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幻境
“李相夷，要不是你今天就要被困死在这里了，我还真想杀了你。”
季常挑眉，似乎对眼前的人产生了兴趣。
“以前世人都说你武功盖世，现在又都说你聪明绝顶，啧啧，真是可惜啊，这样一个妙人，就这样永埋黄沙之下了。”
季常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李莲花叹了口气。
空气变得凝重起来，除去李莲花三人，场上还有三人，他们彼此警惕地看着对方，蠢蠢欲动。
李莲花抬手“诸位，可别冲动啊。”
其中一人狠狠盯着他：“不动，难道在这等死吗？”
“谁说过这流沙一定要人来做肉垫？”
三人的脸上皆露出狐疑的神色。
李莲花从袖口拿出一截断枝，置于流沙之中，随后运起婆娑步，只轻轻一点，便轻而易举越过流沙。
紧随其后的，是方多病和笛飞声。
李莲花回头看向被震惊到的三人。
“请自便。”
酷热褪去，一阵微风袭来，让李莲花感受到一丝寒意，他不禁打了个颤栗。
“没事吧？”方多病关切问道。
李莲花摇摇头，他体内并非没有内力，而是使不出来，刚刚花了许久才蓄起那一点内力，如今已尽数消失，只留疲惫与虚弱。
“你这内力……”笛飞声欲言又止。
李莲花了然地看了他一眼，回答了他没问出的话。
“从东海醒来，便是如此了。”
“怪了。”笛飞声叹了一声，没再追问。
李莲花打量着四周，感受着气候的微妙变化。
“进入日月谷腹地了，看来咱们很快就能和这日月谷主见面了。”
山谷被雾气缭绕，虚幻飘渺，看不清虚实。
似是担心李莲花走失，方多病与笛飞声紧挨着李莲花，几乎是贴着肩膀走。李莲花不习惯与人离得太近，他的身体僵了一瞬，便努力向外挤，躲避着两人的“夹击”。
“我说……也没必要离这么近吧。”
方多病闻言直接挽住了他的手臂“那可不行，好不容易找到你，可不能让你丢了。”
李莲花无奈地叹了口气，却还是抽出了手，拍了拍方多病的手背。
“放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一股怪异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大团紫色烟雾将三人笼罩，几乎只是一瞬间，他们便丢失了视野。
“李莲花！”
空气中还有方多病焦灼的呼唤，只是意识已经陷入沉睡。
李莲花回到了十年前与笛飞声大战时，双方杀红了眼，纷纷坠入海里。等他醒来拖着一身重伤回到四顾门时，却听见他们说：
“门主都不在了，四顾门不如解散吧。”
“要不是李相夷自负，四顾门怎么会损失这么多人？”
“这四顾门打起仗来完全不顾百姓死活，算什么名门正派？”
“相夷，我已经很累了，这段感情我无法再继续了。”
痛苦的回忆席卷着李莲花，他听到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响起。
李相夷，因为你的自负，害死了四顾门五十八位义士，你是不是很悔恨？
被最信任的下属下了碧茶之毒、被最爱的女人背叛，你出事后无一人寻你，你所爱之人无一人爱你，是不是很心痛啊？
脑海里的声音发出一阵狂笑。
跟我走吧，我可以帮你解除痛苦，往生极乐。
李莲花抱着头用力摇晃，企图减轻一些痛苦的情绪，然而没有用，这些痛苦似乎印在了他的骨髓深处，融入骨血，再怎么努力，也挥之不去。
他再抬眼看时，已经回到了小时候，师父师娘就守在他的身边，师父会指点他练剑，陪他过招，师娘时常给他做好吃的，还有师兄，总护着他，偷偷给他买新鲜好玩的物件。
一切都那么和谐，仿佛那一切不美好都从未发生过。
脑海里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样的生活，不就是你梦寐以求的吗？
李莲花心动了，这样的生活确实是他梦寐以求的，他甚至觉得以后都会过这样的生活，少时名动江湖，恣意潇洒一生。
可那是李相夷的人生，不是李莲花的。李相夷的一生光芒四射，却又极其短暂，只有须臾五年，可他的一生又是别人企及不到的高度。
李莲花的人生有十年，过着庸碌琐碎的生活，名不见经传，甚至狼狈不堪。
可要李莲花来选，他还是会选李莲花的人生，起码多活了五年，活着就好，至于活成什么样，那是留给别人去评判的。
想明白这一点，李莲花所处的幻境开始坍塌。
与此同时，方多病的情况也很不好。
他回到了小时候双腿残废时，他拿不起剑，被单孤刀指责没用，他孤单、落寞、绝望时，李相夷出现了。
“只要你拿得起这把剑，我就收你为徒。”
李相夷潇洒地转身离去，只留给方多病一个背影。
这个背影，方多病记了十年，仰望了十年，追随了十年，最后等来了他的死讯。
他终其一生，也没能等到那个背影。
后来，他的身边出现了插科打诨、巧言善辩的李莲花，这个人与他记忆中的人无半点相像，却有种莫名的亲切感，这种亲切感驱使着方多病不断靠近他，直到推杯交盏、互换真心，直到把他当成心中唯一知己，直到想余生都与他闯荡江湖、把酒言欢。
可是，李莲花也死了，他亲手拆的绝笔信。
沉疴难起，剑断人亡。
方多病的心突然一阵绞痛，一口血从他口中吐了出来。
年少时，追不上李相夷；长大后，又留不住李莲花。
你可真是个废物啊。
脑海里的声音响起。
你和以前那个双腿残废的废物有什么区别？李相夷和李莲花，你一个都留不住，他们都死了，可你却毫无办法。
方多病感觉心痛到无法呼吸，这种痛苦压抑形成的窒息感压得他喘不过来气，他捂住心口，那里从骨骼深处传来刺痛，锥心刺骨。
过了许久，他的眼神逐渐涣散。
“我确实是废物。”
“阻止不了李相夷的悲剧。”
“也救不了李莲花。”
“只能看着鲜活的生命从自己眼前陨落。”
“看着他们堕入深渊，却又无能为力。”
“我……”方多病迟疑了一瞬，“怎么会这么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