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归京
草长莺飞,来年开春,连清和杨氏,停在侯府门前,望着十年未见的地方,仿佛什么都没变,却也仿佛什么都变了,连清抬手敲响了侯府的大门。
不一会,门童从里打开一条门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所为何事?”看着连清两人朴素的穿着,门童素来会看人下菜,一看就是平民老百姓的打扮,自然问话随意而敷衍。
连清离开十年,府中新来的下人定是不认识自己,开口道:“我乃侯府大少爷,连清,这是我娘亲,我们收到侯府来信让我们回府,便从虞州回来了。”
门童诧异不已:“我们侯府的大少爷我怎么会没见过,你这小民可别诓我,看清这是奉安侯府,可别走错了地方!”
连清气愤不已,却也无法,离开十年,下人都不知道换了几拨了,只得耐心道:“我们十年前,遵了父亲的命,回到祖籍地,我确实是侯府大少爷,你让我进去面见父亲,自然真相大白了。”
门童看连清煞有其事,况自己确实来侯府只有三年,怕莫不是真有个自己不认识的大少爷,便对连清道:“那你在此等着,我回去回禀管事的,再来回你。”
说罢,便将门关上了。
连清看着关上的侯府大门,回身看着娘亲暗下的神色,安抚道:“娘亲,定是这小门童不懂事,也不曾见过你我,才如此怠慢,待问了管事的,便会迎我们进去。”
杨氏听后,脸色便缓和了不少。
此时,正逢一辆豪华的马车,在奉安侯府门前停下,帘子掀开,一个贵妇人,由着下人搀扶,步下马车,一应随从丫鬟围绕着妇人,朝侯府大门前走来。
贵妇人身边的丫鬟看门前有两个身穿简朴布衣的少年与妇人,不悦开口:“此地可是奉安侯府,你们且让开,夫人回府,莫挡了夫人的道。”
连清听闻此话,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仔细一看这说话的丫鬟,他认得,正是大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秋蝉,而她所说的夫人正站在不远处,正等着自己和娘亲回避呢。
夫人疑惑门前的两人还不回避退让,打眼一看不远处的少年,虽然粗布麻衣穿在身上,但那身材挺拔,面庞清俊儒雅,端的一表人才,似乎还有些眼熟,眼神移过少年,落在少年身旁的妇人身上,眼中慢慢浮现思索之色,若说那少年略有眼熟,那么这妇人更是让她有熟悉之意,她缓步上前,细细端详妇人。
杨氏看她一脸思索之色,就知道夫人未曾认出自己,朝夫人服了礼,开口:“夫人,我乃杨氏,这是我儿连清。”
夫人听她此话,方才反应过来两人的身份,恍然大悟。
秋蝉一听,也知道这就是奉命回府的杨姨娘和侯府的大少爷,连忙开口:“恕奴婢眼拙,未曾认出娘子和少爷,方才冒犯,还请见谅。”
连清听了,这才收了眼底的愠色,朝夫人行礼作揖:“孩儿连清,见过母亲。”
夫人受了他的礼,道:“我还以为,你们还得晚些时日才到,手下人未曾提前做好准备,让你们在此久等,实在不妥。”转身同秋蝉道:“秋蝉,快去知会府上一众下人,将杨氏同大少爷回府的消息,通告下去,好生叮嘱他们回府的一应事务。”
秋蝉领命应下。
回到阔别十年的柳苑,一打开门,竟然庭院内干干净净,花草错落有致,房屋间也干净整洁,仿若经过了特意的打扫,井井有条。
连清和杨氏往主屋走去,便见到一个瘦弱的身影走了出来,迎面看到两人,这人顿时喜笑颜开,迎了上来:“娘子,少爷,你们可回来了!”声音中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这人便是当年留在侯府,未曾和连清两人一同去往祖籍之地的小翠,当年她已然嫁给了侯府中的小厮,杨氏让她过好自己的日子,不用随自己而去,在杨氏母子走后,她便做上了在后厨打杂的活,自是不如伺候府中主子舒服,何况杨氏待她如姊妹,此番,听闻杨氏要回来的消息,就自请回到柳苑来伺候了。
杨氏刚一回来,就遇上了知根知底,感情深厚的小翠,一路的忐忑不安,也缓缓落下,拉着小翠和连清的手便入了屋中。
小翠替杨氏收拾安顿好行李,又端上热茶,看着两人一身素衣,眼中便贮藏了泪珠,开口:“娘子,你在虞州,与少爷定是吃了苦了,如今,少爷有功名在身,在侯府,断不会再被底下人轻慢了。”
小翠仔仔细细的把连清看了一番道:“大少爷真是越长越好,一表人才,颇有老爷的风范,老爷见了定会欣喜。大少爷如此优异,老爷自然是高兴的,大少爷中了举人的消息传回府中,老爷便下令大赏府中上下,更是传信让你们回府,娘子,从今以后,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连清只愿自己和娘亲能够安稳度日,以后科举高中,自立门户,好好奉养娘亲,对侯府大小事务其实一概不关心,也不听两人絮絮叨叨的谈话了,回到自己当年的小屋中,从里到外看了一遍,描摹一切是否和自己年少的记忆一一吻合,感叹时光飞逝如流水,十年弹指一挥间。
府中晚宴,侯府上上下下三位姨娘,及夫人侯爷都已就位,都在等着十年未见的杨姨娘和大少爷。
连清和杨氏一入场,便被引着往桌前而去,待两人落座,侯爷望了望离自己稍有距离的连清,开口道:“清儿,到我身边来坐。”而侯爷左边是二少爷连延嗣,右边是夫人,连清只得坐到二少爷身边的空位上。
连延嗣抬眼悄悄打量自家十年未见的哥哥,哥哥真是好看,一身白衣,儒雅而恬淡,与远久记忆中的样子,慢慢重叠。
侯爷也细细打量连清,模样俊秀,表情端方,翩翩有礼,心中便已然生了好感,十年未见,早已模糊了他对连清身子的缺憾,似乎已然把连清身子有异之事忘却,而连清身为自己的儿子,有功名在身,在祖籍十年,也能养成这样端方的样子,他自是满意的。
侯爷朝宴中开口:“这便是府中的大少爷,连清,今年十七,他身体不好,之前一直在虞州调养,如今回到侯府,你们以后要多加照顾。”
连清一听这说辞,心中嗤笑,之前不就是他和二弟延嗣玩耍时,害他从树上摔了下来,夫人硬要自己受过,才罚自己去了虞州。
夫人也温和的对连清道:“清儿,离家十载,如今归家,以后若是缺了少了什么,尽管说与母亲听,往后你是侯府大少爷,你的婚姻大事,一应琐事,少不得母亲为你操劳。”
侯爷听夫人此话,也觉得夫人不愧是金陵赵家嫡女,自成亲以来,一直由夫人操持内宅,从未出错,识大体,顾大局,往后由延嗣袭爵,让连清从旁辅佐,定能让侯府不至于大权旁落;而且二弟天天在自己面前夸耀自家儿子,年纪轻轻,便考中举人,以后定然前途无量,如今,自己的儿子也中了举人,看他还能有何话说。
连清听得夫人和侯爷此番话语,一句也未曾提过自己的娘亲杨氏,心中不忿,开口道:“连清今年十七,全有赖我娘亲的教导,才能有今日的成就,父亲母亲还莫忘了娘亲的功劳。”
这话一出,夫人已明显脸色一变,侯爷也面露不悦,夫人一会儿便缓和了神色,道:“清儿此话不错,杨妹妹,你抚养清儿十七载,其中的辛劳自是不必说。”又朝其他两位妾室和一位平妻开口:“你们切要如杨妹妹一样,替侯府绵延子嗣,教导其出人头地。”
一位平妻是顾氏,一位是妾室王氏,一位是妾室周氏,顾氏的女儿早已嫁人,如今就剩王氏的女儿十八岁,还待字闺中,周氏的女儿才十四岁,可她们都不曾生下儿子,如今听夫人这话,其实早已对杨氏心中生有妒意,却只能陪笑应是。
杨氏听到夫人的话,诚惶诚恐应道:“妾身自当恪尽本分,为侯府略尽绵薄之力。”
散席后,侯爷单独把连清叫到书房,看着身前长身玉立的少年,顿觉父爱蔓延,语重心长道:“你小时候让你去虞州,并非因为为父本意,而是为父听高人所言,你还需得到虞州历练一番,侯府今后便后贵不可言,为父才听凭夫人所言,让你们母子远去虞州,你可会记恨为父。”
连清才不信父亲这番说辞,明明是偏爱二弟,还要说得冠冕堂皇,若是自己平庸如常人,父亲可还会召回自己,因着自己身子的隐疾,怕会一辈子对自己不闻不问,自身自灭了吧,但如今还不能将心中所想吐露,往后依仗侯府的日子还多,只得应声道:“父母之恩,云何可报,父亲自有父亲的考量,孩儿断无记恨,以后会像二弟一样,好生孝顺父亲,为侯府出力。”
侯爷听得此言,顿觉连清哪哪都好,性格温润,才学过人,兄友弟恭,又对自己如此恭敬懂礼,早已忘了连清身体的问题,满心欢喜得了这么个好儿子。
连清恭敬离开后,在门外便遇上了二弟连延嗣,十年未见,二弟已然不似幼年的影子了,十五岁的少年,几步走过来,便抱住了连清,激动开口:“哥,你可回来了,我真想你。”
连清挣脱他的怀抱,不顾他那激动不已的心情,面色淡淡道:“嗯,回来了。”
这傻弟弟,在侯爷和夫人严密的关爱中,如一个不知世事的单纯少年,自然也看不出来父亲,母亲,和哥哥之间有什么不妥。
他心想,自哥哥离开十年,便再没人和他作伴,总少了些什么,如今,哥哥回来,又这么有学问,以后父亲和母亲,定然不会再拘着自己读书识字,考取功名了。
自己身为侯府嫡子,往后自然是要袭爵的,到时候再荫个官,哪需要像普通百姓一样用功苦读啊?
“哥哥,虞州是不是很好玩?你在虞州是不是自由自在,没人拘着你天天读书,没人会管你每日是如何度过,是不是啊?”
连清虽觉得弟弟身在福中不知福,却也一一回应,更何况,回来到现在,他是真切感受到了弟弟的喜悦,原来在侯府,还有人真的记挂着他。
两人在月光下的背影一步一步远离,少年人们也确实是十年未见,吐露着各自十年来的见闻
而远在虞州大胜匈奴的封允,也已然整顿人马,朝着阔别十六年的丰京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