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雷德，身边都是狠人
这艘船上的亚人大多来自同一座岛屿、同一个村落。
他们有一个习俗：每一个人在懂事以后，可以向村里的长辈许下心愿——不是什么理想之类的，而是死后如何被埋葬。
如果太过突然，又没有想过，就只能按照村里真正的“习俗”了。
若逝者源自天空，便将骨灰洒向天空，随风去追逐自由；若逝者源自大地，便将骨灰埋入地底，随绿树鲜花常在；若逝者源自大海，便将骨灰送入大海，随海水永远流淌。
可这里没有火焰可以焚烧掉沉重的肉体换来轻盈的骨灰，也没有条件完成每一个人的“心愿”。只能从这里，将其投入大海。
这很糟糕……总比留在这条罪恶的船上要好。
没有什么特别的仪式，只是逝者的亲友上前为其送别。
雷德站在远处观望，看见先前那个年轻亚人也在列中，顿时明白了为何对方会那么激动。
“若是以前，我们至少可以为他献上几朵鲜花，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亚人老者站在一旁说。
雷德不解道：“那家伙不是说你们很团结吗，当时就没人帮忙吗？”
“团结？”老者摇了摇头，“哪有什么团结，只是罗格那孩子气昏了头，在胡言乱语罢了。以前村长还在世的时候，大家都靠着村长，虽说日子也不算好过，但上头有个人顶着，大家是安心的。那段日子没有太大的冲突，可平日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却是越积越多。”
“没有等到爆发，却等来了奴隶商人。村里的年轻人一开始试着反抗，死掉一些，被抓以后又相继被买走，留下如我这般的老头跟一些女娃……有心，也无力阻止。”
雷德什么也没说，默默离开。
这不是第一位死者，在这之前还有很多；这不是最后一位死者，在这条船上，往后还有更多。
有一个疑问，困惑着年少的雷德。
时至今日，仍然被其困扰，苦思不得其解。
“世界为何纷争不止？”
神话中，是蛮荒与智慧、光明与黑暗、圣神与魔神；千年前，是恶魔来袭，侵入与守护；百年前，是进步与守旧；数十年前，是欲望与欲望的内斗。
每一代的魔法更迭，都去想如何毁灭；每一代的魔药更迭，都去想如何毒害他人。
细数人间千年，纵观百年史书，几页与纷争无关？
“这一代的旋律是什么？亚人和人类？”雷德不禁诞生了这个想法。
这……并非完全没有可能嘛。
由于各种遗留问题，导致如今的亚人没有比人类少多少，如此受到压迫，若有一天爆发……
恐怕会是一场超大型的无能狂怒吧。
雷德不敢去想，甩了甩脑袋，恢复清醒。
夜已深沉，许多人都已经睡去，只是那些呢喃，始终缭绕不散。
“姐姐，我头好痛。”
蓝发少女并未说话，只是轻抚着怀中妹妹的头发，神色复杂。她多么地想说一句：
“别和姐姐说，姐姐也不知道怎么办。”
可是不行。
即便闭口不言，选择逃避问题，也绝不能那样说。
那种话说出口，真的会很糟糕。
黛茜正打算向往常那般祈祷，刚抬头便被出现的人影吓得浑身一抖。
雷德：“……你的话我跟他说了。”
黛茜眨了下眼，怀中的莉兹转了下脑袋，看见来人，然后转了回去。
“谢谢。呃，他有说什么吗？”
“有。”
莉兹转过了头。
黛茜眼中有着希冀。
雷德调整了一下嗓子，用罗南可能会出现的语气说：“之前不好说，现在告诉你，把你妹看紧，别让她在我面前晃。”
那是怎样的一种语气？
是四分的漫不经心、三分的不屑、还有两分凉薄、一分傲慢以及九十分的讥笑。
我不知道啊。
他说话的时候就是一直在笑，就算偶尔没有表情，也能从语气里听出笑意。
虽然不知道到底在笑什么东西，也不明白具体意思，但从时不时就会“呵”一声来判断，肯定不会是正面的笑意。
黛茜张了下嘴巴，欲言又止。看了眼又把脸埋入自己怀中的妹妹，无奈地轻轻笑道：“也是呢。”
“还有啊。”雷德又说，“他没受伤，好着呢，活蹦乱跳的……你怎么会想让我看看他好不好呢？”怎么，你看上他了，想拜托我先看看他硬不硬啊？
“啊？呃……您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蓝发少女有些难以启齿地说：“白天的时候，他……”
雷德走了。
带着满头的疑惑。
什么意思？的确，我很快就发完了药回去提水，但你和我说有八个人围着他打，然后没打过，还被他全部拖到了楼下去？
好多人都看到了？都被吓傻了？就我没看到？
真的假的，不是吧？
一路上雷德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回到老窝，才猛然想起之前罗南是往楼上去的。
楼上？去？睡觉？
兄弟，你才开始动一天，就已经宰了八个人，顺便在楼上有了住处？
“嘿！雷德！”
“啊啊啊啊！”雷德吓到失色，看见来人，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卧槽，我以为是罗南！”
塔伦：“？？？”
“罗……南？哦，对，我就是来跟你说这事儿的。”
雷德感觉有点冷，紧了紧衣裳：“怎么了？”
塔伦搂过他的脖子，低声道：“话说在我往楼上提水的时候啊，下面发生了一件大事！说是那个罗南在发什么东西的时候——对了，你当时是不是也在场？”
“不不不！我没有！我发完东西就和你一起去提水了！”
“好像也是。咳。话说罗南正要离开，突然被几个人拦住了去路；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我听说他们说了没两句，有一个人就要从地上站起来，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雷德脑海里闪过不久前、两人讨论魔法时的画面，他……好像衣服又有点……脏了哈。
塔伦瞪着眼睛说道：“人家还没站起来呢，那个罗南就直接掏出刀子把他给——咔嚓！”他比了个手刀，从雷德脖子上划过。
雷德艰难地咽下口水，感到窒息。
“随后更是大开杀戒，一刀一个，哇！我听别人说，血溅得到处都是——对了，我去现场看过，真的不少，跟我去看看？离这儿不远。”
雷德瞪着塔伦，僵硬地摇了摇头。
“……好吧。”汉子一脸无趣，然后又带上好奇，问，“话说你跟他好像挺熟的，嗯……你跟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不会怕吗？”
雷德眨了下眼。
“其实第一天的时候，他直接动手锤海盗我就见过他了。当时我就觉得这人不错，换成是我，我也会给那些海盗一锤，只是不会那么果断。”到这里，塔伦眼珠一转，又说，“还有一件事。我偷听听见的。”
塔伦附耳叽里呱啦一顿输出，最后松开双手，在胸前比划，一脸夸张地说：
“天呐，这么大一道口子！说真的，我从业这么多年，最狠的一次，也才把敌人劈成两半而已。一瞬间的事儿，太快了，我都没反应过来——事后想想，真挺吓人的。”
雷德：“？！？！？！？！”
什么？？？
你把人劈成两半？
两半？？
嘶——
原来你们，都是这样的狠角色吗？
只有我，是那种遇见必杀的敌人，最多给对方下会全身溃烂、在流血中死去毒药的善良小白兔吗？！
你们可少杀点儿人吧！
雷德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看向旁边那颗脑袋的眼神愈发惊恐。
“咦？雷德，你怎么这么看我？噢~！我懂了。”塔伦松开手，双手抱胸，点了点头，“你一定是觉得这样做太残忍了对吧？”
雷德点了点头。
“但是没办法啊。”塔伦两手一摊，有些无辜地说，“为什么想要放过那些恶人？”
“我老师曾教导我：就恶人而言，不要去想他为何会这么做，不要去想他会如何死；去想那些受害者的悲惨命运，以及千千万万将有可能受到伤害的无辜民众。不需要给拿起过屠刀的恶人怜悯，不需要给他们改过的机会，他们刀下的亡魂不会说原谅。”
“唉。”说完，塔伦也是长叹一声：“长夜骑士的准则：脚步不因恐惧停滞、利剑不因贵族反戈、双眼不因皇帝遮蔽；长夜以火，灼尽黑夜；骑士为盾，捍卫人民。”
“——说是这么说啦，但我就是因为在开会的时候念了被写在手册第一页第一行的这句话被轰出去的。”
雷德：“……”
塔伦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抱歉啊，我看你之前还挺崇拜长夜骑士的，不好意思打破了你的幻想。以前我老师担任大骑士长的时候是很公正啦，现在不行咯。反正这儿也没别人，我跟你说啊，他们现在——”
“行了！我不想听你家的八卦！”雷德及时打断，成功地避免了在这场尚未接触的风暴中陷得更深！
“不是？这怎么能算八卦呢？这是很重要的事。”塔伦连忙说，“我知道，在你们大陆外的人眼里，长夜骑士很酷，很强，很帅！——没错，就是这样。我也是因为这样才想加入的。可你必须得承认，就算是一个大善人，内心也会有阴暗的时候。”
“很不巧，它如今正在经历这个时候。”
雷德被迫听着，瞥了眼对方，发出不屑的声音，心想：就你？五大三粗的，帅？
帅个鸡毛！
和我心里的形象也差太多了吧！
不过雷德也不是不理解这种不留情的做法，只是现在……和那些没关系。
你想想，突然有人和你说：你的朋友，其实是杀人不眨眼的狠人——你不会害怕吗？
你怎么能确定对方不会对你下手？
你知道他一定是个好人？
塔伦先不谈，但那个罗南……
到底是个好人还是坏人？
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知道他在想什么，而且一直笑，本来就让人摸不着头脑，还搞这些……尤其是那个什么鬼畜表演，那是正常人能整出来的东西吗？
这完全是个变态吧！
回想起这些天来的相处时刻，雷德猛地打了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