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风帆扬起时·下
“可恶啊！！！”
深夜，罗南将打湿的拖把至于身前，向着前方发动亡命冲锋！
他高兴得太早了。
傍晚，他还幻想着第二天工作的轻松；入夜后，德卡特带来沉重的打击。
“不幸的是，经过我手下的人排查，发现这艘船需要修与建的地方太多了，我们恐怕没有时间睡觉，那样会赶不上时间。”
有意思。
你们的工作完不成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罗南是很想那么说，可人家不但安排了午餐，还顺便安排了晚餐。
而且，这事儿没办法置身事外。
身为这艘船上的奴隶，罗南必须、只能协助他们完成工作；而想要从那个该死的、一去不回的沃辛斯身上获得更多信任，也必须帮船厂完成工作。
为了获得那一丝渺小权利的机会，罗南决定：
“再冲一把！”
这，就是他带着还有力气的人，从第二十一层拖地，拖到第十五层的原因！
因为上面需要检修，下层的暂时都搁置了，可以提前完成，让……唉！让奴隶们下去休息！
现在，罗南感觉自己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
完美地诠释了：前期豪言壮语、中期沉默不语、后期胡言乱语……
“唔！……啊！”
身边传来痛苦的呻吟，只见雷德跪倒在地，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不断地滴落：
“好的，好的，行！我、我……卡伦，我、大概是不行……你，一定要带着阿米尔好好活下去……唔！”
罗南看得满脸悲戚，一脸不忍：
“你妈的……别吐地上啊……”
不再过多理会，继续冲锋。
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那个午后——
“老师，你为什么总是喜欢亲自上阵？”
“呵呵，这当然是因为你老师我啊，”我，罗南，对着年幼的爱徒，露出了帅气的笑容，“不想看到任何人死在那些恶人手中啊。”
但我心里其实想的是：不是！
你以为我想吗？你以为我真的闲到没事儿做？我他妈的每天文件都要看大半天！还不是因为你们不省心！
如果，一支五人小队，由五个“我”来组成，我还会上前线？
如果，在面对不知如何处理的情况时，有“我”在场，我会亲自上阵？
动动你的猪脑好好想想为什么别人可以是王牌，但你不是！
什么？哦，你还没成年是吧，那没事了。
旧日的幻影不断涌现——
……
“你以为你很能吗？你以为你很正义？你以为你在审判罪恶？你配吗？你有什么资格，代替——”
“你他妈的在我这里扯什么几把淡？赶紧去死！”
……
“哈哈哈！好！做得好！我就喜欢你这种不顾一切的劲儿！但你又能得到什么？看看，谁会歌颂你？！”
“顺便问一句，有人说过你其实笑得很假吗？”
“什么？我笑得假不假需要你来跟我说？我自己能不知道吗？我的职业素养需要你来给我纠正？你妈——”
……
“你无权逮捕我！”
“逮捕你？你想多了吧！老子亲眼看见你动的手，是来送你上路的！”
……
“开枪，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勇气承担后果。哈哈哈——”
“好。现在，你再叫一声让我听听。”
……
啊~！
那一幕幕过往，就像西沉的骄阳，染红了天边的云彩；轻拂的晚风，卷走了所有的烦恼与忧愁，徒留梦幻，唯有那条漫长的路，澄净无比。
往事不再，未来将至！
第十五层，净！
第十四层，破！
第十三层，灭！
第十二层，除！
第十一层，突破（破音）！！！！
……
……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天，夜！
“什么？！有这种事？那后来你邻居是怎么做的？”
“嗐，那个怂蛋能做什么？接受不了老婆跟别人跑了，说着什么：噢！我要让别人感受和我一样的痛苦，就要去当海盗。可结果呢？几年我再遇见他，他正在一艘商船上当水手呢。他呀，没那个胆子去当海盗。”
“师傅，你说的那个邻居，不会是你吧？”
“啊？”老船工转头看了一眼黑发少年，从他手里接过一块方木板：“你可不要乱说，老头子身上别的没有，胆倒是有不少！否则，怎么敢上这艘船？”
“喔，那倒也是呵。”
“哼，小子，我这里忙完了，现在要休息一会儿，你去看看——”
“行，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人要搭把手。”
“诶，我话还没说……算了。”老船工摇了摇头，环顾这一层忙碌的人们，不由想起自己年少时，还曾有过成为这艘船的船长那样可笑的梦想。
成为一个残暴无度、丧尽天良的海盗？哼。那不如去死！
老船工神色复杂，抚摸着这船上一块儿再寻常不过的木板，呢喃着：“没想到我第一次登上这艘船，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而是一个糟老头……呵呵，估计是没有下一次喽~”
已经要完工了，明日一早它将起航，留下一片狼藉，一段绝不算美好的回忆。
人们应该感到庆幸，图德并没有想要停留很久；
可不幸的是，在许多看不见的地方，许多人的一生因此而改变，甚至……
失去生命。
……
……
不久后，收拾完毕的船工们逐一离开这艘船。
“加里奥，我们走了，希望还有机会看见你。”
罗南坐在地板上目送他们离开，德卡特专门来道别，他却是没多大精力，只是抬手，微笑着说了句简短的：
“再见。”
然后扶着额头，一脸苦涩。
没什么原因。
是个正常人，三天不睡觉，连续高强度干体力活儿，脸色都不会太好看。
又没一会儿，搬运着物资的海盗开始频繁出现，很快，一道熟悉的身影朝着罗南靠近。
沃辛斯蹲下身体，拍了拍罗南的肩膀，咧嘴笑道：“好小子，我果然没看错人，你真他娘的把船给清理干净了！刚刚，我带马雷夫队长走了一圈，他很满意。”
少年与男人对视片刻，忽然轻笑一声，摆出理所当然的微笑：“这不是当然的吗？长官，信我，你不会失望！”
“不过……”笑容逐渐消失，两手一摊，满脸的苦恼，“说好的支援呢？在哪里？”
“这……”沃辛斯有些尴尬地说，“没办法，我尽力了，但找不着他们，不是我的错，他们故意躲起来了。”
罗南脸色一沉。
说实话，你承认自己的错误就算了，你还想狡辩？嗯？
罗南失望又愤怒地说：“长官，我那么期待你凯旋，来拯救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我，结果连个鬼影都没看到！你不会是在外边打了两天的牌↑吧？！”
沃辛斯一听，立马涨红着脸，额头的青筋条条绽出，辩解道：“打牌不算偷懒……打牌！……海盗的事，能算偷懒么？”就连便是很难听懂的话，什么为了情报，什么守株待兔，引得罗南一脸不屑。
罗南摇了摇头说：“……算了。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开什么玩笑！
要不是打不赢，早特么抽你了！
“咳咳！这次，上头对我很满意。”沃辛斯说，“放心，你帮我这么多，不会亏待你的。所以呢，我给你带来的丰厚的奖励！”
罗南摊开了手掌。
沃辛斯低眼一瞧，嘴角浮现慈悲与狡诈：“恭喜你，小子！感到荣幸吧，明天早上，你将有幸与我一同去甲板上，观看整个舰队的起航！”
那是何等的美丽？
每一次都如当年那般……简直就是一个奇迹正在发生。
牵动缆绳，看舰队扬帆，已经是沃辛斯必备的打卡项目了。
罗南眨了下眼，欲言又止，忽然笑道：
“我加入。”
他承认，刚开始的确很想笑，可转念一想，不对啊！这艘船这么大，这支舰队都快把整个海岸线占满了，一起放下风帆时的画面，应当十分壮观吧？一起动起来的画面，光是想想就让人激动！
……
……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四天，迎接罗南的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我能退出吗？”
刺骨的寒风不断侵袭着甲板，少年被吹得有些睁不开眼睛。
“不可以。”
成熟男人给予肯定的答复。
“可你说是来看！”罗南指着面前的拉帆索，“没有说还要控制风帆！”
“少废话，来都来了！再说，我们这么多人和你一起操纵这一面，慌什么？”
罗南眼睛一瞪，同时听到船的某处传来响声——是锚从海底拉起的声音——紧接着就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一声：
“船锚收起来了！”
然后就是头顶传来的：“解开缆绳！”
哗啦——
一张张被卷起的巨大帆布，宛如鸟儿将于翱翔时展开翅膀一样急速扩张。
“起跳！”
“芜湖！”
罗南看到，刚刚解开船帆绳索的海盗们，抓着一根根绳索直接从上百米的高空跳了下来，平稳落地。
罗南看着，不禁去想如果是自己——好吧，如果是自己，不说摔死，手怎么也废了；可这些海盗呢？就只是拍了拍手掌，啥事儿没有。
果然，人和人之间的体质是不一样的。
“抓紧帆索，当心别被风暴吹上天！”沃辛斯有些兴奋地说。
罗南：“……什么？不是，这万里白云的，哪里来的——”
话没说完，就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
“小的们，扬帆，起航，目的地：无归之海！”
紧接着，罗南就看到一道绿色的“流星”从霸主号的上空划过，最终在银月湾的城市上方闪了两下，一张纹路密集的巨大魔法阵凭空出现，悬在了半空。
“……什么玩意儿？”
罗南还没反应过来，令人窒息的狂风就已经击打在了他的脸上。他只能在一声“卧槽”中，死死抱住连接着风帆的钩索，勉强不被吹上天。
烈风呼啸，海潮翻涌。巨大的推力将庞大的巨舰推离港口，倒灌的海水一下子淹没整个街道，却又被风吹回大海。
“向右！”
罗南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宛如置身台风袭来时的他，只能跟随命令，拼命拽着那一动不动的帆索。
“啊？沃辛斯，你怎么搞的，找个普通人来凑什么热闹？你还真不怕把他吹进海里啊，哈哈哈！”
“哼！我自有分寸！”
沃辛斯与另一人边走边聊，回头看了一眼罗南，发现对方不止没有前进，反而还偏移了几步。
冷笑一声。
拽？
就他妈是你一直很拽是吧？再拽一个给我看看！
罗南尽力了。
他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可这手臂大小的绳子完全不受他的掌控。
……
……
“咦？我怎么感觉，这风不够大呀！要不要，再加把劲？”船长图德站在高处，摆出了像是疑惑的怪表情。
“够了，够了。你那次起航不这么说？”哥德尔杵着手杖站在一旁，望着许多东西被吹上天的港口，感叹道，“又起航了，不知道下一次靠岸又是什么时候。”
“嗯？你这家伙，怎么突然说起这事儿来了？”图德眉头一挑，有些无奈地说，“很快，很快。而且这些天，也没见你下船啊。”
“诶，哥德尔，你最近老是愁眉苦脸的，不会是有什么心事瞒着我吧？”
哥德尔瞥了图德一眼，呵呵笑道：“怎么会呢？只是我忽然发现，我们已经在大海上漂流了这么久。瞧，那个沃辛斯当年上船的时候还只是个愣头小子呢，如今也能独挡一面啦。”
图德随意地瞥了一眼，不由得去想：沃辛斯，是谁来着？
他很快收回视线并笑道：“你是怎么了？开心点，我们可是即将开始一段新的旅程，路可还长着呢。”
“我自然知晓这一次旅程的重要性，只是我觉得……”
“你觉得你老了？噢！老天，”图德翻了个白眼，双肩一耸，没好气道：“你可是血帆海盗团的副船长，堂堂七环大术师，世上有几个人能赢你？”
“不多，谦虚点来说，也就几万个吧！”
图德：“那你也太谦虚了……行，算你狠。但你活两百岁也不是什么问题啊，干嘛突然说我老了之类的话——你不会是不想干了，想中途逃跑吧？”
“哈哈，那倒不至于！”哥德尔抚须笑道，“我呢，最近是有点小烦恼，不过很快就能得到结果。放心，我可不会让你独自战斗！”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嗯……帮我看着点，我再回去睡会儿。”
老人笑着摆了摆手：“去去去。”
尔后看向甲板，朗声道：
“小的们，又一场新的旅程等待着我们，来！让风暴再猛烈一些！”
……
甲板上的罗南听到这声，倒抽一个凉气，心拔凉拔凉的。
果不其然，更猛烈的风席卷而至，他支撑不住，连带着绳索被吹上了天。
在天空望着那翻涌的海面，不知为何，他心竟出奇地平静。
“这个世界，我一无所知。但我十分向往，我十分期待，因为这个世界不止有剑与魔法，还有美……年轻的我！你知道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我可以跟美少女贴贴！没错，这是我的终极梦想！”
“咳！”
“对于这场旅程，我准备献上一切，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迫切地需要改变！看！那么多的人正在遭受苦难！”
“正义的我，可不能坐视不理！”
“无论成功与否，我总得去试试看，来都来了！”
“我承认，我的欲望很大，但我其实是见好就收的类型。比如我打某类游戏，就有一个良好的习惯：不要贪刀，不要贪刀，要贪刀！”
“因此，我绝不会盲目地、不顾一切地、永无休止地去索求。”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首先，我得活下去。”
“因为现在，我——”
“要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