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世事总是如此残酷
罗南与雷德站在窗前——这里空气比较好——商讨了许多逃跑方案，从主观、到客观，从正面突击，到潜伏逃脱——只要罗南肯参与，其中有不少都是可以实施的。
但是，罗南摇头摇头再摇头，跟他妈吃了摇头丸一样一直摇头！
他，统统否决！
雷德不解，几乎到达崩溃边缘。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
对此，罗南有属于自己的措辞：
“太无聊了。毫无挑战性。我认为，以我们的水平，应该去打高端局而不是在这种低端局里自娱自乐。”
雷德立马反驳道：“不是，哪里无聊啦？！这么多年都是这样，不要睁着眼睛乱说，很多人为此努力过的。它真的不是那种随便找几个人就能掀翻的船，我在东海混了这么多年，它有多恐怖我是最清楚的一个人。”
罗南应声道：“有的时候他们自己的原因好吧，这么多年了，有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是一次性的毁灭，还是不间断的阵痛？或者说其实根本没有人考虑过这个问题。”
“不是！兄弟，我认为你的这番话是对那些为此而牺牲的人十分不尊重！”雷德有些愤怒，“没有人希望这艘船继续被图德·莫里斯握在手里。有人努力过，但失败了，他们绝不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别误会，我没有针对你口中的那些人，我只是单纯地在质疑你的话。”罗南说，“我不相信这支舰队在这个世界上是无敌的。就如白天你和我说的那位巴拉克皇帝一样：他打造了三支这样的黄金舰队，意图征服大海。我相信那时正处于全盛时期的「东海霸主战列舰群」绝不会弱于现在的这支「血帆舰队」。”
罗南左手靠着窗，迎着海风：“可最终的结果呢？皇帝带着他引以为傲的海神号舰队去往世界岛，那甚至不是去发动战争，只是去参加一场会议，就再也没能回来。辉煌的帝国、东海的霸主就此分化瓦解，被周遭势力蚕食吞并——当然这是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不知道。”
他右手摊开，继续说道：“这说明什么？说明再强盛的帝国都会衰败，说明世界不允许一个凌驾于所有人的霸主诞生，更说明「血帆舰队」绝非世界之王，能胜其者绝非一二。那么多的势力都没有出手，你和我说它不可能被掀翻？你难道以为陆地上的国度，会允许某一个势力征服海洋？”
“如今他们没有行动，唯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自顾不暇，二是「血帆舰队」还太过弱小，不值得重视——但这艘船不会永远被那个什么图德·莫里斯掌控，它也许有一天会易主，甚至是沉没，但如今只是时机未到，所以它还能横行于在这片大海。”
说到这里，罗南微微笑道：“既然它总有一天会沉没，为什么击沉它的不能是我们？既然它总有一天会易主，为什么不能从现在开始？有那么多的人为此努力，我们自然也可以是其中一员。”
“？？？”
雷德两手摊开，满脸问号。
兄弟，你没病吧？
我和你说怎么逃跑，你和我说这些？
我就随便说两句，你回我这么一大堆？！
雷德深吸几口气，平复好心情，语重心长道：“听着，兄弟，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如何逃离这艘船。你不要再说那些不切实际的话了，ok？”
“行啊。”
听见罗南的回答，雷德表情终于好了一点。
但对方的下一句话，让他的眼神彻底变了。
“可是，就你跟我两个人逃走？你觉得这很有意思吗？我觉得好无聊啊。”
雷德嘴角一抽“那你想怎么做？”
没有点破。
先看看，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疯话！
“很简单。”罗南右手从左到右，扫过楼层中所有人：“我想把顺眼的，全部带走。”
雷德一怔，肃然起敬，一个特别的想法开始诞生。
“好吧，那么，是多少人呢？”
“不知道。我还没仔细清点过。不过不顺眼的已经有不少了。”
“好。让我猜猜，”雷德语速有些急促，皱眉看着眼前的少年，有些不确定，“呃，你想当英雄？”
“不！”罗南看得出对方急了，于是摇头，准备再逗一逗他，朗声道，“我完全没有这种幼稚的想法。我想做的，是操纵民意，然后让他们尊我为王！”
雷德深吸一口气，想法被加固了，但还没有完全加固。他试探性地问道：“你会魔法吗？”
魔法？
罗南内心一沉，眼眸微微低垂，有些难过地摇头，语气稍显悲伤：“显然我不会。”
又摇头？！
雷德瞪大双眼，深吸一口气，接着快速说道：“好。先不说你怎么操纵民意，就算大家都听你的好了，你要怎么带那么多人逃出去？抛去这艘船的主人不谈，他的大副，手底下的那些队长，就算是遍布整个港口的海盗，也能每人一脚把我们全都踩死！”
罗南开始点头，对此深以为然：“这正是关键所在。因此，我们首先要做的，是找出这艘船的漏洞，然后加以利用——当然这并非一蹴而就的，而是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漫长的过程？那是多久？明天，还是后天？喂，哥们儿，你太异想天开了！如果真的那么容易就被你找到漏洞，那这些海盗就不会在大海上横行那么多年！”
“没错。这很困难，但只要我愿意，我完全可以付出一生去寻找让这艘船瓦解的缝隙。”罗南嘴角一勾，露出蜜汁微笑，摇摇头：
“但我不愿意。也没这个打算。”
雷德现在看罗南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罗南视若无睹，上前拍住雷德的肩膀，给予一个信任的眼神：“为了加快进程，我决定学习魔法。而你，我的朋友，由你来教我。”
雷德嘴角一抽，说道：“……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魔法天赋……”
“没关系~我完全可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对此，罗南表现得很坦然。
“也可以不接受。”
“……”
雷德张了张嘴，有些被噎住。最后问了一句：“我不理解。你既然不想当英雄，完全可以先逃出这艘船，然后——”
“我说过了，那没什么意思。”罗南伸手打断了雷德，看向窗外，带着几分追忆，“我故乡有句话说的好：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那就干票大的！”罗南回头握拳，嘴一歪，眼中燃起熊熊烈火。
我干你马呢！
为什么？我不理解！
雷德十分疑惑：这货到底想干嘛？你一个连魔力都没有的普通人，还想干翻这个“海上王国”？
终于，他先前的想法被现实验证，因此他可以果断地定下结论：眼前这个人，是个神经病。无论是现在的这些疯话，还是之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行为，都表明着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
谁说不是我跟他急！
雷德并没有很纠结。
虽然他不得不承认，如果自己有能力，也许会想办法把这些可怜的家伙带走，可是自己没有。甚至连自己一个人逃出这艘船都很困难。
眼前这神经病少年的想法太疯狂了，自己不能加入。
心底不免有些自嘲，也许伪善就是这样吧。
心里想着帮助别人——在无所谓的小事上帮助别人，可在大事面前、在攸关自己的生命面前，只会想着自己。
雷德情绪有些低沉，摇头苦笑道：“罗南，我必须活下去，没办法像你这样无私。”
“无私？”罗南看着对方，心道：怎么，你心态崩了啊？我也妹说什么呀，倒也不至于露出这样的神情吧？
少年摇了摇头，微笑道：“我可不是一个甘于奉献的人。”
这是实话。他的确不是一个无私的人。他有他的目的。
否则也不会直到现在，还不把裤腿里的手机拿出来，看看有没有电、能不能用，然后两个人靠一起欣赏相册里的东西提神。
——别傻了，不可能的。
罗南就算是死，从这里跳下去！
也绝不会和任何人分享手机相册里的东西。
听见回答，雷德不免有些愣神。你不甘于奉献，那为什么不走？又为啥做那些事：帮那个亚人老者说话也好、帮那个被海盗抓住的亚人妹妹也罢。
“可是你……”
“你在说什么傻话？”
夜的海风透窗吹进，少年的发丝微微飘动，他露出淡然的笑意：“雷德，我只是在做跟你掩护家人逃跑类似的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雷德微微有些失神。
“况且我也没有救下他们。”
“他们还在这艘船上，徘徊于死亡的边界。”罗南神情幽幽地说，“世界也没有那么美好吧？你以为我在帮他们，可也许我是在害他们；我不顾他们的意愿，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了他们的身上。”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他们怎么想、怎么说和我无关。我不在乎。”
罗南上前拍了拍雷德的肩膀，笑着说道：“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想这么做，和别人无关。就好像我说想要掀翻这艘船一样，这是我的决定，无论你赞同还是反对，都无法改变。”
说完，感觉长短不一的头发弄得脖子有点痒，有些不耐烦得撩拨了一下——得找个时间好好儿弄一弄。
又看向不远处的船梯：那儿有不少人开始聚集，原因无他，终于，终于开始发放食物了！
“随便说说，别在意~”
他走了过去，饿了。
而雷德从刚才起就一直低着头，神色阴晴不定。
握紧的拳头又松开。
……
……
罗南没想真的拉拢他，随便说说，自然不含任何假话。
至于雷德的决定？说实话，真没什么重要的。
无论是加入还是连夜提桶跑路亦或者告密，对计划都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毕竟预想的成功率——不能说很多，只能说，绝不为零。
因此，无论多一个人还是少一个人，都无关紧要，除非——
那是个关键人物。
雷德是吗？
不知道啊。
我刚来一天，啥都不懂啊。
……
……
船舱并不阴暗，那些火炬仍然旺盛，火光照耀整座船舱。
人们聚集在数个船梯旁，残破的衣裳与枯瘦的身躯呈现出一副宛如死人般的神态。他们伸着手，在渴求着什么。
来到附近，罗南遥遥望去，有海盗站在船梯上，俯视着人群。他们手里提着口袋，然后将其抛出；袋子没有封口，一块又一块面包从中洒出，落在人们的头顶或者脚下。
奴隶们蜂拥而上，抢夺着口袋里的食物；紧接着海盗又抛下一袋，像是在喂食某种野生动物。他放声肆意嘲笑着那些人就是一条条饿极了的野狗，还有人喊着：
“你们这群卑贱的奴隶！心怀感激吧，丰盛的食物将支撑你们度过今晚，直到明天的现在。”
罗南没有加入抢餐行列，只是双手环抱站在外围审视着人群与海盗，并对食物的充足性持怀疑态度。
不过那个海盗说得没有错：这些一拥而上，为了抢夺食物毫不顾忌自身形象的人，的确像是饿极了的野狗。他们大打出手，将旁人打得头破血流，脸上的狰狞将贪婪与欲望全然展露出来，就只是为了一块儿面包。
当这一幕真的出现在眼前，罗南的心境远不如他脸上的表情那般平静。诸如此般景象，倒也不是没有见过——只是那时的人们，尚且还有希望与理智。
可是眼前的这些人，眼中毫无希望，脸上尽是丑陋，行为举止尽是可悲。
罗南也不想去批判什么，只是眉头忽然一皱，在这些人身上发现了端倪：
白天的同事虽有恐惧、虽有忐忑，眼中也没多少光芒可言，可大多数人却还不至于如此——不至于为了一块面包大打出手。
他们，是这艘船上原本的奴隶。
“这些人白天竟然没有去工作？！”
“难怪进度这么慢……”
罗南震惊不已，随后瞥向抢夺了一大堆面包、冲出人群的黑脸大汉，伸手从他怀里拿走了一片——
大汉投来凶恶的目光。
然后在罗南随时会杀人的目光中赔笑着离去。
走路不看路，撞到了柱子，面包撒了一地，被一旁的人很快抢光。
大汉伸手呐喊：“不！”
……
咔嚓！
罗南掰下面包的一角，然后送入嘴中。
这哪是什么面包？又干又硬，根本就是伪装成面包的饼干！
难吃倒不至于，只是没什么味儿。
“啧！什么味儿都没有，怎么吃啊？”罗南眉头紧锁，对食物要求一向很高的他选择将剩余的随机递给一个路人。
不要了！
接着，他穿过人群，踏上楼梯。
没有意外，被海盗拦住。
“站住，你想干什么？老子不准你过！”健壮的海盗伸开双手，宛如一双翅膀拦住了少年。
罗南不慌不忙，甚至低头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说道：“我是清洁队长安排的临时监工，现在要上去汇报今天的工作。你无权拦我，似乎也没有哪条规定说，我不能上去。”
“说的什么狗屁，我不知道！”海盗瞪着眼睛。
秉持着能用嘴解决，绝不动手且事不过三的原则，罗南决定再说一句：
“很好。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事后我会进行上报，由队长亲自裁定对你拦路的处罚，以及是否决定将清洁工作延误的原因继续向上报告，直到飘进船长的耳朵里。”
“哈！少拿这套威胁老子，老子告诉你，小心点，别让我单独撞见！”
海盗在罗南背后大声叫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