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不像？够了。

    离开大河，黑云薄了四分之一，白天已经有阳光能露下来，天地不再是纯粹的黑。

    阿丑戴上了李青特制的眼罩。这眼罩麻草简单编织，跟个小筛子一样，只把眼睛遮了个四四五五。能遮一点是一点，李青十分满意。

    接着又面临一个更大的问题，过了大河之后，地形一直往上，李青拖动阿丑前行光速变慢。李青觉得，她永远也走不出去了，要和阿丑耗死在这山林中。

    这会儿，李青靠在一棵树下休息，看着阿丑一脸愁苦。她实在不想伺候这个大爷，可这大爷到底是个辟邪工具，没了他，周围的恶灵会生吞了她。在负重前行和被恶灵吞中，李青选择了前者。

    突然，李青站起来看着一个方向，那密林深处传来一队人说话的声音，“闻到活物味道，就在那边。”“怕又是植物精灵，抓了回去炖汤喝。”“烤着更香。”“要看什么品种，有的蒸着最好。”……

    吃植物精灵，那么也会吃人。来的，是什么玩意？

    李青一阵恶寒，她拔腿就要跑路，手被牢牢拉住。她回头一看，阿丑正死死抓着自己。她拼命掰着阿丑的手：“你别这样，我也许对付那些暗能量还有几分胜算，对付其他的就是送死。我自保都做不到，没有能力带着你一起跑路。”阿丑并不放手。

    “我把你藏起来，叫他们找不到你。”李青掰不开阿丑的手：“放我走。”阿丑手上力度加重几分，握得李青的手生疼，马上就要活生生捏碎。

    李青疼得流出眼泪，凑近阿丑耳边好言相求：“如果我没事，一定回来找你。你这样不放手，我们两个都会死。”阿丑开启尊口说着什么，李青无师自通会了唇语，她读出三个字：“一，起，死。”

    李青呸了一声：“来劲了是吧，谁跟你一起死。”李青越想越气，指着阿丑低声骂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要我一路护着，大爷当惯了还要个陪葬丫头？恬不知耻。”她用力咬上阿丑左手手背，这个人跟不知道疼一样一直不松手。李青尝到了血腥味，看着他手背上的血印：“我不想死，你放我走。”阿丑沉默片刻，松开了手。

    李青跑了。

    生存艰难，原世界的那片原始森林并不适合人居住。李青被蛇兽歹人追杀不知道多少次，早就练就了一身林中逃命的本领。她自小体弱体力不行，可短时间的奔跑和爬树下水不在话下。此刻，她身形灵活小鹿一般林中疾奔，腾挪跳跃消失林间。

    很快，李青又回来了。

    她虽然不喜欢阿丑，现在还有些怕他，到底不想他当真被拖去被那些人煎煮烹炸。她把阿丑拖进一个隐蔽的深坑中，在他身上堆了泥土，找来许多枯枝将他层层叠叠覆盖。看着没有破绽，李青拍拍手上柴灰觉得十分满意。

    听见那些人离这里越来越近，速度之快超出想象，李青本想着赶紧跑路，只怕现在动作太大反而招引他们跟过去。她看看周围，立刻寻了一根大树攀爬上去躲了起来。

    一群人，不，一群狼人狂奔过来。这些狼人个个身形高大，眼神凶狠，露着尖利的狼牙，有的还摇着狼尾，看着是没有变化到位。三只黑皮小狼崽子在成年狼人中间跑来跑去。

    狼人头领眼露精光看着周围：“闻着就是这里，味道不是妖怪也不是人，跑了？”一个狼人摸摸鼻子：“没有肉味，又是植物精？连着吃了几天，都吃腻了，想来点荤的。”头领冷笑：“哪个不想吃肉？现在他们比以前机灵，没有之前好猎取。再说捉到好的，也要上供领主，轮不到我们吃肉，还不如抓些植物妖精打打牙祭，喝点汤水补补身体。”

    “就算轮不到我们吃肉，上交了领些赏金也可以。那些草药精补是补，吃了口苦。”众人大笑，开始讨论起食用经验。“不光口苦，昨天那只人参精，吃了全身都是麻的。”“我可听说你折腾了人家半天。玩了又吃，也不嫌埋汰？”“要说起玩，还得是花族精灵，长得漂亮身材好皮肤好，好玩又好吃。”“那倒是，菌子精好吃是好吃，就是又丑又胖，皮肤还差。”“那算好的，竹子精、草精你试试，玩着伤身还嚼不动，只能当柴火烧。”“说起来，好久没有尝过人的味道了。”……

    李青听得头皮发麻，弱肉强食，在这些狼人这里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们，真的会吃其他族类。

    一只白耳小黑狼到处嗅着，很快就翻找到阿丑躺的土坑上面。它伸了小黑狼爪就要扒开上面几层枯枝，李青心提到嗓子眼。

    “好了！”首领招呼众狼安静下来，过去一把将白耳小黑狼提溜起来：“这里没有生人气息，不要浪费力气，我们分几路去前边找找。吃不吃的不说，一定不要叫外族跑了。从我们的地盘逃出去，要是落到紫狼族手里，一定说我们黑狼族包庇外族，被告上一状我们麻烦就大了。”“诺！”

    过了好一会，耳边呼呼风声响个不停，李青手脚发软从树上下来。狼族嗅觉灵敏，黑狼族没有闻到生人气息，难道是自己穿越后体质异变，已经不再属于人族范围？

    李青死而复生后，身体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可以说，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她已经不再需要吃东西也能活着，只是还保留了之前的习惯，到饭点就给自己弄点吃的，没事就打开水袋喝喝水，也还能尝到各种味道。她再没有了上厕所的需求，好像进到肚子的东西都自动消失了。她的身体比之前虚弱很多，需要大量的睡眠补充体力。

    现在，是连人的气息也没有了？李青没有因为逃过狼口庆幸，我现在，不是人也不是妖怪，还不是暗能量，我就是个四不像。

    李青郁闷了一会，心情更加沉重，现在才刚开始，看样子，前方不知道有多少黑狼这样的族群等着自己。躲过这次，不一定能躲过下次。

    李青把阿丑从土坑中扒拉出来，又把他拖到一处石头坑缝形成的天然洞穴中。这洞穴十分狭小，勉强能够容身两个人，胜在隐蔽性强，旁边还有一个湖泊，用水方便。

    李青神色严峻看着阿丑：“你刚才听见了，幸亏我用泥土树枝把你身上气息掩盖住了，不然你就被他们炖汤喝了，你又欠我一次。”她给手串加上一颗红豆苦中作乐：“逃过一劫，值得高兴，每日一话开始。”

    李青看着狭小的石洞：“阿丑，你知道你和猴子有什么区别吗？”阿丑照旧不说话，李青照旧自问自答：“猴子住在山洞里，而你，住在我的心里。”阿丑脸色一变，抽抽嘴角，一脸的鄙视。李青扬眉：“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玩？”阿丑转过头去，李青幽幽道：“阿丑，现在一路上坡，我拖不动你。你要想活着走出这里，必须现在立刻马上好起来，至少要能自己走路。”

    阿丑开口，李青读他的唇语：“我，被，封，印。封印？”开什么玩笑？阿丑点头。

    李青沉默片刻：“让我猜猜，你之前灵魂不能归位，是身体被什么……咒语之类的封印了，灵魂进不去？就像给我下了咒语，我不履行立下誓言，就走不出去？”阿丑没有反应。

    “看来你也不知道。”李青想起原世界的医学技术：“有的人被破坏了螺旋结构，浑身化为腐肉血水，有的人被改变螺旋结构，家族遗传病再没有发作。那些科学技术，其实在这个世界，你们的术法同样可以做到，归根到底都是改变身体内部最小的元素。你那天醒来，就是借用雷电的能量改变了身体内部的元素，或毁灭或重组，化腐朽为神奇。”

    “前面两次雷击，都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如果再来一次，也许……”李青看着升空的圆月。

    月圆之夜？李青心中一惊看向阿丑，他寒疾已经发作。

    阿丑浑身僵冷冒着大汗，身体不受控制不断翻滚，巨大的力道将周围石头震落下来。李青怕他动静太大引来狼族，想要将他捆住始终不能。好容易瞅着机会将银针深深扎入他的睡穴，他咬牙切齿青筋爆出，那银针猛然从他穴位飞出穿透李青手臂扎进石头缝中。

    李青捂着手臂顾不得疼痛，被阿丑爆发的洪荒之力深深震慑。她想逃出洞去，阿丑一挥手用力拍上洞壁，一块巨石坠落，将动口堵得严严实实。李青推不动石头，回头一看阿丑青褐色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她不再犹豫，握着小刀用力扎向阿丑。

    阿丑一只手死死握着刀刃，李青抽不出刀。血液从他手心溢出，流淌到李青手上。李青吓坏了，松开手放了刀，她抱起旁边石头用力砸向阿丑脑袋，被他扔了刀一巴掌拍到肩膀。李青被阿丑的力量冲击开去，整个人撞抵到石头上，浑身痛得不能动，肩膀更是跟要碎了一样。她头上凉飕飕的一直在进风，摸了一手的血。

    洞穴中冷得跟在冰箱里一样，阿丑眼中青光更加浓烈，看着他还要对自己出手。这里躲都没地方躲，李青忍者疼痛哭着求饶：“阿丑，我带你出去，你别这样了……”阿丑浑身一僵，眼中青褐色渐渐隐去，面色痛苦转身不动。看着他僵挺的身体，李青知道他在极力忍耐痛苦。

    透过石洞缝隙，只见天空滚滚黑云，云中闪电隐现，李青扶着石头看看阿丑的背脊：“之前两次雷击，打通了你身体的一部分，再来一次，或许可以彻底打通，你便不再受这封印的月噬之苦。要不我们现在……试试？”阿丑听见她的话，转头看向李青，他眼神一凛眼眸一青，李青只觉洞中寒气瞬间又起。

    来不及了，李青出其不意将一根银针扎到阿丑天门上，同时施展引雷术。所幸她已经能够熟练操作引雷术，也所幸阿丑此刻反应迟钝，闪电比他的行动先一步降落。

    咔嚓！

    李青醒过来，抖抖身上黑灰，眼看阿丑就要醒来，她又要再引雷。

    手被紧紧扣住，李青抬头看向阿丑。

    阿丑拔掉脑门上的银针，声音低哑微嘶：“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