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如风化影
而且真的有必要现在就承受痛苦吗？
他不免有些踌躇。
以他现在的状态，以及身上充足到富裕的修炼资源，完全可以走一般人的路子，慢慢的修行下去。
只要没有其他意外，十年，甚至二十年内进入到筑基期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有寻常的道途摆在眼前，他似乎没有必要去活受罪，硬抢那么几年时间。
一边是安稳舒适但缓慢的，一边是痛苦不适但极速的。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样选择。
修行之道有快有慢。
慢的循规蹈矩，日行一步，行的慢但行的稳。
快的狂进猛取，一日千里，走的快但走的险。
而他自己又要走哪条道？
他不是天才，没有一日千里的资本，但也自负有几分头脑智计，于人争之道上颇有几分心得。
他的资质不支持如许梦还那般独秀千里，但也不甘如寻常人那般战战兢兢，千百年修行一成不变。
如果没有那团玄字云气的话，他肯定只能走寻常人的道路。
但如今，他总是还有几分心气。
勇攀高峰的心气。
不过，从目标上来说，当下他似乎也没有急需要达成的目标，或是急需报复的仇怨，急需偿还的恩惠。
所以，事情又回到了问题的根本，他为什么要修道？
只有想清楚这个问题，才能根据修道的目标来决定，是要按部就班，还是狂进猛取。
记忆回到修道的起点，也即当初仙长接他上船的那一刻。
‘从今天开始，他秦恕便要朝着那无数想象中的世界出发。
修仙得道，神通道法，长生不死
无数的可能。
也是一个遥远的梦。’
梦？
怎样的梦？
前世的记忆早已变得模糊，那些一人独行的岁月中，他确实做了很多梦。
只是细节都已经遗忘。
只能从无数片段中抽离出一些大致的感受。
那些梦中，他最喜欢、最眷念、最求而不得的感受是什么？
他陷入长考。
人生百年，不过恍然一梦。
在那个世界，人一旦死去，便是彻底的消亡，不会再感受到任何的美和恶，不会再有欢乐悲伤，也不会再去爱再去恨。
所有的存在，就那样静悄悄的消失了。
世界是无尽的，但对一个凡人来说却只有那短短百年，天地间那无可穷尽的美好都被锁在这具短命的躯壳里。
不得出离，不得解脱。
百年之后，化为一捧黄土，世界归于虚无。
这世上的一切，你都再也感知不到。
天地将祂的壮美与浩瀚展现在你的眼前，却吝啬到只肯让你匆匆一瞥。
可有过不舍？
可有过愤怒？
以及那绝望。
但再如何不甘，天地也不会改变分毫。
在亿万年才会吐息一次的宇宙面前，人连尘埃都算不上。
那个世界，他什么都做不了。
既是对这个世界，也是对自己。
除了沉默接受，便只有那些虚无的梦。
但今日，他来到这个世界，情况有了改变。
来到这个能够修行的世界，人世不再只有区区百年可度，无尽的世界终于向他敞开了大门。
那无数瑰丽的梦境，无边辽阔的畅想，终于有了一丝足以实现的可能。
无限的可能性，就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脱出躯体的囚困，去到宇宙深处看大千世界的起落。
他想要挣脱大地的桎梏，飞到银河星海同流星一起共舞。
他想要斩去命运的限制，无视天地、无视万物、无视岁月因果，将自己的一切握在自己的手中。
不被肉身所困，不被寿命所困，不被世界所困，不被过去所困。
他想要自在。
自在的活着。
身无所限，心无所困，如风化影，逍遥无形。
他粲然一笑。
自在！
是一切。
······
修道是为了自在，而自在又要如何可得？
神通法力，道法修行，自我存在
这些都需要去取得，去证见。
而这么多的东西，若是一步一步、谨小慎微的修行，能得到吗？
答案是能。
日行一步，稳步前进，确实能成道。
但，这种方式是他想要的吗？
行此道者，多善于趋利避害，妥协取舍，机心多变，长袖善舞，是为圆融趋避之道。
而因为人力有时而穷，人的力量、智慧都有极限。
修道之中，不可能自己一人就能解决修行中的所有疑难与困惑，因此需要师长解疑答惑，需要同辈交流心得。
这世上没有谁能做到一人于山野中苦修得道。
当然，妖孽怪物除外。
而秦恕自己，即便有玄字云气在身，也不敢说修道上自己一个人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何况前些时候，得自许梦还在五行状态上的指点，得自顾缈在道心修行上的指点，这些让他在修行上不知节省了多少时间。
而圆融趋避之道需要做的，则是广结缘法，善待亲朋，以求修道时少劫多助。
毕竟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证道之路上亲朋好友无不可为助力，也无不可为阻力。
也即抱团取暖以多为胜。
但秦恕自己却并不喜欢。
他喜欢的是自己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无关他人、无关宗门、也无关情谊之类。
不过，囿于那‘人力有时而穷’的真理，他即使不喜欢，也必须得去做。
因为他也需要师长解惑，也需要同辈切磋。
充其量只是尽可能的只以交易论事，而不关乎更多的情义缘法之类。
别人给他指点，他偿还别人相应的因果，就这么简单。
至于以怨报德，他虽然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也喜欢纯以利益角度衡量世间万物，但也不是那种神憎鬼厌的小人。
当然这也仅限于彼此的地位相当，如果双方不在一个等级，自然也不用顾虑这些。
就如洗剑渊的少年肖奇，即便这人愿意为奴为侍，他随手一剑斩了，就是斩了。
根本不带半点顾虑。
思绪至此，他终于有了结果。
圆融趋避之道是不得以而为之，而另一条锐意进取之道，则是他所向往的了。
搏浪击涛，绝争一线，锋锐直接，生杀予夺，率性而为，恣意洒脱
这些都是他想要走的。
此刻，既已选择了道路，他也明了了眼下该做的选择。
试与苍鹰瞰山河，安惧浮云锁碧霄？
区区痛苦，有何惧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