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酒厂
墨傲骅一路跌跌撞撞,直接撞进了书房,贤伯来不及搀扶,跟在身后刚要解释,“贤伯,你先下去吧,正好我跟两个孩子有话要说。”父亲大人开口了,贤伯施了一礼,转身看到面沉似水的我,怔了一下之后,也躬身施了一礼退出了书房,关上了房门。
“父亲啊,阿爷啊,孩儿。。。。孩儿有事要跟您讲!”墨傲骅慌慌张张地说道,再看他这浑身上下,汗水混合着连滚带爬时沾染的尘土,都快成小泥人儿了,两手胡乱涂抹着脸,也不知道是擦拭鼻涕还是泪水汗水,越划拉越黑了,还不忘回头看眼我身后的房门是否关上,确定了屋里只有我们父子三人之后,这才凑到父亲跟前几步,小声嘀咕起来。对于我来说,墨傲骅细碎的声音仿佛说给我听的一样,自从师傅引导我于梦中修习开始,我的感觉神经得到极大提升,达到什么程度呢?就好像武林高手内力达到一定程度,堪比鸡司鸣、犬守夜。墨傲骅啰里啰嗦地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在冯致远家遇到的人、遇到的事儿和听到的故事,尤其是关于公酒私酒的事情,着急的磕磕巴巴的,父亲看着墨傲骅的样子,捋着颌下短须似笑非笑的,估计是快憋不住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拍了拍他衣衫上的灰尘,“儿啊,你说的这些为父都已知晓,我儿傲骅精进了,能意识到个中之利害,懂得为为父分忧了,不错啊。其实冯曹掾的儿子冯致远,你二人可多亲多近,此子与你二人年岁相仿,我也是见过几次的,少有的心细如发,说话办事滴水不漏,少年老成的很。咱们家虽与冯家交情不深,但政见倒是颇为相合,致远这孩子有心了,只是旁敲侧击了一下而已,不必过分担忧。傲宁你俩也要放在心上,之后府里的大小事务你兄弟二人多向贤伯讨教,早日担起家中大小事务,他日方可为主上分忧,为苍生造福!傲骅,有喜欢的事放手去做,别偷偷摸摸的,遇到点小事就给你吓成这样,你可是我墨言之的儿子,不管怎样,你得把咱墨家的门面撑起来才对,以后遇到棘手的事情要沉住气,拿不定主意你可以多与你弟弟傲宁商议,他应该有可行的办法解决。”父亲看了看紧缩眉头心不在焉的我,收回目光,双手扶着墨傲骅的肩膀说道:“傲骅,听说这几日很用功?来给为父背一遍《千字文》吧,我看看。。。,哎?别跑啊,这孩子!”
“阿爷,我突然想起还有急事儿要问贤伯,我待会就回来啊,孩儿退。。。下。。。了!”一溜烟,只留下了一段没说完的话,墨傲骅却已跑出去多时了。我回身把门轻轻带上,转过身,来到父亲跟前,未及开口,父亲便问道:“傲宁啊,是不是觉得司酒曹府上有很多有趣的人、有趣的景致和有趣儿的故事?”我一怔,嘴巴张大,忘了是该合上张大的嘴巴还是应该说出被洞穿的谜团,父亲示意我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待我缓过神儿来,坐下后,接着说道:“其实你和傲骅去司酒曹府上也是我的意思。”我的眉头未能舒展开,锁的更紧了些。“傲骅你俩都是我的儿子,但我知道,傲骅好酒而钻研酒之品鉴酿造,可以说是痴迷于酒术,最近还在筹划着酿酒小作坊选址的事儿,这我也是知道的;而你则好读书,我也知晓你在书房偷拿了梁史一类的书籍,之前是不想你在这么小的年纪看这样生僻晦涩的古籍,这次司酒曹之行,能看得出,照比冯家二郎,我家的二郎还要胜他一筹,我心甚慰,傲宁啊,之后光明正大的去书房看书吧,也该是你了解大梁这几大国的过往,纵观寰宇全貌的时候了,你更能察言观色,具城府且小小年纪谨言慎行。傲宁更多的是稚嫩和孩子气,有你在他身旁,为父很是放心,而且傲骅确实很信任,很是依赖于你,所以才有了今天司酒曹之行。”“看来父亲对司酒曹的兴趣颇深啊,不过据孩儿所观所见,似乎他们早已料到,父亲此举会不会被误解或者说,会不会打草惊蛇了呢?”我好奇地问道。
我还是没有想到,看似平常的一次孩童间的拜访,怎么就成了早有预谋的窥探呢?司酒曹在其他官吏和寻常百姓眼里,是敬而远之的存在。大多数人的认知是这个衙门就是因为皇帝爱喝酒而诞生的,而且这个叫做酒厂的厂公,听说是个俊美的男子,深得皇帝宠信,甚至还有些羞羞的事情,所以这厂公阴晴不定阴阳怪气也就顺理成章了,至于怎么个变态法儿,还真没人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反正就是变态就对了,所以导致这衙门口儿都有些阴气十足的样子,闲杂人等怕晦气,一般官吏还要划清界限,免得让上司知晓,以为自己想攀附权势,让下属知道,以为自己有更美丽的追求,毕竟出来进去的小吏小厮多为年轻男子,甚至有听说还专门替上面那位遍寻世间容貌姣好身段儿刚中带柔之奇男子,就这些事情从世人嘴里道出,就仿佛亲眼目睹一般,哎呀呀,美不胜收,不说也罢!反正这个衙门门槛就是高,就说我父亲这一方大员,有事拜访还要徒步亲叩大门求见,你就说这权势,能是一般官员能拥有的吗?我心想,这该不会是类似东厂西厂的机构吧,但是实际看到的听到的倒不像朝廷的鹰犬,反而更像是真的酒厂,只是这厂长管的真是宽泛啊,不对,是厂公,听起来还是怪怪的。
“父亲,这个酒厂的厂长,不对,厂公,是太监吗?”我十分好奇地问了一句,“嘶,嗯,啊,这个太监是你从哪里得来的词?”父亲大人语塞了,“哦,对,就是阉人,宦官。太监那个词儿我是听街边卖书的提起过,觉得很对味儿,说是因为被净身后过于妖娆而更贴近于贱字,这个太字又强调了一下用词程度,放在一处简直不要太形象了。”我赶忙解释了一下,看来这个时代还没有这样的名词,父亲恍然大悟道:“你那个太什么的词挺新颖啊,哈哈,这个太,哎,不是,这个酒厂厂公是全权负责酒厂及各州郡县司酒曹一应事务的庞大机构,都是与酒有关,人多且杂,繁琐细碎,涉及朝野民间方方面面,可以说百无头绪。厂公沅籁儿,之前未入宫前叫卜沅籁,听说早年间家境也还是很殷实的,祖上在后孟做酒类生意,后来因为天下一分为四,格局初定之时,各地纷纷效仿我大梁国颁布“禁酒令”,导致卜家营生难以为继,致使家道中落,后孟国国力衰微而被主上以雷霆之师收为附属,兵荒马乱时日虽短,但本就坐吃山空的卜家老小还是难逃战乱的袭扰,只好随着逃荒的队伍背井离乡,想要到愈加强盛的大梁国讨个生活,怎奈卜沅籁一家人逃荒中过往军马冲散,年幼的卜沅籁找不到亲人,只好跟着老弱妇孺组成小股难民潮来到了大梁城州周围的小县城,年岁尚小,无依无靠,当时大梁宫中正在大批征召內侍,推荐者有赏金,他就被心术不正之人哄骗去,说是能吃上一顿饱饭,结果饭没吃成,倒是被送进去净了身。谁曾想,这卜沅籁越大越生的俊俏,待人接物都是八面玲珑,也就有了坊间暗传的那些故事,就有了现如今阉人之首的散骑常侍沅籁儿,主上身边的大红人,别管多大的官,在人家面前也要恭恭敬敬地喊一声“沅常侍”,刚巧主上解除了禁酒令,这酒的生意可不得了,谁不想插一手赚取名利?正当所有人都在暗自较劲之时,主上破天荒地单独设立了酒厂衙门,甚至连丞相都蒙在鼓里,而厂公之职,自然也就落在了沅常侍手里,虽然朝野震惊,反对之声不绝于耳,却又无可奈何,私底下有些大臣忧国忧民之声也不知道怎么传到主上的耳朵里,虽无责罚,但从尚书房出来的士大夫们个个汗如雨下,脸色煞白。自此之后,朝中再无异议!”“这么说来,沅常侍又是沅厂公,而这酒厂,有主上撑腰,万一插手政事,那不得乱了朝政?”我不假思索地问道,脑海里跳脱出一些东厂西厂上位的公公们一个个奸邪淫媚的笑容,禁不住鸡皮疙瘩要洒一地了,“这些都已在主上心里了,大多数人担心的,恰恰是主上最放心的,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这个沅厂公可是比你我更能铭刻于心,此人恰恰在酿酒方面造诣颇深,天赋极高,又有家族传承积淀,酒是越酿越香,但整个酒厂衙门行事是越来越低调。最初朝中的声声质疑,虽有主上从中化解,但归根结底,还是这沅厂公手段了得啊,超出了很多人的意料,私底下我也听到几位官场挚友感叹此人的高深莫测,如果不是阉人,加官进爵也说不定啊。”父亲也略带钦佩地说道,“那这个沅厂公有没有跟哪位或者哪些朝中大员走的很近呢?”我摸着下巴说道,父亲点了点头,说道:“傲宁说道点儿上了,其实早已有人暗中窥视他的一举一动,深居简出,偶有出行也是一概从简,低调的很,除了酒厂、御膳房督制以及尚书房陪驾之外,没有任何来往过密甚至偶有来往的权贵之人,倒是很多权贵想要巴结但都未能与沅厂公谋面,我们姑且认为他是忠于主上的。”
“我们?”我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了父亲。