路，便是保护奇石循南岸进南阳或退徐州。
此刻，河道南岸毫无动静，一片静寂。
外祖父岂会不知攻防漏洞？
萧晓风悚然一惊。
难道，徐鸿儒故意示弱南岸，为的就是引导对方从此路突围，因为所有教中精锐高手皆埋伏于此，包括母亲。
这也是避免他们母子见面的最好安排！
经过观察，萧晓风避开白莲教有兵马布防的河段，策马来到稍远处的河岸。
他望着宽约二十丈的河道，禁不住皱眉犯愁。
这些年，他虽然在皖南略识水性，却仅是河岸数丈来回的水平，并无横渡河段的经验。
何况，此处水域夹杂急流浅滩，沈智分配任务时便叮嘱众人，万不可冒险涉水。
萧晓风正大感踌躇之际，一个熟悉的念诵声隔空传来。
“真空家乡，无生父母！”
念诵声音抑扬顿挫、中气十足，充满悲天悯人的沧桑和慈悲。
深蕴“三元气劲”的念诵声，响彻河道上下，回荡两岸之间。
北岸，白莲教众的喊杀声瞬时静止。
一个挺拔身影自岸边一跃而起，周身长袍猎猎飘逸，犹如鹤翔一般划过河面，竟抄水而过，只见三个优雅的起落，已立在楼舰船头之上。
“白莲尊主”徐鸿儒，果然亲身而至。
这一手掠影过江，轻松横跨足足十五丈河面，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白莲兵士见证尊主神威，顿时爆出惊天喝彩声，士气如虹。
萧晓风的震惊更是无以复加。
他于九华山自行领悟的轻身腾挪术，需要劲气反弹才能做到连续，而外祖父这招徒手过江，已然蕴真气渡水面有如平地。
就像“邪门圣母”姬后的隔空真气一样，理论虽然说的通，但实操难比登天。
老一辈名满天下的武道宗师，果然名不虚传。
楼船上，三名白发道者排众而出，挥退企图包围徐鸿儒的船头兵士，武道级别相差太大，着实无谓送死。
玄元子心下气恼，却仍拱手行礼，道：“不知白莲尊主今夜驾临，如此妄动干戈，所为何事？难道与我道宗有解不开的梁子？”
徐鸿儒头戴弥勒面具，手持拂尘，洒然挥袖道：“你，无须拿宗门来压本尊，若不是为了顾全赤松老道的三分薄面，本尊早已动手，何须多言。”
玄光子抬手行礼，道：“家师昔日叮嘱我等，若遇尊主必以礼待之，贫道玄光见过尊主！尊主今夜既然兴师动众，定然有所谋划。不知可否看在家师面上，权且网开一面，成全我派宗门颜面。”
徐鸿儒道：“江湖人称玄光子八面玲珑，今夜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如你所言，汝等只需将小皇帝的天命石双手奉上，便可免去本教与你宗门血刃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