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清池
三十丈瞬息而过，切玉迅若流光，依旧直贯玉颈。
速度此消彼长之下，极瑶已经无法再从容的闪避。
不过，面对疾射而来的剑光，她竟然直接伸出玉手欲做阻拦。
叮的一声轻鸣，长剑竟被直接带偏，同时她另一只手悄然拂过，直往顾缈颈间抹去。
顾缈习剑多时，见状知道她手中有异，忙将长剑回挽，削向对方肩颈。
同时一道黑白符箓滑出袖中，在极瑶再次换手抓来的瞬间，无声引动。
瞬息间，两人隔着的尺许空间黑白光芒大放。
光芒交缠、激散，恍若逐水而过的鱼群，又似横掠林间的雀影，争相跃往四周靛青光海。
光影之中，顾缈飞速疾退，而四周的黑白恰时化入靛青之中，再一息，靛青重归幽蓝。
被宝鼎镇住的幽玄地火在这一刹那再度脱出牢笼！
幽蓝乍现，极瑶身前忽有一道细微剑气炸开，此是顾缈提前预留在此。
剑气瞬时勾动地火，在极瑶竭力后退的身形中，轰然爆散。
幽蓝地火炽烈爆燃，如同幽冥火狱一般，将那道红色身影完全吞没。
百余丈外，顾缈微一凝息，不等火狱稍停，提剑，再斩。
一道如山剑气刹那凝成，凌空直压火狱。
在符箓残余的黑白灵光牵引下，奔流的剑气没有受到火狱的半点影响，切过翻涌火潮，斩向火狱中心。
同一时刻，分立里许的剑阵剑气亦被一同勾动，铮声鸣响中，齐齐向火中射去。
做完这些，顾缈才稍稍缓了缓体内灵气。
但她依旧没有放下心神，目光紧盯着幽蓝火狱，时刻准备着下一次攻击。
片刻，火狱终于被再次聚来的宝鼎神光镇住。
周边重归一片静谧光海。
而光海之中，那个红色人影，却仍有闲轻笑出口：
“好一个阴阳化生符。”
她的语气依旧从容，只有身上微有焦痕的衣裙昭示着地火曾经爬上她的身躯。
但也仅此而已。
此人实力之深可见一斑。
遥见这一幕的顾缈不由得心下再沉，脑海中规划好的下一次攻击竟也有些犹豫。
她知道两人的实力存在差距，但没想到差距会有如此之大。
此时再看对方刚才的那些动作，却直如猫戏老鼠一般。
她凝定的心神不免有一刹那的沉郁。
而恰在这时，她心下突有一丝异样升起。
一股淡淡的绯红游过神识大海，悄然爬上她的心神之岛。
绯红之中，还有淡淡的腻香传来，依稀如女子情动时生出的暗香。
勾魂摄魄。
她的脸上立时浮出一片潮红，唇色亦如被朝露浸润，周身亦是升起一股燥热。
但与之相对的，她的心念却直如坠入寒潭幽涧一般，冷的彻骨。
心神受侵，她已然中了对方的魂杀之道。
但这又如何可能？
她明明已经严加防范，外界更有紫极明化珠护持自家心神，对方又是如何乘隙而入的？
她心中极为不解，而形之于外，迷惑映入眼中，却恍若闺中之事兴致过盛的失神一般。
更早一刻，她身形疾退，在心神即将彻底失守之际，退入掩天钟的防护之中。
稍远一些的极瑶见此却并未疾追，只慢慢移动身形，向她飘来：
“姐姐这是要到哪里去，妹妹可是对姐姐的风姿仪态日思夜想，只盼着能和姐姐春宵一度呢”
勾魂魔音袭来，顾缈强行驭使法诀，引动身外宝钟，将音杀完全阻隔。
不过这也只能抵御外在的，而那些根植在她心神之上的欲念邪思，却直如飞速蔓延的魔障一般，将她的心神岛屿整个笼罩。
魔障之中，仅有最后的心念还保持着几分清明。
《三元真一经》中的守心法门瞬时展开，但片刻过去，心神中的魔障粉雾却愈加浓郁，直将她的心念拉入其中。
濛濛香雾中，依稀有闺阁春色渐起，帷幕薄烟之下，几许勾人心魄的腻红与白皙交替，而在此之外，似有另一个男子身影接近。
心念迷乱之中，她竭力辨清对方的脸。
依稀与极瑶有几分相似，但又像是门中熟悉的几位师兄，倏忽又变成了一张更近的脸，如同眼前盘坐的那人。
秦恕？
她心神陡然一惊，又有一股勃然怒火爆发。
“区区炼气小鬼，也配”
她下意识以手作剑，直贯眼前盘膝瞑目的男子。
但在最后一刹，一股清明将她的心神冻住。
她的道心仍在，不可加害的誓言仍存在着几分约束。
但很快她又陷入挣扎，邪念秽染心神，她的唇色红的像血，而眼中也已被妩媚浸湿。
玉手伸向那人，似撩开他的衣襟，却又强抑着放下。
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那凡间勾栏的
恰在这时，一句男子话音响起：
“如何不配？”
她心神陡然一惊，瞥见对面那人睁眼向自己望来，而那对清明的眼眸中也映出她现下的现下的丑态！
一时间，她心头再有无明怒火燃起。
蓬勃烈焰燎过，直将粉雾席卷一空，但仍有最后几许盘踞在心念之中，即便是自尊的毒火也无法燃尽半点。
“如何不配？”
男子再度重复。
面对这一诘问，怒火燃心的她却无法找回半点灵明、能以丰厚的修道见识将他批的一无是处。
“确实不配。”男子道，
“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不配。可是修为、地位、实力、见识等等后天得来的一切，那是真实的你吗？
“琼华峰下的仙师，观明山的弟子，结丹后期，兼修多门这些都是你在当下的体现，可这些并不是你。
顾缈眼中闪过几许清明。
“当下的你，是眼前的顾缈，但你的整个存在不仅仅只是当下这一刻。
“甚至从过去到当下再到未来构成的整条时光长河中的线段也不是你。”
“肉体、修为、身份、美丑、欲念等一切存在，都是世界给你的枷锁，都只是虚妄。”
“虚妄？”她喃声出口。
“当你挣脱这些枷锁与虚妄之后，才会看到这个世界的真实。”
男子定定看向她，“所以才需要修行。但何为修行？”
“人取天地以修自身是为修行。”
顾缈回道。
“何为人？”
“人的自我主体认知也即道心。”
心神粉雾涤除，她再次回归清明。
“如何修持道心？”男子继续道。
“明心见性。”
“你之本心可明？你之本性可见？”
“本心已明，本性已见。却时有尘埃障目。”
男子微微一笑：
“本心若是一汪清池，那外部世界加之的屈服、诱惑、阻碍这些，则是落入池中的泥沙与枯叶，人在修道之中经世历劫，本心变得污秽浑浊是必然的。
“修行，便是将外部世界沾染的本心洗练、清明。涤除玄览，破妄存真，得见真如本性，如此方可得证无上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