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变生肘腋
萧晓风深深呼了一口气，长身而起。
翻身爬上草坡，荆棘刮破臂膀，血痕转眼被雨水冲刷干净，伤口新创的刺痛，以及此刻身轻气盈的体感，让他头脑分外清晰。
分析前因后果，他觉出母亲绝非一心求死，而是正如她话中所说，母亲正以某种方式解除危机。
循着母亲的方向，萧晓风狂奔在急风细雨中。
灵觉感应晋升入前所未有的灵敏状态。
扑面袭来的雨丝，激起护体气极的本能反应。
千百条雨线的冲击，如同无数水滴落入静水不波的池面，护体真元激荡无数气劲涡点，缓缓扩散开来，形成一圈一圈气机涟漪。
体察气脉感应无比动人的滋味，晓风感动莫名，奋力前追。
母亲在哪里？
处境是否危险？
前路尽头，是三条不同去向的路径。
左路绕过书院直通官道。
右路通向镇内，尽是田埂泥泞小道。
居中是直上九华山的青石阶。
萧晓风心中迟疑，脚下不由步子一缓，地滑踩空，收势不住，跌落泥泞中，摔的一身污秽。
雨夜迷朦，笼罩皖南大地。
三条不同去向的路径，最终俱通往黑暗，让他无所适从。
“晓风兄，何事惊慌，如此狼狈？”
熟悉的话语声从不远处传来。
手持白折油伞的轩云卓一袭白衣，傲立风雨之中。
萧晓风一怔，不及细想，接口问道：“不知云卓兄，有没有见到两瘦一胖三个中年男子从这边过去？”
轩云卓颌首道：“方才确有三位中年男子打这经过，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其中一人该是，前日禅会上的‘素手’阴炫！”
“正是他们！”萧晓风大喜，追问道，“云卓兄可知他们去向？”
“三人径直上山了！”轩云卓指了指青石径，锐利目光闪现疑惑，“难道晓风兄认识他们？”
萧晓风没有时间解释，抱拳致谢道：“改日若有闲暇，小弟定将缘由详情以告，先行别过！”
“晓风兄且慢！”
轩云卓挪步至山径中央，伸臂拦住去路，自怀中取出一封信函与绢册，递了过去，“半个时辰前，易师叔因要事必须离开青阳镇，所以嘱我务必将这本气武诀交予你，说是有言在先，不能失信！”
萧晓风大受感动，本欲接手，但转念一想，自身处境堪忧，一旦落入敌手，只怕会因诀要连累易先生，又缩手回来，揖身行礼道：“夜阑人静，风雨交加，劳烦云卓兄盛情转交，晓风感激不尽！只是……出于诸多原因考虑，晓风恐怕有负先生寄望，所以还请云卓兄代为返还，并告之先生，晓风铭记他的眷顾之恩，异日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轩云卓见他毅然回绝，知事出有因，于是也不勉强，将绢册纳入怀中，道：“我原本明日一早打算取道九华，去往大藏禅院。既然受托，所以连夜寻你，希望可以完成师叔心愿，却没想到……”
萧晓风愧疚道：“谢过云卓兄！请务必将小弟的话转达易先生，告辞！”
话音未落，九华山中蓦然传出沉闷至极的气劲交击声。
萧晓风大惊，脸色巨变，转身直上青石径，踏阶急奔，寻声觅去。
轩云卓听辨其声，耳鼓震鸣波及体脉，真元应声而动。
他禁不住动容，抑止不住震惊与好奇，果断将油伞一收，快步踏阶直上，紧随萧晓风身后，迈入九华山。
踏着千级石阶，晓风焦急万分，身法迅猛提升。
身后的轩云卓大感震惊，难以置信望着满身泥泞的背影，他无法相信，自己全力施为下，居然没有足以超越此子的把握。
青石阶一路蜿蜒向上，直达九华山“百花涧”。
萧晓风记得“百花涧”有座废弃寺庙，当即全力奔赴。
不到一刻钟工夫，他已然来到庙前。
望着虚掩的残破庙门，他想也没想便闪身而入，尽管体脉灵觉已经敏锐感知，庙里危险程度超出任何时候。
残破的佛像前，微弱的烛火在风中摇曳。
映入眼帘的是母亲的凄然面容，她半蜷身形瘫坐在地。
身前正是邪门三大高手，虽然三人围在碧婉如身前，却没有丝毫多余动作，甚至无人胆敢行前半步。
哪怕明知萧晓风进入庙中，背对未知对手，也激不起三人任何回应。
瞬时间，晓风灵觉一震。
与三大上品高手一样，他感应到那股舍我其谁的不世霸气，来自于高手们面前三尺距离外，插在地上的一朵白莲。
皎洁白莲，令他想起那日见过的不世人物。
抬眼望去，母亲身后，三丈开外，正是那位气宇独尊的儒衫男子。
依然还是一道背影。
却将阴炫三人骇得冷汗沁背，无人胆敢轻举妄动。
晓风顾不了那么多，急呼一声：“娘！”
跨步掠入，至乎一脚跨过白莲。
他将母亲从地上扶起，碧婉如面如金纸，气息紊乱。
灵觉霍然感应到母亲体脉的虚弱气机。
碧婉如略张毫无血色的双唇，低不可闻的声音让他心痛万分。
“…傻孩子…让你别跟来…是不是大了…便……不肯听我话了…”
触及母亲眼中的无尽悲凄，他心痛如绞，热泪夺眶而出，悲愤升腾而起。
“娘，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将你打伤的！”
言语间，他双目扫视三大高手，甚至对那名不世高手也一样逼视过去，眼眸中的仇恨令阴炫三人为之一振，油然生出威胁感。
便是白莲尊主徐鸿儒，也是吃了一惊。
碧婉如生怕他一言惹祸，紧张万分望了徐鸿儒一眼，顾不得体内伤势，揽住晓风，轻声道：“我没事，晓风听话，莫要再说了……”
说完拉着晓风跪在地上，朝徐鸿儒再三叩头，道，“望尊主念在婉如昔日为圣教所做的一切，对我们母子俩网开一面！”
徐鸿儒并不答话，径直朝阴炫三人发话，道：“即便我白莲教家案难断，也轮不到尔等狗胆鼠辈出手！”
阴炫干咳一声，环视身边二人，无人胆敢发话，便揖身行了一礼，道：“尊主此言差矣！小子并无此意，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且并不知道这位……大姐是尊主门下教众，所以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说罢，阴炫抬眼见徐鸿儒并无表情，知道多半因为师门渊源的缘故，终于舒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小子改日定当亲赴圣教请罪，今且先行一步！”
当即，阴炫退步后撤三步，才敢返头，飞身掠出庙门而去。
“胖屠”孙金见阴炫轻松两句便已脱身，不由大喜过望，有样学样抱拳道：“晚辈孙金，他日也定当与阴兄弟一起前往圣教请罪，今日不耽误尊主清理家务了，先行告辞！”
只有“风儒”杜墨一言不吭，一脸冷笑，竟没有离去的意思。
孙金大感奇怪，但顾不上细究其因，话一出口便脚下打滑，准备溜之大吉。
哪知不等孙金起步，徐鸿儒已然冷哼出声，道：“慢着！”
孙金闻言身形一顿，不敢妄动脚步，再低头看杜墨早知如此的冷笑，额间冷汗汩汩沁出。
徐鸿儒缓缓道：“孙金，你师门与我圣教还算有些渊源，难道也跟那毛头小子一般，分辨不出她是否我白莲教众么？”
孙金为之语塞，支吾半响，硬起头皮道：“尊主明鉴，此事毕竟牵涉甚大，如今大家既是相安无事，尊主何不看在晚辈师门份上，就此……”
徐鸿儒再度冷哼，打断孙金的话，道：“既然你看重师门与圣教的渊源，方才为何不留几分薄面，反而屡屡下手如此狠毒！”
萧晓风听出言下之意，母亲伤势是孙金所为，心中悲愤莫名，一跃而起，一头撞向身侧不远的“胖屠”孙金。
孙金位居邪门九大上品高手之列，气机牵引下，对少年攻击的发动和力度了如指掌，虽然耻笑少年自不量力，但眼珠一转，暗想不如就此卖个人情，讨好白莲尊主，于是也不闪躲，更不招架，准备硬受少年一击。
然而，当少年含恨一击撞上孙金，后者甫一触及对方真气，当即面色大变，肥胖身体急速后撤，却已经来不及了。
一声闷响，孙金横向飞出数尺，跌落在地，气息一岔，一口血喷将出来。
所有人震惊当场。
杜墨暗呸一声，心忖：孙金这小子真会装。
除了当事人萧晓风与孙金，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萧晓风一击得手，充沛的真元气极应势而发，宛如离弦之箭，撞上孙金的护体真气。
劲气交接。
灵觉启动。
孙金的护体真气禀性刚劲，以循行六阳气脉为规律，九转运化至极，数十载修炼令其浑厚精纯。
原本高手之争，比拼内功真气，讲究浑厚赢浅薄、专精胜杂陈，少年练功不过数载，怎么可能在浑厚上胜过上品高手呢？
这也是孙金假装受袭，打算卖个面子给徐鸿儒，也好借机脱身的原因。
随着少年撞来，孙金并没感受到丝毫逼人的气极力量，早知如此的他心下欣喜，甚至想好了接下来的表演和措辞。
谁知，在萧晓风的超卓气极面前，孙金凭之纵横邪道二十年的“六阳诀”，竟毫无招架之力，一触即溃。
因为，孙金原本料想双方气极力量的正面对抗，本该相互排斥的情景，根本没有发生。
六阳气劲的坚若磐石，偏偏遇上了对方云山雾罩般的气极力量，仿若以拳击水，不但力无所出，甚至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孙金的经脉被对方气极侵入，数十年赖以生存的“六阳诀”真气运行规律，当即逆流，要不是他迅速脱身，借吐血逼出六经逆气，只怕当场岔气出偏。
真元气极失去依附，灵觉回复本体。萧晓风缺乏对敌经验，不敢肯定孙金是否假装，怔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徐鸿儒乃何等人物，岂会看不出孙金伤势的真假，心中惊诧莫名，气机感应立即锁定少年。
碧婉如察觉异样，岂会不知徐鸿儒的心思，顿时心惊胆战，连跪带爬挡在萧晓风面前。
她将萧晓风一把扣跪在地，扬声道：“晓风，速速住手，在外祖面前，不可造次！”
外祖？
所有人再度震惊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