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无思
“好办法没有，但笨办法倒是有一个。”
顾缈有些惊讶，“说说看。”
“关于虚极兽，我们唯二知道的只有两点，能纳须弥于芥子，以及敛空砂。通过敛空砂去找虚极兽是不得已而用之的办法，但此砂既然是虚极兽的排泄物，而虚极兽排泄之后定然不可能还待在原地。所以想要以此法找到对方的可能微乎其微。”
秦恕缓缓道，“与其我们去满地找它，不如让它来找我们。”
顾缈沉吟着道，“你能吸引敛空砂没错，但你确定虚极兽也会受到你的吸引？”
秦恕摇头，“不确定，但也不是不能试一试。”
顾缈微一思索，“好。我知道一个地方，或许可以试试你的办法。”
两日后。
两人来到河流下游距此约有千里的一处开阔河道，其宽将近二十里，西北方还有另一条十里左右的支流汇入进来。
河底水流明显急了很多。
因而河底除了一些光秃秃的石床之外，并无多少泥沙堆积，也少有敛空砂的痕迹。
“如果虚极兽确实还在此段溟河的话，这里便是最有可能遇到它的地方。不仅是两条河流的交汇口，更有一处特殊之处。”
顾缈看着石床下方一处幽暗的裂缝道。
“什么特殊之处？”
秦恕随口回应。
顾缈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可知道为何溟辰宗不过一中型宗门，而门中弟子却几乎都标配有储物袋在身？”
“我听说是宗门从别处购置的。”
“那你说说是用什么购置的？”
“还有什么，自然是灵石了”
顾缈微微一笑，“回答错误。”
“能够制作储物袋的宗门可不缺灵石之物，溟辰宗拿去交换储物袋以及部分功法秘诀的，其实是你脚下的东西。”
秦恕有些惊讶，“脚下？这里莫不是一处灵矿？出产什么的？”
“不是灵矿，是地脉聚合之地，地气交冲，盈而不出，久蓄万年，是生幽玄地火。”
“幽玄地火？”
“不错。此火生于地下，不见日月，阴气极重，性虽属火，却幽寒冰冷之极，你如果要理解的话，可以将他看成是一种像火一样剧烈沸腾的幽玄地气。”
“此火对溟辰宗法门别无用处，不过有些人却很需要这个东西，而且需求的量极大，他们也不光是从你们溟辰宗这一处交易。”
秦恕微一点头，“这火也与虚极兽有关？”
“幽玄地火质性特殊，同具太阴与少阳之象，而虚极兽此兽的具体我也不知，不过此段溟河就这里的幽玄地火最为特殊，如果虚极兽有最可能待的地方，我能想到的只有这里。”
秦恕也顺着看了看下方的幽暗裂隙，沉吟片刻，“那就在这里吧。”
顾缈颔首道：“这里是溟辰宗的宗门重地，不时有门中高层来此，要在此地等候虚极兽，还需要做一些准备。”
她说着又取出一面青色纱网，网中刻有一对银纹玉勾，勾珠连线，流金带红，整体看起来像是一幅刺绣。
“这是？”
“录景藏形纱。可遮掩气息，隐匿身形，能躲过绝大部分结丹境的神识等各种感知手段。也是中品法宝。”
她说完，略一运使法诀，青纱便逐渐生长，到得数丈，飞至两人头顶，将二人的身形瞬时隐去。
青纱之下，秦恕感知片刻，盘膝坐了下来。
此地虽深处水下三千丈，但有身外光华防护，避免水下巨力加身，他周身灵气运行也没有任何阻滞之感。
调息片刻，他熟练进入到万物皆明的状态。
不过这种状态只能做到吸引敛空砂，而要使敛空砂进入识海之中，则需要另一种状态。
无思无想。
这种状态很奇妙，之前的三年中，他只偶然间进过几次。
从前几次经验中，他逐渐摸索出一些进入此种状态的诀窍。
无思者，不起心不动念。无想者，不遐想不回忆。
己心所住的只有当下的真实感受，其他一切对于自我、对于世间万物的‘思’都是虚幻。
人之思考、思虑、思想都是人为了掌控外部世界而创造的一种抽象范式，是为了将纷繁芜杂的大千世界进行简化、分类和概括以方便人理解的一种主观行动。
对真实世界来说，思是虚幻，是帮助人这一主体理解‘真实’的一种手段。
但很多时候，囿于人本身的见识、智慧、经历等因素，构造出的‘思’这种抽象范式往往极为粗陋，以此观察到的世界自然与真实相差甚远。
便如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
一辈子居住在大山里的人自然无法理解海这种东西的存在。
就如秦恕，虽然有万物皆明的状态加身，但很多时候对外部世界的观测都极为有限，此非不愿也，乃心力不足也。
简言之，‘思’有助于理解真实，但往往存在极大的偏差。
所以才需要另一种无思的状态，直接让自己的心去切实的感受真实。
不带有任何角度的概念上的论断，只是完全的去感受。
就如这条游过秦恕眼前的鱼，不要试图去用形状、大小、颜色、动作、气味等一切概念来定义它的存在，而是用‘心’去感受。
但人的感受一般都依赖于五种感知手段接受到的信息，这便是形状、大小、颜色
所以对于常人来说用‘心’去感受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
但对眼下的秦恕来说却并不算艰难。
不是因为灵识，因为灵识感知到的也是游鱼的各种信息。
而是那团云气。
他并未找到明确的进入无思无想状态的方法，他只是将自己的心念沉入云气流纹之中，随之起伏，随之运化，随之呼吸。
那种状态很难描述，若有唯一的词句可以形容，那只能是心无万物的轻盈，以及融合。
此刻的他便感觉自己融合在了云气之中。
脱去‘秦恕’这个主体存在，他仿若无我一般，化入云中，与幽暗世界中的那些空间一起生长、外扩、向那些不存在的虚无延伸。
世界没有自我，秦恕现在也没有自我，二者混融一体，只遵循着本能，向外延伸空间这一躯体。
甚至于空间这一概念都不存在，秦恕唯一能感受到只有无边的向外的伸展。
渐渐地，‘外’这个概念也消失，他自己就是‘伸展’本身，无知无觉的，扩展向无边的虚无
许久过去。
他的心念退出云气，也退出幽暗世界，他重新成为了‘秦恕’这个存在。
而储物袋中积攒了两个多月的敛空砂，也全都进入到云气之中。
此时云中的无数世界也不再有具体的分隔，而是彻底成为一片完整的空间。
空间之中，空无一物。
秦恕心念感知着这一幕，忽有一种奇特的通透升起，如同他自己一般。
涤除诸多思绪，扫去诸多杂念，他感觉自己像是独立于‘秦恕’这个存在之外而存在。
如此奇妙，又如此完整。
此时，识海之中，似有微风渐起，又似初阳斜照，他感到一阵放松。
心有喜悦，他与秦恕又自然的重归一体。
片刻，他从静坐中醒来。
微笑出口：
“多思则虑，多虑则衰。
心本清净，忧苦自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