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推断
夜已经深了,宋渊还在正典司埋头看着卷宗,想要从蛛丝马迹中找到些许线索。另一边的吴云已经回家去了,江正信也已经顶不住,去旁边吴云平时小憩的房间睡了。
宋渊熬的两眼通红,其实案宗容易看,但是他还是一遍一遍的反复观看着,试图寻找到一丝线索。
仓吏从尸检上来看是属于中毒身亡,手中和嘴里都能发现毒素的残留,这与解剖后的尸体胃部残留相互印证。
毒物是来自海里的一种鱼类提取,名曰间隙,常用于将士在抵御海怪的时候涂抹在武器上。颜色呈深红色,气味较淡。中毒后不知不觉会流入全身,发作时间为半刻钟。若是直接从伤口接触毒素,瞬间就会毒发身亡。
但是尸检发现此人身上并没有伤口,也就排除了伤口接触毒素的可能。
死亡地点是一间密室,没有其他人的痕迹残留,这是绣衣确定了的。
死亡时间是午饭到家后两刻钟(半小时),期间没有其他人进入房间,这点街对面的商贩可以作证。
所以案件顺序是,仓吏与友人在外吃完饭分别,独自一人回家,然后门窗紧闭,在屋内自尽,随后绣衣带人破门而入,发现尸体。
事情经过很简单,一句话就可以说明。但是往往是这种最简单的事情才让案件变得扑朔迷离,简单到没有任何异常,才是最大的不简单。
宋渊显得很是疲惫,布满血丝的双眼强撑着一遍又一遍的翻看各种细节。
“凡是犯罪现场,必有线索残留。”
宋渊不信邪,只能用最笨的排除法一点点捋清整个案件。
现场残留只有绣衣带人进入的脚印。
毒物残留停留在死者手,口,胃三处。
案发现场只有绣衣一行人,基本可以排除。
门闩没有灵力痕迹。
没有机关印记。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案件简单的就好像这个人,在知道了事发之后,知道求生无门,很自然的服毒自尽。
宋渊抓耳挠腮,绞尽脑汁,却不知道案件破题点在哪。若是在绣衣走之前破不了案,宋父免不得吃一顿苦头,加上昨天宋渊就许下了军令状。怕是自己也逃不过这一遭。
突然宋渊想起父亲在家里被抓的表现,终于弄明白了什么不对劲。
是时间!
时间不对!
他父亲作为典农校尉,也是被抓的时候才知道有绣衣下来督促调粮。
而仓吏从服毒到毒发,差不多半刻钟,也就是说仓吏回家后并没有立即服毒自尽,而是等待了许久才服毒。
若是按照案件本身的逻辑看,这人在此期间是为了写认罪书,从而污蔑宋和。
一切看似都符合逻辑,但是不合人性。
这样一个普通的仓吏,却最快在午饭回家之前就知道来了绣衣,从而在家中畏罪自尽。
不排除在这期间有人通过未知的手段向他通风报信,但是这样一个普通的仓吏,没有接触到通讯玉石的途径,在家中也没有搜出通讯玉石,对面街坊也能证明没有人进过屋子,他是如何知道有绣衣要来调粮的呢。
退一万步吗,就算在此期间他收到了消息,而且这样一个赌徒,一个无儿无女,家中毫无牵挂的人。会因为一个他暂时不知真假的消息就自尽?
宋渊不懂仓吏的心思,但是他知道赌徒心理,没有一个赌徒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会选择自尽,特别是这样一个老赌徒,他们只会想着再博一下,永远心存侥幸,他们总是希望留存有用之身等着来日的翻盘。
而且宋渊作为宋和的儿子,打心底都不相信宋和会贪墨粮食。一个可以为了儿子连修炼都停下来,就为了以后儿子的病能治之后能拿出所需钱财,就能几年不修炼,攒下为数不多的灵玉。
这样一个老实本分的人,他最大的心思也只是停止修炼以节省钱财,却从来没有打过粮食的念头,他在吃饭时候说他为县里屯了很多粮食的那种自豪,那种发自内心的骄傲,绝对不是一个贪墨的人可以流露出来的神色。
宋渊绝不相信这样的人,会是贪墨巨款的大盗。
种种原因,让宋渊有理由相信这个人绝不是自尽,而是死于谋杀。
但是问题又来了,怎么才能让一个人独自在家中吞下毒素呢?
完完全全的密室杀人只存在两种情况,一种是死者死亡之前形成的密室;一种是死者死亡后形成的密室;
若是第二种情况,绝对逃不过拥有超凡能力的绣衣,也经不起后续的各种查验,但是在卷宗上并没有关于这种事情的说明。那么只剩下第一种情况,在死者死亡之前就已经形成密室。
若是这种情况,结合死者的死亡方式和死亡时间。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延迟毒发时间。
问题又来了,想要延迟毒发,又不能阻止毒发,最大的可能是通过蜜蜡包裹,或者面粉包裹的情况延缓毒素接触到胃部的时间。
想让一个人毫无察觉的吞下被延迟物包裹的毒素,显然不太可能。而且在死者解剖的胃里,也没有蜜蜡面粉之类的东西残留。
那么毒素是何时被死者吞下的呢,毒素又是如何如何被延迟的呢?
如果把大脑比做泡沫,此刻宋渊的大脑就像一个五彩缤纷的泡泡世界,不断的有泡泡从思维的最底层向上升起,到达半空之后又纷纷破裂。无数种可能性纷纷扰扰的充斥着空间的各个角落,却没有一条线索让它们串联起来。
宋渊有些疲惫的合上了双眼,想要略微休息一下,放空一下大脑。
天亮了,一夜未睡的宋渊感到饥肠辘辘,怀里还揣着昨天父亲让他去捐赠的银钱。他看了看旁边房间休息的江正信,没有打扰,轻手轻脚的离开。
漫无目的的闲逛一段时间之后,宋渊不知不觉的来到了昨天早上经过街道。看着路边的小贩依旧像昨天那样对着路过的行人不断吆喝着,恍若隔世。
昨天早上的他,刚刚穿越重生,刚刚体会到未曾体验过的,来自家庭的温暖。
宋渊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感情,但是早上起床的包子,中午回去时候热腾腾的饭菜,父母的关心,还有父亲听见他想修炼之后毫不犹豫的拿出积攒多年的灵玉,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流连忘返。
昨天的他还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诡秘的深海,宏大的修行,仿佛触手可及的绚丽飞行梦。
仅仅一天之后,物是人非,还不熟悉的亲人锒铛入狱。
毫无头绪的卷宗让他有些灰心,前世他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而已,面对这场精心设计的阴谋,初来乍到的他根本不知道如何破解。
何去何从?
宋渊有些垂头丧气的穿梭在往来的人流中,点点思绪纷飞。
容不得他继续思考,咕咕作响的肚子率先造反,他不得不先解决一下早饭问题。
“米粉嘞,酸辣爽口的米粉嘞~~”
不远处的叫卖声吸引了宋渊,索性他便走到卖米粉的摊上,自顾自的坐了下来。“老板,来份米粉。”
“好嘞,客官稍等片刻。”商贩手脚麻利的掀开麻布盖着的簸箕,从中取出一份泡发好的米粉,放入烧的沸腾的开水中。
宋渊眼神迷离的看着小贩一瘸一拐的腿,怔怔出神。
也许是发觉客人盯着他的腿,小贩有些局促的搓着手“客官别看咱腿瘸,咱做米粉的手艺可是一绝。”
宋渊有些迷茫的抬头看向小贩,“没有,我只是在想一些其他事,并无冒犯之意。”
小贩闻言放下心来,转身一边搅动着锅里的米粉,一边继续朝着来往的行人吆喝着。
这时候一位老夫子坐在了宋渊的对面,看见宋渊回神看他,“这里有人吗?”
“没人,您请便。”宋渊摇头。来人是昨天宋渊见过的领他进书楼的那个人。“没想到能在这遇见您。”
“是我遇见你才对,瘸子家米粉我还挺好这一口的。基本没事每天都来吃。今天倒是第一次遇见你。”
“没记错的话你是姓宋吧,典农校尉家的公子。”
宋渊不敢对着一位老人托大,连忙摇头:“家父正是宋和,小子单名一个渊字。您叫我小渊就行,当不得一声公子。”
老人爽朗大笑起来,似乎是对宋渊的知礼感到满意。“我姓林,你就叫我老林就行了,或者叫我林老五,都是可以的。别整那些文绉绉的,老林我虽是读书人,但平生最讨厌这套。”
宋渊汗颜,这位老夫子却也是一位妙人。“先生真是洒脱,我还是叫您林老吧。”
“那么小渊,看你眉心不在焉的,是有什么心事吗?老朽我好歹也算活得年份比较久,而且看你小子还是比较合我眼缘的,有什么事不妨跟我说说,说不定我也能指点指点你小子。”
宋渊摇头苦笑:“些许事情想不通,只是感觉有些迷茫而已。”
林老一双大手布满老茧,一边拿着抹布轻轻擦拭着桌面,一边说到:“小小年纪迷茫个甚,你看这满街的商贩,哪有一个迷茫的,都忙着生计,哪有心思迷茫,迷茫又不能吃饱饭。”
“你这个年纪无非是些情情爱爱的小事,事情想不通就不要想了呗,天还能塌下来不成?”
“有些事啊,顺其自然就好了,说不定你迷茫来迷茫去,事情自然就解决了呢。”
宋渊哑然失笑:“那倒是借林老吉言了。”
说话间小贩端着两碗米粉吆喝着走了上来。“粉来咯,小心烫。”
“林老您的粉,老样子多麻多辣。”小贩放下一碗米粉在林姓老人面前。又把另一份放在宋渊面前:“客官,您的粉,需要加什么您喊我就成。”
林老看着宋渊面前清淡的米粉道:“你要是能吃辣,就尝尝瘸子家自己熬制的辣椒油,味道很不错。”
宋渊看着老人面前铺满红油米粉,不禁有些胃口大开。便向着小贩喊道:“老板麻烦帮我加勺辣椒。”
小贩手脚麻利的端来一罐子辣椒油,挖出一小勺加到宋渊的碗里:“客官够吗,不够可以再加,只是我这辣椒比较辣,您没吃过,怕您吃不惯。”
宋渊闻着辣椒油传来的香气,连连点头。“多谢老板了。”
“得嘞,您慢用。”
宋渊拿起筷子搅拌均匀,看着变的通红的米粉,突然愣住,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长舒一口气“原来如此”。
说完迫不及待地嗦了一大口米粉,突如其来的辣意让他瞬间额头都出了些汗,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让他变得胃口大开。三下五除二吃完一碗米粉,意犹未尽地对着小贩大喊,“再来一碗,还是加刚才那么多辣椒。”
小贩愉快地答应着,仿佛是因为又卖出一份米粉,像获得一份赞赏一样开心。
对面地林老这时候也吃完了粉,看着宋渊的好胃口不由得有些羡慕:“年轻就是好,能吃。”
“小渊你且吃着,我先去书楼了,初次见面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两碗粉就当是给晚辈的见面礼了。”
宋渊连连推让,见到林老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才说到:“那行,下次见面换我请您吃粉。”
老人哈哈大笑的去前面付钱,然后挥挥手走了。稍等片刻,宋渊的第二碗粉也上来了,小贩已经加好了辣椒。“客官您的粉,林老已经结过账了。”
“多谢。”宋渊随口应和着就大口吃了起来,依然是迅速的吃完,站起身离开。路过卖包子的小摊,还顺手给江正信带了一份早饭。
刚刚米粉辣椒的麻辣让他微微有些出汗,清晨的风一吹,些许凉意款款袭来,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宋渊脚步轻快的走向兵马司,接下来只需要验证一件事,整个案件就水落石出了。
等宋渊来到兵马司,江正信已经起来了。正在宋渊昨晚的位置上翻看着卷宗,看见宋渊走来,微微抬头示意就又低下头寻找线索去了。
宋渊把买的包子递给江正信,“江叔先吃饭吧,我差不多想清楚案件的经过了,等江叔吃完早饭,还请帮我去求证一些事情,我不认识什么人,这事只能劳烦叔叔了。”
江正信闻言直接起身,“说这些干什么,什么事情说吧,包子路上吃也一样。”
宋渊见状也不好多劝,就上前一边把包子递给江正信,一边嘱托。
江正信闻言连连点头,拿过包子,雷厉风行的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