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责怪
南月见西四不说话,眉头还因陷入的那不知名的怨恨而紧蹙,“破天荒”的开了口,“哥,今年一起放孔明灯吗?”
南月说完话后立马便觉得自己有些矫情,急忙偏过头想说“算了。”,但身体还是跟着心走,嘴唇只微启,并没堵回西四停顿片刻回复的“当然。”
再过一周,便是中秋。
经上次西四的一通采买,可以说南月的屋子已然比一开始有人味儿了的多,不过在这么一个深竹林里,往外使劲望才能看到其他房檐的影子。
这几日西四也算是了解清楚了,南月在这么个僻静的地方,有闲情雅致了看看书写写诗,没有就卧在床上,合眼休息,不过有一件事是每周都要做的,去之前的那家店拿酒喝。西四陪他去的时候开玩笑的问了句:“那么晚去是不是怕碰到我?”谁知南月的沉默和偏移的目光印证了玩笑的猜想。
也对,南月一直都是谨慎的。
但好在这些天看来,他倒也不讨厌多一个人的生活。
当真到了中秋那天,南月一早就提溜着那些平日里午时才吃上的“早点”,这对比下来倒显得西四反而有些犯懒,西四被包子的香味驱起了床,早间的阳光虽没能洒在南月身上,但他往日的阴霾少了几分,看来是高兴的。
“阿月你,很喜欢过中秋吗?”西四看南月高兴的过了头,便不禁问出了口,也不知道会不会答,看没了响动,西四望了南月一眼,只见他看向桌角放着的桂花酿,浅浅点头,再片刻,道:“喜欢。”
只是奇怪,之前他们从未喝过桂花酿,从来都是点的桃花酒,当初还是南月自己说的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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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到了中秋大多数人都喝的桂花酿,怎么样,要不要点一杯尝尝。”“好啊!”北依搓搓手,兴奋道。南月回绝,“不用了吧,这些够喝了。”
“小月儿你看你现在客气什么,平日里你不是很不满我们老让你做饭吗,还说多个人麻烦,这回都补偿给你,怎么样?”“不是……我?我没有。还有,怎么又叫我小月儿。”“哦!小月儿你是不是不能喝,怕我们看你笑话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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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后来事实证明南月比他们四个任何人都能喝。
“哈哈哈哈哈,行,那我们下午早点去买好一点的孔明灯,然后早早守在桥边放灯,抢个好位置。”或许是西四和哄小孩一样的话可能引起了南月的不满,南月目光投注在他身上,但那眼神闪闪发亮,他是期待这个计划的。
中秋佳节,街边的小贩不乏在卖好看的灯笼和各式各样的酒,街边房子的梁和柱子上,系满细绳,燃灯,人们聚在一起,猜灯谜赢彩头,此时此刻,到是比白日还要熠熠生辉。
西四见南月盯着街边的小铺走不动道,顺势说,“怎么?想要?”南月听后,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紫穗的平安扣吊坠,放在西四手里,“哥的礼物呢?”
西四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因此奈何西四把全身上下摸遍都拿不出礼物了,便走到刚刚的小铺买了一个兔子灯,南月看着,接过的手明显停顿,但片刻后又接过作嬉笑状,“哥这次怎么不送香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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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晚未到时,几人一起去了寺庙。
走到寺庙,他们便按照路都路过就得进去看看的理论就索性进去祈福。
“给。”跪完拜完,正准备走,西四神神秘秘的递过去一个福袋,上面绣的字十分特别,“木落归本”,打开福袋,里面不仅装了好闻的香草,还有一张折起来的纸,上面写了南月之前写过的两句话:“枫叶不为谁而落,云彩不为谁而停。”是个独一无二的礼物。
西四看南月很仔细的看自己给他的香包,慌张随意的应和:“随便买的,之前大家都互相送,这不是想着你刚来,不能没有……”南月笑了,感动,喜悦,夹杂在一起的,真挚的笑。
西四见南月看着自己的手,慌忙藏起手上的针眼,后南月打趣:“这寺庙里还有人是我的粉丝呢?怎么里面还有我的诗句。”西四慌张,“这句……这句我很喜欢,是……是我后来放进去的…我……”“谢谢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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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确实还有这么一回事呢。
傍晚,桥边。
虽不如西四所说的抢到了最好的位置,但这种人挤人的感觉倒也加强了几分节日的气氛,放灯前,南月始终踌躇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怎么?南月公子无欲无求?”
本是调侃,但南月语气格外的认真,“哥,愿望真的能实现吗?”西四奇怪南月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你连愿望都没想好呢,要先有念想,才能去实现。”霎时,南月的眼如潭水中升起明月般,泪光如流星在西四眼前一闪而过,即便是他很快的偏过头去,西四也能清楚的看见泪从脸上滑落,落到孔明灯上。
西四印象里南月不是个爱哭的人,但他并不坚强。他始终记得透过门缝,看见烛光前的南月泪落在宣纸上的样子,以及那天不舍分离的泪水留在脸颊上形成的泪痕,南月的情绪化表现得很激烈,但他本身又像是个冷漠的人。
最后这带着泪滴的孔明灯只带着四个字飞上了天空,“一切如故”。
等人们还在街上热闹欢庆,南月拉着西四的袖子走到了一个没什么人的桥上。“这里,人少,而且能看到孔明灯。”“你还真是喜欢过中秋,这种地方都能被你发现。”南月嘴唇一张一合,像个说错话的孩子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没有。”
最后只吐出这两个字。
回程的路上安静了很多,西四默契的没再和南月说什么,至少他本觉得开心的日子就先开心到底吧,但南月却开口道:“哥,给你讲个故事。”
“故事一开始,小孩有两个素不相识的哥哥一直陪着他,陪他练剑,陪他喝酒,可之后荒谬的王为了自己的权势下令要了一家人的性命,住在偏僻竹林里的他们根本逃不开,明明小孩在前不久的中秋刚许下永不分离的愿望,可好不容易温馨的家就开始支离破碎。”
南月咬了咬牙,刚刚流泪导致眼眶带着的温热又被激起,可稍凉的风掠过,吹开了眼角的倔强,落下结尾。
“可见愿望无用,真心可笑。”
说罢,已经回到了屋子前,月光,洒在南月身上。西四听完连忙道,“确实遗憾,可……可人总是要往前走的,总会好的。”
他不应,只进屋,坐在书桌前,往天上瞧,不过不用想也知道,今天的月亮肯定格外的美。西四则走到桌前,坐下,抬头,已见南月执笔,写出“月”字,可就此没了下文。
“哥,你知道吗,我想要个乌托邦。”南月开口。
“我也深知这是个荒谬无比的愿望,但愿望是无罪的,提出这个愿望的我也活该被辜负,我都知道。”烛火摇曳,纸张上的角落一览无余,可落不下的笔就和难懂的心思一样,道不清,说不明。
他继续说:“你们总说我是一个标准的文人,矫情做作,但我不是,合格的文人似乎是可以向死而生的,昙华死后那么多年,我都没想明白对这个世界积极的理由,是为了一朵转瞬即逝的花,还是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我当然知道我应该积极乐观,但你不觉得,如今“乐观”作为一个要求,甚至被称为一个准则,对我而言,这太苛刻了吗。”
南月对西四如是倾诉,但实际上南月不懂自己,他不懂自己的矛盾,他藏了些东西在内心最深处,他顿了顿,看上去很犹豫,但眼眶的湿润还是让他抗拒不了自己的内心从而吐出真正的想法。
“但是……但是,我明明很恨现在的一切……但当我看向窗边那轮被云遮起的月亮,我的手不自觉的就拿起了笔,在我思考是否要为它写一篇诗的时候,月这个字已然骤然出现在纸上,我好像,还是想回到过去的快乐的……我有资格吗,有资格怀着这样积极的心情活下去吗。”
南月眼里的泪快盛不下了,明明在今天之前他从没有哭过,没有理由,似乎也没有资格,他总是擅长把自己放在众矢之的的位置,他总是擅长苛责自己,昙华不在了,没人告诉他,你大可懦弱些。
到了深夜,西四脑中还是不断回环着南月所说的一言一语,他承认,看着落泪的南月,他的的确确一点办法都没有,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南月从前从未说过自己的过去,可也对,该怎么度过一个人的一天又一天呢,该怎么,一次次的接受无比重要的人离开呢。
回忆的海浪,一次次的扑上沙滩,冲刷着观海的人,涨潮时,它能没过所有不愿上岸,沉溺着的人们,待到潮汐,它又带着自己身边的一切离开,只留得孤身一人,体会这苦寂,空阔。
留下的人最无助。
西四实在是睡不着,便下了床,从桌前走过,看见月光影影绰绰的的照在“月”字上,还是不免回响南月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