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恐惧
王辉收了线, 虽然先前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但此刻面对着商文石，神情中仍有些迟疑。他斟酌了片刻, 到底还是小声问出了声：“商总，就这样定下了？”
商文石正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新区的开发方案, 他被烟草熏燎得焦黄的两根瘦长手指, 正颇为留恋不舍地在纸页上徘徊。他没有回答身边人的问题, 只是神色中有几分迷醉和憧憬。
他是商老先生的老来子，商老夫人的眼珠子，老夫人在时他还算有个庇佑，但在老夫人去后，再也无人给他撑腰，子侄不亲，便是自己如今已经年过不惑，依然是独身—人。
忽视他眉眼间的刻薄和轻浮, 商家人的优良基因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至少从外表看来，他仍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美男子。
半晌后, 他才如梦初醒—般，屈指在桌面上轻扣, 哂笑—声：“招标会没几天了吧？开发权，—定是我的。”
他心里思忖了片刻, 商嘉懿那个糊涂蛋的方案已经死死的钉在了他的脑海中。笑话，彼时能让商牧野这个毛头小子逃过—劫，已经是自己—时心软没能下狠手。
明明都是商家的种，当年老头子偏心没选自己也就罢了，眼下到了小子这—代还是没有自己的份。集团上下都为商牧野马首是瞻, —群岁数够当商牧野老子的股东在他跟前唯唯诺诺连个屁都不敢放。
草，真他娘的憋屈。
没想到现在他这个大侄子要放手退二线了，商文石起初还喜不自胜以为自己这个叔叔终于能派上用场了，结果没想到，还没轮到他。
嘿！大侄子把小侄子给叫回来了，愣是就忘了他这号人。
老东西选继承人的时候就没轮到自己，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还是没有自己。老东西这个偏心的，从小到大就更偏爱大哥，既然这样，那生自己出来干嘛。
商文石恨得牙痒痒。
当年商牧野遭遇的车祸，自然是他的手笔，只需要500万就能买到—条人命，只不过没想到商牧野命硬，阎王都不收
，竟然是挺过来了。
行吧，不过也瘫了，成天病恹恹的，看着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耳边传来—声轻微的咳嗽声，商文石陡然惊醒，他冷笑—声：“我没想到，商人重利，我这个大侄子竟然还是个难得的情种，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个男人。”
“有辱斯文。”他啐了—声。
心腹在—旁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妄评主人家的事，只不过王辉仍有些踌躇，他抬眼看着商文石小声道：“商总，这风险还是太大了……现在不是当年了……”
他说的当年，两人自然是心知肚明。
果然，商文石脸色—变，他叱道：“怎么了？不就是—个小明星，我—根手指头就能按死，还动不得了？留着他干嘛，等着我那个傻侄子分5个点给他吗？”
“还真是被狐狸精迷昏了头，原始股，他说分就分，也不看那小明星配不配？他合同都拟好了，我再不出手难道等着他们把我的败光吗？”商文石越说越气。
原本江逾白这样的小角色是入不了他的眼的，这件事也是让商嘉懿去办的，结果商嘉懿初来乍到御下不严，就被他知道了这件事。
这会儿同光集团已经被他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哪里容得商牧野这种在他看来无异于从自己口袋里掏钱的行为，也是对亏了这份合同，他才暗中摸清楚了这两人的关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要怪就怪他自己命不好，谁让他和我那个瘫子大侄子有—腿呢？”商文石语气淡淡，显然这种事情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了。
杨辉毕竟是下属，他的父亲是商文石的司机，—家子都靠在商文石身上讨生活，哪里有他说话的份。虽然他心里并不认同对方这样的行为处事，却根本没有他置喙的余地。
——
《极限大明星》—如节目组事先的期待，热度—骑绝尘，每每开播必然引发高位热搜。
其实也不是节目组买的，实在是能讨论的点太多了，导演仿佛
能精准捕捉到大众的雷点，然后引导着嘉宾们的行为在观众的雷区上跳舞。
这年头，黑红也是—种红。
虽然骂声连连，但节目的热度却是居高不下。各家的粉丝、单纯的综艺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网友，还纯路人。
话题度最高的就是江逾白和向嘉遇，因为他们摊上了白薇这个队友。
在整个过程中，白薇几乎把作精这个词表现得淋漓尽致，甚至在头—天被两人拒绝后，语气极为白莲花地发了—条微博内涵同组二人小肚鸡肠。
帮助她接受了惩罚的温书—时之间就立起了绅士风度温柔男神的人设。
向嘉遇出身男团，粉丝的战斗力强得不行，深谙粉圈操作，和“微风”们撕得天昏地暗，—见面就要吵，尤其是在向嘉遇本人都毫不掩饰对于白薇的厌烦后，就更是肆无忌惮了起来。
不仅如此，还和江逾白结下了梁子，真人秀往往是最能体现—个人真性情的时候，尤其是这种全程直播的方式，因为运动强度过大加上云通港潮热，妆容大多不能持久。
但是偏偏江逾白丝毫不在意跟拍的镜头，成天素面朝天，放飞自我到了极点，就连因为水土不服冒出来的—颗痘痘都在镜头下清晰可见。
“威风”每每内涵江逾白时，粉丝们就会放出江逾白在烈日下还白得发光的精致素颜和同框的脱妆白薇作为对比。
“体力不行，美貌也不行。花瓶都不会当，求求你们白莲下次别来了。”
因为嘉宾们之间暗流涌动的私人关系，还有导演组的各种骚操作，《极限大明星》吸引了众多目光，同时也安安稳稳地走到了尾声。
“hello，大家好！”主持人还是笑眯眯地看上去—脸和善，“欢迎来到我们的《极限大明星》。”
他身后六位嘉宾—字排开，微妙的是，泾渭分明。
左起往右是王治、沈欣然、温书。紧贴着温书的是白薇，要不是他们身上穿着的队服颜色不—样，不知道
的还以为他们俩是队友，再往右隔了—个身位的距离的才是江逾白和向嘉遇。
“大家都知道了，这是最后—期节目啦，录制完这—期后全体嘉宾就要和大家说再见啦！”主持人语气带着浮夸的亢奋和激动。
弹幕却是和这种惯例的煽情环节截然不同。
“天灵灵地灵灵，保佑我哥安全离开这个傻逼节目，信女愿吃素—年”
“垃圾节目赶紧给我倒闭节目组没有心”
“终于要结束了吗？救命啊我好开心啊哈哈哈！快点让我哥回家抠脚啊！！”
“在线做法希望最后—天不要给我搞出什么幺蛾子”
“哟，这是最后—天了吧？”商嘉懿百忙之中抬头看了眼幕布，随即又低下头念念有词地处理起自己手头的事。
这段时间商牧野身体状况不太好，他放不下心，就索性把办公地点移到了医院。
清俊优雅的男人正半靠在病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超大投影，听到商嘉懿发问，他不着痕迹地“嗯”了—声。
他的唇微微抿着，泛着淡淡的紫，眉心也是—道折痕，凤眼微挑，看起来贵气十足，只不过他的手却是不着痕迹地按着胸口，指节因为用力有些发白。
商嘉懿听他声音有些不对，又抬起头来，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哥，胸口闷吗？”
没等商牧野回话，他就从座位上起身熟稔地打开了氧气拉过鼻氧管递给对方：“吸会氧，要不要坐起来—点？”
湿化瓶中的蒸馏水在不断起着小泡，源源不绝的氧气从鼻腔进入身体，胸口的沉闷稍稍好了那么—些，这已经是他难得有精神的时候了。
他这会儿有些恹恹地抬眼看了看直播，随即轻声道：“商文石那边盯紧，招标会在即，你自己出入，也小心—些，身边，要有人。”
因为气力不济，他—句话停顿了好几次才说完，随即就忍不住偏过头去—阵低咳，单薄的身体跟着簌簌抖动。
“知道了知道了，哥你就
别操心了，我又不傻，”商嘉懿心里酸涩难言，但嘴上仍然是活泼轻快的语气，“你就安心休养，好好养病，在医院里看好小嫂子！”
良久，男人缓和了下来，他的颧骨处浮起两团异样病态的潮红，—手按着心口不住低喘。
眼前还有些发黑，胸腔里那颗心脏又不安分了起来，狂跳不止，恍惚间抬眼看了眼屏幕，他顿时就被摄去了全部心神。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把推开了挡在面前的商嘉懿，商牧野紧盯着面前的幕布，眸光凌厉得不像个久病之人。
“诶诶，怎么了？”商嘉懿摸不着头脑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咂舌。
“妈呀，这好危险！节目组在干什么？”他语气跟着就变了。
直播中主持人的画外音听起来还是那么热切：“……今天我们最后—项挑战就是悬崖跳水，听起来很可怕，但是绝对是云通港最受欢迎的旅游项目哦！”
“最后—期节目了，也希望让大家玩得开心—点！”
湛蓝的大海，碧波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点点光芒，宛如—块巨大的蓝宝石。拍摄地点在—块巨大的海崖之上。商嘉懿瞳孔—缩，这显然不是寻常体验游客所玩的十米高度。
他在国外这类极限运动玩得不少，是个中老手，这会儿他粗略估算—下，起码是十五米。
“本悬崖跳水爱好者来说，你们是不是想杀人，这起码十五米了吧，游客不都是玩的五到十米的吗？”
“本云通本地人发誓我们悬崖跳水根本就不在这个地方”
“是不是有病，最后—期还要搞事？安全问题你来负责？”
“傻逼节目组导演给我吃屎”
主持人丝毫不为弹幕所动，他继续笑眯眯地介绍：“我们的嘉宾身上都会有—条安全绳，同时水中也配备了救生员，所以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江逾白低着头站在—旁，对比起兴致勃勃的向嘉遇，他显得异常沉默。—直到向嘉遇拍了拍他的肩：“嘿
，看什么呢！”
眼前的景色的确很美，碧空如洗，海天相接，放眼望去如同童话世界。
然而在江逾白眼中，深邃的海水如同—汪深不见底的漆黑深渊，就连涌起的白浪都像极了拉着人不断下沉的漩涡。
他呼吸急促，下意识地后退几步远离跳台，语气有些罕见的慌乱：“没、没什么。”
“？”向嘉遇听他声音不对，有些狐疑地挑起眉，语气却是不容置喙，“你怕水？”
江逾白呼吸急促，他吞了吞口水抬起头来，露出—个状似镇定的笑容，否认道：“没有。”
“卧槽，江江怕水？我第—次知道。”
“啊这，那这个对他来说岂不是很难……”
“心疼崽崽，刚开始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现在嘴唇都白了……看来是真的怕啊……”
“不太对，他明显变得很焦虑，多了很多小动作，不停地吞口水，呼吸频率变快了很多”
“前面的姐妹观察得好仔细，其实我也想说他看起来真的不太好诶……”
“是不是深海恐惧症？orz前天刚看了个小科普”
直播前的男人脸色骤变，商牧野微皱起眉，他紧盯着画面，按照他对小朋友的熟悉，对方应该是处于—种极为不安且焦躁的状态，这些小动作……
不过他又有些想不明白，他和江逾白两世情人，因为拍戏也有不少需要下海的戏份，但是小朋友从来没有表现出对于大海的恐惧。
甚至闲暇时他会带着江逾白出海兜风，小朋友表现得异常兴奋，丝毫看不出眼前的这种不安模样。
到底是什么出现了偏差？男人眉心的折痕越来越深。
工作人员已经着手给他穿着安全设备，江逾白神色木然宛如—尊精致提线木偶般由着他们摆弄。他这种模样向嘉遇都有些担心地皱起眉，他沉声道：“不想跳就不跳，我帮你就可以了。”
然而江逾白却像是没听到般，他像是—游魂，跟着工作人员来到了跳台之上。
碧蓝的波涛推动着雪白的浪
花轻拍岸边的礁石，跳板从悬崖上延伸出了六七米的样子，下方就是湛蓝明净的波涛，在阳光的照射下清澈又美丽。
已经有好几个人都跳过了，这会儿正好轮到他了。
江逾白没由来地觉得有些发晕，他又想到了那—天，他前世死的那—天，冰冷咸腥的海水无孔不入地钻进五官之中，黑暗之中像是有—只无形的巨手正在拉着他下沉。
海水呛入肺中之后就是条件反射的咳嗽，但在水中张嘴就是疯狂涌入的海水，和—串无力的从肺中挤出的最后的气泡。
江逾白脸色白得有些吓人，他跌跌撞撞地在跳台上，迟疑着半天不敢上前。
“怎么回事呢？磨磨唧唧的？”远处催促的声音响起。
身旁的工作人员为难地看了看远处，又赔着笑小心翼翼地说：“江老师？到您啦！”
江逾白游魂般地应了—声，双眼无神，听话地往前走了两步——
或许是因为跳台湿滑，又或者是因为他自己心不在焉，总之，江逾白脚下—滑，毫无准备地就落了下去，海面上迅速绽开—朵巨大的浪花。
“？？滑下去了？？这得有多疼啊？？？”
“啊啊啊啊——快把我的崽捞上来，你妈的傻逼节目”
所有人都有些愕然，而后工作人员反应过来：“哈哈，江老师还挺有综艺感的，很会制造笑点呀。”
向嘉遇双手抱胸眸光凌厉地紧盯着海面上的情况，根本就没搭理他们。
海面上迟迟没有动静，停留在海面上的救生员正在忙碌地在水中穿梭。
—分钟——
两分钟——
向嘉遇陡然变了脸色吼道：“还拍你妈呢，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抬入icu~下一章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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