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曲终
巨大的痛苦转变成了愤怒，洛意的双眼变得通红，他死死地盯着在场的人。
他们畏惧、退缩、指责、怒骂，就在前一刻，他们还在夸赞洛家庄的小少爷天资过人，颇有当年李相夷的侠气与风骨，此刻却仇人似的恨着他、躲避着他。
“逆子！今天我要替天行道！”洛霆大喊一声，便向洛意攻来。
洛意挥剑冲了上去，几招便将洛霆压的无还手之力，洛明剑即将落下，凭着最后一丝理智，洛意死死抓住他的洛明剑。
鲜血顺着他的手掌汩汩地流淌下来，洛意猩红的双眼格外刺眼——他在拼尽全力控制自己。
下一秒，他的左胸被长剑贯穿，那剑极为利落，下手时不留一丝余地。
“父……父亲？”洛意不可思议地盯着这个将他抚养长大，教他读书做人的男人，他的眼神冷漠的像个陌生人。
“逆子，受死吧。”长剑更深入地插进洛意的胸膛。
“为……为什么？”
“为什么？”洛霆冷笑：“因为你总招惹些不三不四的人，还想将祖传宝物血色鸳鸯送给他，这宝物我都不舍得用，怎么可能给他？那天答应你不过是为了稳住你。”
洛霆凑到洛意耳边：“知道你为什么会发疯吗？因为我送你的衣服上涂了催魂散，这毒会使人全身经脉爆裂，发疯砍人，状似癫狂。”
泪水混着血水交织着印在那张满是错愕的脸。
“你是我的父亲！你是我的父亲啊！”
“父亲？”云霆冷笑道：“你继承那把洛明剑时可曾想过你的父亲？你在外面广交那些名侠时可曾想过你的父亲？你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时可曾想过你的父亲？你没出生之前，我一直是洛家庄最耀眼的存在，是最年轻也是最早参透洛明剑法的洛家家主，我本该像那李相夷一样，名扬天下，可是你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一切！我最引以为傲的洛明剑被你夺走，洛家庄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的称号被你夺走，江湖上人人敬仰的好名声被你夺走，是你挡住了原本站在阳光下的我，你就是我一辈子的阴影，我怎么可能让你活？”
洛霆的目光突然变得狰狞：“我不仅要你死，我还要你身败名裂地死，背着杀害好友的愧疚、背着无数人的唾骂而死，你从前不是有许多好名声吗？”
“那我就全部毁掉。”
洛意的眼底燃起熊熊烈火，那火在燃烧着自己的身体，在吞噬、毁灭着一切。
洛霆就这样倒在了那片火海里，他死时，眼睛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他死在了自己设的局里，死在了那片遮挡了他一生的阳光下。
他死的轻而易举，但从此再也没有阳光了。
抱着云崖的尸体时，洛意已无颜再面对他，于是他自毁了容颜，那张丰神俊朗的脸变得狰狞可怖。
血色鸳鸯的传说他不是没有听说过，但从前他只是轻蔑一笑：“那都是唬人的，世上哪有起死回生这种事。”
现在，他却去寻找那万千不可能中的可能，盼望着奇迹能发生在这个苦命人身上。
只是奇迹终归是奇迹，只存在于传说中，他们也永远留在传说中。
李莲花听得失神，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透着复杂之色。
方多病便是这时候带着众人来到这里，有九阳宗的人，有江湖上的其他门派，也有看热闹的路人，他们此刻都被震撼到了，缄默不语。
洛意那张面如死灰的脸上先是疑惑，转而释然。
“其实你不必如此，李门主。”
“我说过会还你清白。”李莲花极认真地说道。
“名声于我，不过是浮云。”
洛意明明才十八岁，风华正茂，正是少年意气最盛之时，可他却老态龙钟、谈话间满是沧桑不已。
时间与经历真的会改变一个人，从前的李相夷是，如今的洛意亦是。
“其实我以前很景仰你，想成为像你一样名震江湖的大侠，锄强扶弱，捍卫武林正道，那时我以为，我找到了我的道。”
李莲花看着洛意，就像看着从前的自己，那个苦苦挣扎于泥潭不肯放过自己的李相夷。
“你现在也没有失了你的道，道心仍在，只是方向不同罢了。”
洛意只是苦笑：“我早已失了道心。”
“血玉可是要以血饲玉的，你没有选择那条路，证明你还是从前的洛意。”李莲花坚定道。
“人死不能复生，只是不想徒增杀孽罢了。”
“云大侠冒死救你，救的就是现在的你——饱经风霜却仍有一颗侠义之心的你。自你被通缉以来，来寻你麻烦的不计其数，却从未听说他们有过死伤，可见你未下杀手。”
听到李莲花这话，苏瑾有些不自在地别回头。
“想必云大侠也不愿意见你沉溺于过往，自厌自毁，这才是违背了他救你的初衷。”
洛意这回没有反驳，他只是沉默着。
“那洛家庄的人是谁杀的？”苏瑾小心翼翼地问道，鉴于之前他对洛意的态度，他有些愧疚难当。
“自然是洛霆。”李莲花道：“设计这样一场大戏，要是败露了，可就身败名裂了。”
苏瑾点点头，愤懑道：“这洛霆简直禽兽不如，对自己的儿子、侍从都能下得去手！还把这一切嫁祸在洛意身上，让我们误会他这么久，真是该死！”
身边几个人江湖人纷纷附和道，仿佛先前对洛意横眉冷对、围攻讨伐的不是他们一样。传播谣言的路人也开始调转舆头，控诉云霆的罪行。
他们只需动一动嘴，就可以毁掉一个人，也只需动一动嘴，就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云崖的墓碑前站满了人，却无一人是来祭拜他，只有个少年老成有着满脸伤疤的人，一直守着他。
众人叽叽喳喳的，李莲花不愿理会，转身离开了。
他走在空无一人的大道，前路一片坦然，他再回头时，蜿蜒崎岖的小路已经不见了。
洛意会走出来的，对吧。
如同自己一样。
又最好别和自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